李自成大老遠派人來一趟武昌,難道就爲了叫我張某人難堪一下?開出那顯然不指望有迴應的數字來,總不能毫無目的吧?想象着歷史中李自成應當在本年下半年擊潰孫傳庭,定鼎西安,隨後便揮師東進,直逼北京。似乎並無要與張獻忠在湖光決一雌雄的意思。
當然,這段歷史當然是建立在張獻忠讓出湖光,入川自保的條件下了。如今雖說將來恐怕要入蜀,但如今立刻就讓出湖廣,那也太沒意思了點。諸多的變數已經隨着自己與楚王府聯姻的決定開始產生,將來是否要入湖廣,那還是兩說呢!
站在大殿前望着王府外氣象蒼茫的武昌城,葉風一時之間竟然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宋獻策疾來疾走太過反常,當真叫人不知道如何去揣測李自成的動向了。而如今這個問題又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如果李自成當真要滅張獻忠的話,據守武昌定然是死路一條——實力對比太懸殊了,而己方麾下與對方千絲萬縷的聯繫又太多,誰在誰面前不是裸身示人?
自己知道李自成這兩天就要收拾羅賀,難道李自成不曉得己方進據了楚王府?呵,算起來只有這與楚王府聯姻一項,纔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呢!
“父王——”李定國的聲音從腦後傳來,葉風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二十出頭的乾兒子,心裡生出些許希冀來。後世讀史時,此人是明末自己爲數不多的欣賞的人之一,善用兵,大將之才,更難能可貴的是有着農民軍中很少見的節氣。此刻見他有些忐忑的走近,微笑了笑平和了他的緊張,開口問道:“定國,剛剛胡軍師建議我殺了宋獻策,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來勸父王了?”
李定國臉上一愕,隨即搖頭道:“孩兒不是這個意思父王。孩兒也覺着胡軍師這一手沒意思……來見父王,孩兒是想,要不要孩兒去闖王那走一遭?”
哦?葉風臉上泛出一絲疑惑來,啓口道:“你是怎麼想的,說說?”
李定國走近兩步,站在葉風身側,臉上顯出憤怒的神色來道:“孩兒想着,曹操革裡眼八成已經死了,宋獻策乃是闖王麾下第一軍師,曹革未死,他定然是脫不開身的,恐怕咱們在那的人出了變數。”葉風心裡一動,他的這個角度自己從來沒想過,說不定自己在那邊的情報線路真的出了問題了。看了看李定國,皺眉問道:“那邊一向是誰在管着?”
看着他滿臉通紅的低頭,葉風便知道自己這話問錯了,如果是其他人負責的話,他不會來找自己談這個問題的。呵呵一笑在他肩上撫了下道:“孩兒,我頂看重的就是你。但這時候你去,也未必是件好事,不如再等幾天,等大婚的日子定了,藉着去給他李自成報信的由頭我也放心點。”
李定國搖頭,態度很堅決,要說服葉風道:“那邊的攤子亂不得,孩兒看宋獻策這一來,闖王那邊轉眼就要有動靜的!這萬一要打起來,咱們瞎了這一路,就要吃大虧!”
這正是葉風先頭的擔心,只是這陣子與他一說話,自己心裡頭少了些焦慮,心思已經有些分明瞭,倒不像剛纔那般焦急。便搖了搖頭道:“便是要打,咱們先要弄的也不是這一頭。照我看,自成早晚是要北上的。若是咱們不與楚王府聯姻說不定他要打,但這一聯姻,他還未必敢動這個心思。”
葉風也是經由李定國這一提醒,纔想到這個問題,是啊沒錯,自己在他那邊的情報系統恐怕壞了,自己沒法子得到李自成那邊及時的,確切的動靜。但他又何嘗知曉自己這個張獻忠,其實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張獻忠了?便是這進楚府一件事,已經叫他摸不清頭腦了,這可不是張獻忠以往的行事風格啊!
換做自己是李自成,現在剛收了羅賀,實力雖說膨脹,但內部不穩更甚,當真要在這時候去招惹已經不太摸得透的張獻忠?張某人聯姻楚王府,玩的是什麼意思?會不會是要像谷城時候一樣,投降了官軍呢?呵,若是如此的話,李自成的處境也不妙呢!北有孫傳庭,南有張獻忠,他不怕!?
有了這個概念,葉風的心情便像是撥開了迷霧一般,清晰起來。笑着看李定國也像是摸出了什麼門道一般臉色變化,心中愈發篤定,只要這裡再做一些文章出來,叫李自成收到風聲,他是否還要呆在襄陽這個幾年內數易其手的城市還是個問題呢!
當然,文章要怎麼做,先後順序怎麼弄,這裡頭的講究多的是。葉風大概理了理頭緒,這才顧得上邊上的李定國,只見他有些憂慮的啓口道:“父王,孩兒總覺着闖王只怕沒那麼容易罷手,他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人,先前寫信來不許咱們取武昌,他落了面子,怎也要找回來的。父王切莫大意了。”
葉風點了點頭,這說的當然是道理。防備當然還是要防備的,輕拍了一下李定國的背道:“走!定國,咱們找軍師們會議去。你且說說,自成那邊若當真是吃了羅賀,能分出多少人來打咱們?”
