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遣使者與大齊和談, 雲國算是落敗求和,只有一個請求,歸還元帥趙啓的屍身, 釋放所有云國俘虜。沈浩宇當下同意, 同樣只有一個要求, 將顧銘瑄歸還大齊。剩下的就是雙方使者談判。
大齊擬定雲國“永不挑起戰端”的協議, 由皇帝南宮浩天親自簽署, 並親口承諾。
簽字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七,大齊軍營內,南宮浩天坦然地簽了字, 並鄭重其事道他有生之年絕不在挑起戰端。簽了字後,沈浩宇和莫小武親自帶人去了羅城接顧銘瑄回來。
其餘人等留守大營, 餘青坐鎮, 秦漠與皇甫洛寧被安排在後營以防不測。
用沈浩宇的話來說, 就是南宮浩天的人品實在有待商榷。
其他人均在大堂等候,沈浩宇隨南宮浩天去後院接人。二人一路無話, 於是接近沈浩宇的心跳就越快,他終是能憑自己的能力救回顧銘瑄了。快到門口時,南宮浩天瞥了沈浩宇一眼,突然道:“你想帶走顧銘瑄,他卻未必願意走。”
沈浩宇皺眉:“你什麼意思。”
南宮浩天卻並未回答, 只是道:“放心, 我會讓你帶走他, 只是……”
沈浩宇喝道:“南宮浩天, 你已經兵敗垂成, 別再耍花招!“
南宮浩天挑脣:“怎麼敢……”
沈浩宇鬱悶,怎麼覺得贏得這麼不暢快呢!
到了後院顧銘瑄所在的屋子門口, 南宮浩天停下腳步:“我便不陪着大齊皇帝進去了。顧公子就在裡面,請。”
等人走了,沈浩宇才擡起手緩緩地推開門。他緊張地嚥了咽口水,這才擡腳進去,看到背對着正門而坐的素白身影后,啞聲道:“銘瑄,我來接你了。”
顧銘瑄回過頭,不解地看着他:“你是誰?”
沈浩宇驚訝地瞪大眼,一時間失去言語。
已經走遠的南宮浩天喃喃自語:“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沈浩宇,不知你期待許久的重逢,到底是什麼感覺?”
一個時辰後,大齊新帝沈浩宇離開了雲國羅城,他隨行的隊伍裡只多出一頂轎子,徑直出城再無其他。
南宮浩天站在城樓上,遙遙地望着大齊車隊,面無表情地下樓去了,城門閉合。南宮浩天一路走出城主府,看了眼跪了一地的大臣們,翻身上馬,呼喝而去。
忠臣高呼:“恭送皇上回京。”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
顧銘瑄沒有失憶,那天晚上他沒有喝南宮浩天的藥。
暗大一直潛伏在顧銘瑄周圍,在顧銘瑄被帶到羅城後,他也悄悄跟了過來。南宮浩天命人拿藥時,他就猜到了七八分,便趁機混進了送藥的人裡,把藥偷偷換掉了。
顧銘瑄也是被按住強行灌藥時,才發現了暗大,看到對方給自己使了個顏色,便假意掙扎一番將藥喝了下去。
他騙過了雲國的太醫,騙過了南宮浩天,就讓他覺得自己贏了一次吧。
回到大齊軍營,已近傍晚,顧銘瑄被直接送進了沈浩宇的營帳裡,沈浩宇一回來就被其他幾位將軍叫去,商討班師回朝等各類雜事,等再回營帳時已經是半夜,顧銘瑄支撐不住已經趴在桌邊睡了過去。
沈浩宇把人抱回牀上,團進懷裡,聞着身邊熟悉的氣息,只覺得多日來的疲憊瞬間消失無蹤。顧銘瑄動了動,調整了下姿勢,但自始至終都沒有醒。
這一覺卻睡得分外不踏實,半夜的時候就聽到營帳外面吵吵鬧鬧的,沈浩宇皺了皺眉,輕手輕腳地下牀走到外面,拉住一個士兵就問:“怎麼回事?”
士兵忙道:“啓稟皇上,秦將軍病危了!”
沈浩宇蹙眉:“哪個秦將軍?”
“就是秦漠秦將軍!”
“休得胡言!朕今早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
士兵擦汗:“小的也不清楚具體情形,只是聽那邊過來的人說的,小的這就去問清楚再回來稟報。”
“不必了,你守在這裡,我親自去看看。”
“是!”
沈浩宇轉回營帳想先看一下顧銘瑄再趕去秦漠營帳,誰知才進裡間就看到顧銘瑄已經坐了起來:“出了何事?”
沈浩宇:“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很快回來。”
顧銘瑄搖頭,起身披上衣服:“我同你一道過去。”
兩人到了秦漠的營帳時,才知裡裡外外圍滿了人,其中夾雜着皇甫洛寧的喊聲和餘青的怒喝。
“救不活?!救不活要你何用!”
“他是我大齊國之棟樑,若是有絲毫閃失,你們擔得起麼!”
