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理了理亂掉的頭髮,去往她的主戰場——外賣攤點。一天下來,賺了一百多,人卻累成了狗。想起來也是蠻多感慨的,以前一天天兒的鬼混,總覺得時間很長,不知道還有什麼可消遣。現在累是累,反倒充實。
她和陳離分手也好些天了,卻沒再像往常一樣再找下一個。看來在溫飽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的確沒人去傻呵呵地談愛情。
姜予拎着工作餐,上了17路公交車。她找了個空座坐下,微微打着盹。“七寶路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從後門下車。”機械的女聲播報在車裡響起,姜予一個機靈,趕在師傅關上車門的時候下了車。
有了剛纔的小插曲,她稍微精神了點。抱着盒飯,緩慢地向出租屋走去,昏黃的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只是,她揉了揉眼睛,地上多出了好幾個影子,看上去來勢洶洶。最近網上報道了多起女生走夜路遭遇不測的案例,她暗道不好,被跟蹤了。
姜予是那種越害怕就越走不動路的人,腳就像在地上生了根,邁不出去一步。現在該怎麼辦?她的腦子高速運轉着,報警顯然來不及,大聲呼救也不現實,這個地段最近要拆遷,行人並不多。她低頭,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上的盒飯,地上的影子越來越近,看來只能見機行事了。她咬緊牙關轉過身。四個小痞子光着膀子,頭髮染成了雜七雜八的顏色,正在慢慢向她圍攏。不知道是誰吹了聲口哨,“喲,是個大美女!”。那四個不良青年,色眯眯的打量着姜予。其中一個黃毛,叼着煙,痞裡痞氣地說:“和哥兒幾個玩玩?”話落引來其他人的鬨笑。
姜予被他們看得發毛,渾身難受。心裡怕得要死,卻故作鎮定,冷着聲音:“玩我,你們玩兒不起。”
“喲呵,還是隻小野貓,我喜歡。一會兒看我不拔了你的爪子,服服帖帖的。”黃毛扔了菸頭,在腳下捻了一下,朝姜予撲了過來。
姜予抓起手上的盒飯就往黃毛的臉上砸,菜汁兒從飯盒裡流了出來,黏了一些在黃毛臉上。他抹了把臉,氣急敗壞:“靠,還站着幹嘛,幫忙。”
頓時,三個小痞子就把姜予包圍住了,她平時再怎麼葷素不忌的人,也嚇白了臉。
“哼,一會兒有你好看的!”黃毛湊近捏着姜予的下巴,面色猥瑣。姜予也不是吃素的,擡腳就往他命根子處踹,踹完衝出包圍,撒腿往回跑,只希望跑出這個街區。
然而小混混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追上了姜予,擡手就是一巴掌,扇得她有些耳鳴。臉頰火辣辣的疼,嘴脣也被他手上的指環刮破了皮,滲出了點血絲。黃毛罵罵咧咧,姿勢彆扭地走過來,抓起姜予的頭髮,迫使她仰着頭,“給臉不要臉,今天非弄死你!”說完眼神示意其他人抓緊她。
姜予身體一僵,瞬時恐懼涌上心頭,臉上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害怕。三個小混混按住了姜予的手和腳,把她放倒,黃毛一臉邪惡,伸手去扒她的衣服。
姜予拼命掙扎着,卻掙不脫。這時候理智全無,她扯開嗓子大聲呼救。可是昏暗的小街區沒有人影,今天她真的凶多吉少。
就在她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陳離出現了,只是來者不善。小混混們給他讓出了道,顯然是一夥兒的。
陳離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嗤笑一聲:“揍了我是要代價的。陪我或者陪他們,咱們之間就算兩清,你選擇。”
姜予右手攥成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他這是在把她往絕路上逼。此時的她一臉惶恐,卑微如螻蟻,在男人眼裡又是另一種風情。那幾個混混蠢蠢欲動,猥瑣之態盡顯臉上。
“陳離,我砸了你一酒瓶,現在我還你。若我死了,算我福薄。若我命大不死,望你放過。”姜予眼神決絕,臉色發白卻絲毫沒有流淚求饒。她左手舉起板磚,卯足了勁往腦門上砸,一下,兩下,三下。陳離和小混混都看傻了眼,鮮血從她眉骨處滑落,順着臉頰蜿蜒而下,濺到地上,空氣裡隱約混雜着淡淡的血腥味兒。
“夠了麼?”她擡眼看向陳離,夜色裡她的眼神平靜得讓人心慌。那一刻,陳離覺得姜予真TM硬骨頭,也真TM狠。小混混見狀早就跑了,這要鬧出人命他們可脫不了干係。
“夠了,咱們兩清了,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他咬牙切齒地看着地上那個狠絕的女人,到頭來自己纔是最狼狽的一個,不再看她擡腳離開。姜予整個人脫力,哆嗦着從袋子裡掏手機報警,只是還沒掏出來人就暈倒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天姜予考了班級第一,課堂上老師在全班面前表揚了她一番。她很開心,迫切地想把這個喜訊分享給家人。那一天在姜予看來是那麼漫長,好不容易捱到放學,她匆匆收了書包往家裡趕。天空陰陰的,一場雷陣雨在醞釀中。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的心情。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她打開家門,臉上的笑卻僵住了。
家裡一片狼藉,地板上是玻璃和花瓶碎片,茶几被踢翻了,椅子倒在一邊,沙發也錯了位,抱枕散落在牆角,父母正扭打在一起。
“你們在幹什麼?”
“沒你的事,回房間!”爸爸朝她喝道,臉上有幾道抓痕。媽媽髮絲凌亂,脖子上有掐痕。
姜予迅速跑過去,想把兩人拉開。可終歸是一個初中生,瘦瘦弱弱,哪有什麼力氣。
“你們別打了。”姜予又怕又急。
“啪”姜爸爸甩了她一巴掌,“滾回你的房間!”
