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沈浩宇和顧銘瑄愣在門口, 就連被抓包的妖琴公子與那男子也聽見聲響看向門口,妖琴瞬間僵住了身子,壓在妖琴身上的男子, 這纔不慌不忙地起身, 不緊不慢地整理好散亂的衣服。妖琴推開他, 有些侷促地看着顧銘瑄, 結結巴巴道:“師兄, 你怎麼來了?”
顧銘瑄眼神淡淡,完全看不出異常,不動聲色地在兩者之間徘徊。不等他開口, 先前壓在妖琴身上的男子便道:“沁兒,不給本王引薦一下嗎?”
誰知不等妖琴說話, 顧銘瑄便徑自道:“在下顧四, 是沁兒的師兄, 這位是新任鎮遠侯,沈浩宇。”
“新鎮遠侯年少有爲, 早有耳聞,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那人脣角一勾,“本王是新定國公,陳秉良。”
顧銘瑄心下一驚,他猜到眼前這自稱“本王”的人身份定然不簡單, 但萬萬沒料到他就是妖琴前段時間得罪的那位定國公陳秉良, 可是兩人之間的“得罪”, 怎麼演化到了牀上。
或者, 他剛剛……眼花了?
倒是一旁的沈浩宇頗爲自在, 遊刃有餘地跟陳秉良打官腔,最後陳秉良識趣地離開, 臨走前卻攬住拼命掙扎的妖琴的腰肢,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妖琴當即黑了一張俏臉,陳秉良卻哈哈大笑着轉身就走。
待房間裡安靜下來,顧銘瑄揮手讓沈浩宇也出去待會兒,自己有話跟妖琴說。
沈浩宇滿目委屈,這兒可是妓|院啊!你要把我丟狼堆裡!
顧銘瑄微微一笑,擡腳就把人踹了出去,關門!
隨即笑着轉向妖琴:“師弟,可否說說你與那定國公之事了?”眼睛裡,哪有半絲笑意。妖琴聞言,臉色瞬間白了,甚至比顧銘瑄的還要陰沉。
顧銘瑄與雖不是自幼一起長大,卻也深知對方秉性,看到妖琴的臉色,眉峰狠狠蹙起:“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妖琴捏了捏拳,許久才道:“他是我親爹。”不等顧銘瑄反應,便繼續道,“我跟師兄說過,我母親出身青樓。她也是賣藝不賣身的琴女,可是卻愛上一個貴胄,甚至不知那貴胄的名字,只知道姓陳,一夜露水後懷了我,可是那貴胄卻已奉召離開京城。”
顧銘瑄默然:“不知姓名的話,你又是從何得知,陳秉良就是你父親?”
妖琴的手無意識地攥緊:“我娘活着的時候,說過很多關於我爹的事,也說過他身上某些特徵,其中最明顯的……是胸前一塊奇特的十字疤痕。”妖琴的臉色越加不好,扶着桌沿慢慢坐下,“聽說是先前遭人刺殺時,被羽箭射中,羽箭上有倒鉤,爲了拔出羽箭便割開皮肉,傷愈後留下的傷疤,正像個十字。”
陳秉良的疤痕在前胸這般隱秘之處,妖琴因何得見?顧銘瑄心底涌上不好的預感,卻沒有阻止妖琴繼續說下去。
妖琴閉了閉眼平復心情:“定國公應召入京,有人爲討好他,四處蒐集孌寵進獻。我,我在京中得罪不少權貴,不小心着了他們的道,一覺醒來,就是在定國公的牀上。”說到此處,妖琴卻平靜下來,“我看到了他身上的疤痕,他姓陳,承認十六年前來過京城,與名妓姚蓮有過露水姻緣,他……”
顧銘瑄開口制止:“師弟,別說了。”半晌才又道,“你可將此事與陳秉良說了。”
妖琴默然半晌,卻沒有回答:“師兄,我今日心情不好,你改天再來吧。”
顧銘瑄也不強求,起身離開。
妖琴幽幽地望着門口,說了,說了又怎樣,他根本不在乎這些。
他想起在他牀上那生不如死的幾日,渾身發抖。
新定國公陳秉良是個奇人,之所以“新”且“奇”,是因他的爵位是五年前承襲自兄長陳秉坤。
陳家是大成開國功臣,立下不朽戰功,陳家先祖被開國皇帝封爲定國公,世襲。上代定國公膝下二子一女,上代定國公之女就是已被賜死的陳皇后,長子陳秉坤繼承爵位,而次子陳秉良則被送往京城長住,其實就是質子。
封王封地的最大後果之一就是,藩王野心膨脹日漸成爲禍害,因此才需要關押質子以牽制。
陳秉良十歲被送來京城長住宮裡,直至十六歲那年家中小妹嫁給太子才得以放還。回西南第一年老定國公病故,次年長兄陳秉坤暴斃,陳秉良順理成章繼承爵位,成爲新任定國公。本以爲他年少又久居京城,在西南鐵定站不住腳,不料偌大的定國公封地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等着看笑話的人生生憋成了啞巴。
妖琴是陳秉良的兒子,陳秉良是否知道?若是知道,爲何還會將妖琴壓在牀上;若是不知,那句“畜生!我是你兒子!”又作何解釋?爲何定國公不驚訝,反而泰然處之。
顧銘瑄暗暗叫停,再推斷下去,怕是要有違人倫綱常了。
顧銘瑄一路走一路想,完全忘了沈浩宇的存在,不知不覺回到了鎮遠侯府,進了院落。一直在旁緊緊看着他的沈浩宇撇撇嘴,突然伸腿去絆顧銘瑄,顧銘瑄猝不及防向前跌去,險些驚呼出聲,直到被沈浩宇美滋滋地在懷裡摟了大半晌纔回過神。
顧銘瑄眯了眯眼,狠狠一腳跺在沈浩宇腳背上,趁着他嗷嗷叫疼的時候,扭頭就走。
這人是越來越不正經了!
