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操心我的終生大事,不時問起。先前是探,“子璇,周瑄志有無約會你?”
我答有的。
後來一次回家去,她又問,“和周醫生約會都去做些什麼呢?可有請你看電影陪逛街?晚上有無送你回家…….”
我連連搖頭說,“沒有沒有,不會再有下文了。”
母親頗爲失望,“哪裡不滿意?”
我想想說,“一心撲在事業上,閒暇太少,救死扶傷本是醫生的天職,恐怕難有改觀;讀書讀太多了吧,有點木訥。”
“醫學碩士即使本碩連讀也至少七年,怪不得他。本分一點的好,男人的花言巧語最容易使人迷惑,一不小心掉進坑裡。”母親語氣柔和,連連爲他說好話呢。
“爸爸年輕的時候可是這樣的人?”我笑笑,轉移話題。
母親故意瞪我一眼,臉上卻露出一絲甜蜜,“別轉移話題啊,你爸爸年輕時候很上進,但又顧家,我們那個年代,優秀的男人一般都是能兼顧事業和家庭的。”
結果是,母親要繼續爲我物色男朋友人選,讓我先提要求,免的她找的我不滿意。我想了一天,胡亂說了一堆,總之越難找到越好,省去應付的麻煩。我的要求是:第一點,人品一等一的好。第二點,要有在美國名校留學的經歷。第三,上進且顧家。第四,父母一定要豁達寬容。母親柔聲笑,說,要求不少,既然這樣,我再給你加一條,年齡相差不超過五歲。
她一直防備着。
春節幾天回老家去看望了外婆,老人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兒孫們都覺得欣慰。外婆不忘關心孫女的終生大事,有一回拉着我手小聲的問,璇兒有沒有男朋友了?我笑笑,回答暫時沒有。外婆又說,她已不瞭解現在年輕人的心態,不過有了男朋友一定帶回去叫她瞧瞧。我莞爾。
初五初六去肖家幫他收拾屋子,這一舉動似乎已成習慣。
節後返工第一天晚上,我早早的洗完澡,縮在沙發裡看電視,也許是春節期間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十點多的時候已經睏乏得很,正要上牀睡覺,手機響起來,居然是何吟梅。
“子璇在家?”吟梅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嗯嗯。吟梅姐姐有事?”
“子璇那裡有無房間借宿一晚?”
“有的有的,姐姐過來正好和我作伴。不知發生什麼事?”我有些疑惑,以往每一回見到何吟梅,都是落落大方從容鎮定的樣子,今日她的口吻心急火燎的,應是遇到了什麼大事。
“一會過來再說吧。”她的整個語調變了,似有鬼魂俯身。
沒過多久,吟梅拎着一個小皮箱站在我家門口,只穿一件蓮娜麗姿薄呢大衣,裡面一件塌塌領羊毛衫,臉上的妝殘了,睫毛膏掉落在眼瞼下方,暈開一團暗影,標準的熊貓眼,嘴脣乾癟,頭髮也不像往日一樣打理的整齊有型,棕色的大波浪已經不成卷,散作一團,加上腳上那雙復古風的高筒羊皮靴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一邊喚她進來一邊幫她找鞋子和睡衣,“吟梅姐,隨意坐,我正好一個人在家無聊呢。”
吟梅把箱子拉到臥房放好,連連向我道謝,又說想先洗個澡,我看她也沒帶什麼洗漱用品,趕緊去櫥櫃裡面找出乾淨的毛巾牙刷遞給她。
那晚上和她聊了好久。吟梅告訴我,她年紀不小,眼前就要青春不再,也想要一個歸宿,提出要劉志東離婚,娶她。劉志東和老婆的離婚大戰就此轟轟烈烈的拉開序幕,最近,劉夫人發了瘋似的到處打探他們倆在外頭的窩,找上門來打鬧,吟梅實在住不下去只好搬出來避避風頭。我爲吟梅感到悲哀,也爲劉夫人感到悲哀,她們兩個女人的命運都交由一個男人來掌控,也正因爲這個男人,兩個毫不相干的女人不可調和的對立起來,到如今,一方的“幸福”必須以犧牲另一方爲代價。 吟梅是個不折不扣的第三者,用大衆的道德觀來衡量,一定是衆人唾棄的對象。但有些時候,女人的命運並不是由自己掌握的,她們不過是一場男歡女愛的遊戲中註定的悲劇人物。比如吟梅,劉夫人,張淑芬……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好在吟梅是個樂觀的女子,她尚存希望,畢竟劉志東願意爲她和原配提出離婚,這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人家都說有錢男人最怕原配老婆離婚,舊的分走一半家產,新人也不知道能否長久,得不償失。我一直認爲吟梅是個美好的女人,她的美麗、她的落落大方、爲人處事的熟稔和恰到好處,單純的講,足足配上劉志東這樣的多金男人。
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思考自己的命運,自己的人生,未來的路茫茫,我並不甘心把自己的命運拱手交於他人手中,暗暗下了決心,要早些爲自己爭取才是。
我和肖的約會,有時候簡直像在偷情。既要瞞着我的父母,還要儘量避開一些嘴碎的閒雜人等。在肖那裡再沒有發現張淑芬的痕跡,也許已經妥善處置?畢竟他們已經各走各的路,張淑芬最多隻是嘮叨一下,實際無權干涉。又或許是張淑芬從豆豆的角度說事,矛盾並未解決,只是不讓我發現而已。
肖立明纔是真正的麻煩。上次見他,在宜園三號,已經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最近一次提起他,是我和肖展庭一起去郊區的休閒山莊泡溫泉的時候。那日,他和我兩個人在新開的一處地兒泡溫泉,據說水質很好,我們在池子裡呆了很久,我主動問起立明的近況,雖然他那樣恨我用那樣的言辭攻擊我,但事情過去這麼久,傷疤還是平復了許多。況且,我也想知道他如何做立明的工作。
“我們打算送立明出國唸書。張淑芬也希望兒子出去開開眼界。”他不徐不疾地說。當然,費用也不由張淑芬負擔,出去開開眼界鍍鍍金沒什麼不好。
“本科畢業了出去?”我問道。
“不一定,最好早些,年輕點出去,不耽誤時間。”他又道,已有所安排的意味。
“哦,也是,清華建築系本科需念五年。”我接過話,不動聲色的說。其實心裡有點小小的高興,早點出去當然對我們好,少一份阻力。
“耶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的建築系都是上佳之選,還不知道他想去哪個。”
“哈佛與賓夕法尼亞大學設計學院建築系,也是世界聞名的。”我想了想,不禁又感嘆道,“我小時候也夢想出國留學,體驗西方世界的生活。”
他輕輕撫摸我的臉龐,深情的凝視我,“子璇想去廣闊世界尋找新鮮?……….也是,年輕時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蠻好。被我耽誤了。”眼神中有落寞。
“說說而已嘛。”
“以後有機會辦移民過去,實現你的夢想。”他對我溫柔的笑笑。
“那你呢?”我伸手過去挽他的胳膊。
“我退休了和你一起過去養老。”
再好不過。我憧憬着,也並不感覺久遠,那一刻只覺得,我們的未來不是夢。只是,就那麼短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