姜予當場愣住了,臉色煞白,眼淚在打轉,牙齒緊咬着下嘴脣,努力不讓它流出來,爸爸最討厭她哭。
“你發什麼瘋,打女兒幹嘛?”姜媽媽上前推搡着丈夫。
姜予扭頭回了房間,將外面的世界隔在門外。眼淚刷刷往下流。外面的雷聲轟隆作響,沒多久只聽得嘩啦啦的雨聲。她掀開窗簾,天空陰沉得可怕,紫紅色的閃電嚇得她一個哆嗦,軟腿坐在了地上。
門外傳來父母的吵架聲。
“你把錢都拿去炒股,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婦人之見,你懂什麼,這種日子還不如死了得好。”
“轟隆”
姜予捂着耳朵不再聽,父母這樣吵架已經不是一回了。小時候,她以爲是自己不聽話,惹爸爸媽媽生氣了,所以她學着懂事。稍大一點,她以爲只要自己學習成績好了,父母就會開心,她努力學習,努力讓自己的成績名利前茅。可是父母的矛盾好像從來都和她無關,卻又逃不掉躲不開,這就是命。
姜予恨父母不顧及她的感受,恨自己的出身,可每個人的父母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看到媽媽傷心流淚,那些恨都變成了柔軟的疼痛。
那天,爸爸還是帶着錢摔門而出。姜媽媽紅着眼睛,對她說:“小予,以後你不要走媽媽的路,找個有錢人嫁了,愛情在生活面前一文不值。”那時候她抱着媽媽,母女倆哭成一團,卻不知道這是和媽媽的最後一面。
“嘶”姜予只覺得頭很疼,呼吸之間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意識慢慢回籠,她睜開眼睛適應了光線,向四周看了看。悄無聲息的病房裡還有一個病人,此時也在看着她。
“小姑娘醒了!”說話的是鄰鋪的大嬸兒。
姜予動了動起皮的嘴脣,難受得緊。她舔了舔脣,“阿姨,今天幾號了?”
“27號。小姑娘你昏迷了一天。好在有好心人把你送了過來,不然還不知道會怎樣,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小心啊。這都一天了,也沒個人來看你。”大嬸坐在牀沿,噼裡啪啦一大串,像倒豆子似的。
姜予被吵得頭有點暈,“阿姨,麻煩你幫我按個鈴。”
“對對對,瞧我這人只顧着說話忘了這茬。”說完她起身按鈴。
醫生很快就來了,是個中年大叔,話還挺多。給她做了常規檢查後確定沒事,囑咐她靜養和其他注意事項。臨了不忘囑咐她聯繫朋友或家人陪護。
交代完,醫生去巡其他病房。醫生也奇怪,這個病人身邊沒人陪着,卻有人給繳了醫藥費
。想必又是個鬧着離家出走的熊孩子,原諒他最近陪老婆看了不少八點檔,腦回路也有點大,總之人文關懷也有了,他是盡到一個醫生的職責了。
醫生一走,大嬸兒湊過來詢問姜予是否要聯繫家人。姜予笑笑說不用,她想找手機,可是一動就犯惡心,只能麻煩大嬸兒幫她找。
“可不,就在牀頭櫃上。”大嬸遞給她,“小姑娘,我看你像是和家裡鬧了彆扭跑出來的。我勸你還是和家裡說一聲兒,再怎麼也是至親骨肉啊。。。。”
大嬸兒在旁邊一通勸,姜予有點無語,只能報以微笑。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機,她按鍵開機,這會兒已經六點了。手機頁面立刻彈出三通未接電話,都是來自林旭的。
她立刻回了個電話,沒通。過了會兒,她又打了一個,這次很快就打通了。
“姜予,你怎麼回事,昨天無故曠工不說,我還聯繫不上你。”
“旭哥,對不起啊,我在醫院。想和你商量個事兒,能不能預支工資另外借點錢?”
“住院了?”
林旭這一聲有點刺耳,姜予把手機拿開了些。另一端和林旭一起吃飯的宋辭坐不住了,示意他詢問醫院地址。
“成,你把地址給我,我明天就過去。”
林旭聽姜予說了地址,又慰問了幾句。掛了電話,他朝宋辭挑眉,“不是吧你,對她上心了?”
“有問題?”宋辭收拾着面前的餐盤。“地址。”
“人民醫院住院部,九號樓,907室。真是連你也瘋魔了。”林旭搖頭。
姜予掛了電話鬆了口氣,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血汗錢給搭進了醫院,心裡就有點氣,她最近是走了黴運是吧。
晚一點,臨牀大嬸兒的家屬煲了湯送了過來,芳香四溢。姜予也有好幾頓沒吃了,光聞着味兒都覺得餓得慌。
“小姑娘,我閨女熬得湯多,也給你盛一碗。”
“是啊,我今兒帶的多,看你一個人也每個人兒來照應。”大嬸兒的女兒也搭腔。
“謝謝,我還不怎麼餓。阿姨,您自個兒好好補補。”
見姜予推辭,她們也沒強求。大嬸的女兒倒是好興致的和她聊了兩句。
大嬸兒姓張,腦部長了個腫瘤,過幾天要做開顱手術。她的女兒李曼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已婚育有一個女兒。
當被問及頭部的傷勢和家人,姜予沉默的笑笑,李曼也不追問。幫張嬸收拾妥當了,她就回家了。
“小姜,聽我一句勸,和家裡人聯繫。你一個小姑娘家沒個人照應怎麼行?”
“阿姨,我不是不聯繫,只是。。。”她還沒說完,宋辭就拉開門進來了,手裡提了一個果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