聽着身後的抽氣聲,顧銘瑄嘴角卻忍不住勾起。
自從鎮遠侯過世,沈浩宇一直鬱郁不快。自從被皇帝一激,決定謀反之後,他鬱結於心的那口氣一下子疏通,也恢復往日的神采,讓顧銘瑄寬心不少。
剛入夜時,莫小武帶着莫小文翻牆而入,被守在顧銘瑄院裡的沈浩宇逮個正着,初時以爲是敵人還過了兩招,看清對方後都停了下來。
莫小武過來自然是爲了皇甫淳寶藏一事,而莫小文,是死乞白賴非要跟來的。晚上睡覺,各自大眼瞪小眼,只因莫小文睜着無辜的大眼睛說了句:我要跟少爺睡!許久不見,我想少爺。
另外三個人表現完全不同。
顧銘瑄邊喝茶看書,邊點頭:“好。”
沈浩宇拍桌站起:“不行,銘瑄都是跟我睡的!”
莫小武拉住莫小文的手:“文兒,這一路你不都是跟哥哥睡的麼?”
莫小文怯生生地收回手:“那是在路上,哥說不安全才摟着文兒睡的,在侯府總不能有危險。”
看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寵愛弟弟的莫小武敗下陣來。
沈浩宇恨鐵不成鋼!虧得你還是堂堂暗門掛名門主!
“說了不行,能跟銘瑄睡的只有我!再說了……牀太小!”
莫小武默默地別過了頭。
莫小文水水的眼睛裡滿是哀怨:“小侯爺都這麼大了,還要跟着少爺睡……”
沈浩宇被噎住。
你都這麼大了,還跟着你哥睡!
分配完了房間,莫小武就去書房跟顧銘瑄商議藏寶之事。
“根據四少找來的藏寶圖,我等已查明皇甫淳的寶藏就在漠北沙漠深處,一地宮之中。幾番勘測,現下已找到地宮入口,確信無疑。”
顧銘瑄沉吟:“皇甫淳竟想到將寶藏藏於沙漠裡,的確出人意料。”
莫小武點頭:“而且根據四少從青銅捲筒中取出的地宮地圖來看,那地宮構造複雜,只是地圖上未曾表明機關陷阱之類,屬下一時拿不定主意,還請四少示下。”
顧銘瑄笑道:“說什麼拿不定主意,其實你已有了定論吧。”
“屬下不敢逾越。”
顧銘瑄暗歎一聲:“小武,我說過,你已經是暗門門主。我既然將暗門交給了你,你便放手去做。你不是傀儡,是堂堂正正的暗門門主。尋寶一事是我拜託你的,你不必有所顧忌,只要拿到寶藏即可。”
莫小武點頭:“是,四少。”
“那說說吧,你是如何打算的。”
“屬下想親自帶人去地宮。”
顧銘瑄的手一頓:“小武,你身爲門主,豈可冒險。”
莫小武道:“屬下自繼任門主以來,衆人表面遵從四少所言,尊敬有加,可暗裡並非如此,尤其是幾位長老。屬下要帶部分暗門機要人員前往地宮,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屬下自當以死謝罪!”
顧銘瑄臉色微沉:“你若不能全身而退暗門不就等於沒了!”
顧銘瑄見莫小武態度堅決,便也不再多說。
夜裡回房,莫小文準備好了洗漱用品眼巴巴瞅着他。顧銘瑄失笑,這兄弟倆一胎雙生,性子卻差了這麼多。
鎮遠侯府客房的牀很大,能讓沈浩宇和顧銘瑄睡,自然也能讓顧銘瑄和莫小文起頭並臥。滅了燈後,顧銘瑄聽着身旁不停傳來的翻身聲,無奈地道:“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莫小文僵了下,小聲道:“沒什麼事,少爺。”
顧銘瑄淡淡道:“你性情單純,心事全寫在了臉上,還隱瞞什麼。”
莫小文的頭埋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少爺,我討厭哥哥總是護着我,討厭暗門,討厭他們都覺得我是吃白食的,是個累贅。”
看來是在暗門這幾日受了刺激。
顧銘瑄搖搖頭,只道:“重要麼?你在乎他人,還是在乎小武和你自己?小武何時說過你是包袱?莫要杞人憂天了。”
莫小文仍舊悶悶的。
顧銘瑄卻沒有心思再管,眼下多事之秋,況且莫家兄弟之間的事他也不好多插手,看個人造化。
眼下要管的,是謀反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