“父王——”李定國跟在葉風身後進了正殿,一面開口道:“孩兒覺得倒不在人多人少,若是等閒之輩領軍的話,便是闖王給他五十萬,孩兒們也不消怕他們。他師出無名嘛!只消一兩場小勝,孩兒有九成的把握叫他煙消雲散!加上他麾下羅賀兩部未必便能吃的那麼定,咱們要撅他一場大勝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自成親自領兵呢?又或是劉宗敏?”葉風報了個自己熟知的名字。轉臉看去時,李定國臉色已經微變,但仍是顯得很有信心的道:“那也要看,咱們天時地利都有,人和最多說各佔一半,他也總不能開三四十萬人馬過來吧。人越多,咱們的把握倒越大。”
葉風知道他是清楚李自成麾下的不安定因素比己方要更多,所以李自成大軍人越多恐怕越是好事,呵呵笑了兩聲,吩咐親兵去喚人會議,饒有興味的對李定國道:“那他恐怕還是不敢打嘛!”
“帳不能光算人家的啊父王——”李定國憨厚一笑。這道理就很簡單了,大家都是農民軍,他那邊有問題這邊更多。
葉風點了點頭。李定國接口道:“孩兒這兩天讀通鑑,愈發的覺着如今這年頭像極了王莽篡漢,兩漢交替的年代,只是朝廷那一宗不是太像罷了。”
葉風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新鮮的觀點,把明末跟西漢末年聯繫起來比較還真是有點新鮮,彎下腰來做出傾聽狀。
“赤眉掘了呂后的墳,史書上說侮辱其屍。跟咱們前些年刨了鳳陽祖墳何其像?只是得天下的終歸還是姓劉的……如今軍師說天命歸在父王身上,父王,孩兒以爲您這一趟跟楚府結親可真是走得太對了,先頭在黃州孩兒就說太早立旗號不好,現在父王這麼辦,這纔是得天下的道理啊!”
呵,難怪這小子這兩天看着一直有點悶悶的,敢情是爲了黃州立大西旗號的事。歷史上此人後來歸了南明,會不會是因爲覺得還會有個姓朱的一統天下的緣故呢?嘿,今天與他一席話,倒還真是有所啓發呢!
★★★
“今兒來召大夥兒會議,兩樁事兒——”看着四義子,兩軍師在座,葉風也不客氣,開門見山把形勢一說,有爭對性的發佈命令:“其一就是軍紀上頭的事,咱八大王得了天命,便要有得天命的樣子。不願意跟着咱平天下的,不傷和氣分手便算。這事兒胡軍師主導,四位孩兒你們也要出力,有要走的都報給我,我親自送行,咱八大王不是容不得人的人,可不要學自成。今天定國說羅賀恐怕已經遭了毒手了,咱八大王看着也像。定國你總說要去襄陽,照我看你不要親自去,派個得力的人過去,羅賀那邊有些人咱們能容得的,就帶回來。宋獻策這一趟來,加上先頭那封信,就是他李自成跟咱們破臉了,咱也犯不着再給他留面子!”
這話一出,孫可望的臉色就是一變,葉風擡手阻止他說話,繼續道:“這第二樁,便是你們先生們的事了,徐軍師你忙着攬士那一頭不要丟下。咱八大王還有個事要同你商量,大夥兒也一起議一議。”葉風看了看臉上很明顯掛着不爽的孫可望道:“咱們將來總是要坐江山的,可望,我曉得你心裡頭不高興,怕咱們要少了不少人手,但這事兒不弄,咱們還坐的屁的江山?你看李自成這兩年變的,這事兒還有什麼好想的!?”
話說的重,孫可望也是有些個人想法的人——張獻忠在黃州的兒子還小,他指望着將來做太子的。所以這會兒一聽到坐江山,便稍稍做了表態道:“父王教訓的是,孩兒知曉了,定要跟胡軍師把這頭弄好。”
“是啊是啊,咱們都曉得啦父王!”劉文秀和艾能奇也附和着替孫可望解圍。葉風心裡暗暗搖了搖頭,回過頭來再跟徐以顯胡興漢道:“剛剛說的另一樁,就是你們得給咱八大王想個法子出來,怎麼才能叫朝廷覺着咱們受了楚王的招安,江湖上又不會覺着咱八大王沒骨頭呢?”
一句話說的衆人皆是愣在當場。葉風知道這話有點說的岔了,趕緊解釋道:“當然不會做他朝廷的鳥官兒,算是個跟他握手言和的格局吧!你們也曉得的,自成那邊說話也不是放屁的,說是取武昌他就要咱老張的命,如今這會兒左良玉在身後,自成在前面。這他孃的不把後邊安頓好,打仗也打不安生啊!”
徐以顯這才鬆了口氣應道:“大王你這……”隨即眼珠一轉朝胡興漢拱手道:“胡軍師您看呢?”
葉風知道,這小子又要出胡興漢的醜了。
如今孫傳庭,李自成,張獻忠,左良玉,這附近地面上四支最主要的力量的格局,正是一個微妙的階段。孫左兩個朝廷官兒又要自保,又要給朝廷立大功,中間兩個土匪各有圖謀,又各自心懷鬼胎。葉風嘴上說的漂亮,但心裡當然是想着,如今李自成兵威逼迫之下,自己該怎麼裡利用這個局面呢?
孫傳庭十餘萬,李自成四五十萬,張獻忠十萬,左良玉二十萬。潼關襄陽,武昌九江,葉風面前的地圖雙,這樣一條長江漢江聯繫起來的線,也許就將決定大明朝的命運,決定中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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