沈浩宇皺眉,排開衆人進了營帳,看到躺在榻上臉色慘白的秦漠,和牀前臉色更差的皇甫洛寧:“誰能告訴了,這是怎麼回事?!”
餘青回頭看到他們先是一愣,隨即道:“秦漠,快不行了。”
餘青看了牀上的人一眼,嘆息道:“他前幾日與趙啓對戰之時,趙啓被他打死,他也受了極重的內傷,卻暗自支撐隱瞞着,若不是十六王爺發現他的異狀,他怕是……”
沈浩宇問太醫:“秦將軍的情況如何?”
老太醫惋惜地搖搖頭:“發現的太晚,五臟六腑一榮俱榮一敗俱敗,若是早些或許可以治好,但現下……估計撐不到天亮。即便要了老臣的命,也是如此。”
秦漠睜開眼睛,看清周圍人,艱難地開口:“戰場上……死於,強敵之手,榮也。”
皇甫洛寧突然怒喝:“你閉嘴!”
聲音卻帶着壓抑的憤怒和顫抖,令秦漠一怔。
沈浩宇沉默半晌,擺擺手讓所有人離開,只剩下皇甫洛寧和秦漠。
皇甫洛寧再也抑制不住地低聲抽泣:“秦漠,你混蛋!”
秦漠吃力地摸向他的頭頂:“小十六兒……”
這一生我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你,如果我死了可以讓你解脫,我不後悔。
營帳外,餘青對顧銘瑄噓寒問暖了幾句,就趕緊讓兩人回去休息了,秦漠帳外會一直有人守着,彙報情況。
沈浩宇和顧銘瑄躺回牀榻後,卻再也無法入睡。
黑暗裡,兩人的手緊緊纏握,卻誰也不開口。
他們分開太久,默契還在,即使不說話也知道對方所想。
沈浩宇先爬起來覆到顧銘瑄身上,熱切地吻了上去。顧銘瑄張開手臂擁住他,縱容他,迴應他。
渴望太久,一旦觸摸到就不願再放手。
顧銘瑄與他十指緊扣,低聲道:“浩宇,我在,我回來了。”
一夜癡纏。
次日再醒來,沈浩宇不在營帳裡,顧銘瑄洗漱完他纔回來,還帶回來一個噩耗,秦漠終究還是死了。
秦氏一族向來子息單薄,一脈單傳,到秦漠這一輩只剩下他一個。而秦漠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旁系子弟業務,驍勇善戰的秦氏一脈,自此斷絕了。
大軍今日拔營回京,故而秦漠的喪事回京再辦,屍體已經裝殮好,三月末的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暖,爲防屍體腐臭,棺木所在的馬車裡擺滿了冰塊,每日進行更換。皇甫洛寧一直守在裝屍體的馬車裡,除了休息都不出來,任誰也勸不動。而凌雲翔守在馬車外,哪也不去。
顧銘瑄時常去陪皇甫洛寧,讓人備了許多驅寒的藥,每□□着皇甫洛寧吃下去。他們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也不知這樣過了幾天,皇甫洛寧突然出了聲,只是聲音嘶啞,聽起來沉悶無比:“銘瑄,你說我和秦漠到底算怎麼回事?我恨他,怨他,他追我逃了這麼多年,我一直想着怎麼才能永遠擺脫他,可是當真的實現後,我卻沒有一絲喜悅之意。我從來……從來沒想過他會死的……”
皇甫洛寧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肩膀顫抖:“他怎麼能,如何能救這麼撒手而去,他怎麼能這麼狠!一輩子,都對我一個人,這麼的狠心!”
顧銘瑄輕輕拍着他顫抖的肩背,低嘆一聲。
凌雲翔立在馬車外,始終不發一言。
半個月後,軍隊班師回朝,凱旋而歸,舉國歡慶,秦漠地葬禮在悄無聲息中辦了。
幾天後,皇甫洛寧不告而別,漠北三十六寨總寨主凌雲翔也攜手下離開。
天下太平。
皇帝納妃立後一事被提上議程,可這事情纔有了眉目,皇帝就失蹤了,還留下最後一道聖旨,禪位給餘青大將軍,從此再不是大齊皇帝。
舉國譁然,然而早已人去樓空,遍尋不見。
餘青無奈登基,執掌天下。
四月春滿人間,去往江南的某條小路上,有兩人共乘一騎,慢悠悠地行進着。旁邊還有一匹高頭大馬,背了些行囊,繮繩被後面那人牽在手裡。
沈浩宇坐在顧銘瑄身後,慢慢悠悠地晃着,一臉傻呵呵的笑。
顧銘瑄一臉無奈:“明明有兩匹馬,爲何非要坐在一起?”
沈浩宇抱着他,下巴磕在他的肩上:“我想多和銘瑄在一起。”
顧銘瑄回頭瞪他:“你再膩歪,你這樣要幾時才能到家?爹孃和孩子們還等着呢!”
“好嘞,都聽銘瑄的!”
沈浩宇一輕夾馬肚,喝了聲“駕”,馬便飛奔起來,輕快地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