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平凡的年代裡,終會遇見不平凡的人。
時至今日,竹木雅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林海不是一個與他勢均力敵的對手,每當前者重整旗鼓打算與他拼死一搏、同歸於盡時,竹木雅都認爲自己是坐在馬戲團,看一個小丑滑稽的表演。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戲劇化,從他踏足中國上海灘這片土地時,命運的齒輪就已經開始轉動。
他說,他們會征服全世界。
在竹木雅的印象裡,中國人很少有硬骨頭,他們大多都毫不關心自己國家的命運。那些行屍走肉們,更在意的是下一頓的飯,或者,下一局能不能把之前賭輸的錢贏回來。
中國的領地太大了,竹木雅很愛這裡,他發現在這廣袤無垠的土地上,許多都是日本所需要的,他說有很多未被髮掘的珍寶。
因而,在他眼裡,這塊寶地的主人不應該是一羣東亞病夫。
竹木雅在這裡度過的前三年一直一帆風順,甚至成爲特高科科長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這三年間,他除掉了不少軍統或中共的人,還有一些並不怎麼配合的商人,還親手處決了一個滿腦肥腸、非常愚蠢的同行。
中國的上海是一座不夜城,可他更喜歡用孤島來形容它。
竹木雅喜歡上海歹土中的一切。
但他更喜歡雪茄,無論是帕得加斯或者烏普曼,對他而言都一樣。
他喜歡它們濃郁的味道。
竹木雅是一個優秀的棋手,他一直以爲,他可以在這裡隨心所欲。能掌控棋盤的人,只有他。至少在中國的上海灘,他絕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事情有些脫軌是從他想在身邊放下一個中國人開始的。
那是1940年的冬天,寒冷侵襲整個上海灘。竹木雅在這場不同以往的寒冷中,經歷了他之前嗤之以鼻的狗血故事。
或許也是從這時開始的,從他教他射擊、做飯和最基礎的日語、英語開始,竹木雅就已經將這盤棋下輸了。
林海逃過三次。
甚至凍昏在街頭過。
“他不是周木,他太弱。”
每當竹木雅有這個念頭時,林海總是會做出一些在他意料之外,卻無可厚非的事。
也因此,在竹木雅抓住真正的野狼周木時,心裡也沒有掀起半分波瀾。
他更喜歡這個替代品。
是竹木雅疏忽大意,他一直以爲,中國人以小家爲中心的思想深入骨髓,這是他們的劣根。
也是他過於自負了。從潛伏在重慶的林舟失去控制時,他就該牢牢掌握住林海,不讓他有一絲離開的可能。
可竹木雅親手送走了他。
他以爲林海永遠都是一個可以被他隨意利用任意揉捏的存在。
他看着林海牽起一個女人的手時,他還在竊喜。
那個女人跟中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與先前丟失的盤尼西林有關。於是竹木雅舍棄了能夠將他抓回的機會,甚至將他趕出去,逼迫他去找那個女人。
放長線,釣大魚。無論是鯨魚還是草魚,他都想得到。
他以爲,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竹木雅記得,當他走在那條林海昏倒的街道時,他看到一個瞎眼的算命人。
算命人說竹木雅是殺旺無印和財官印旺的命局,本是好事,誰知命犯紅塵,自命不凡。
“太過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一開始想要的東西,可在那之後,又想得到更多。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算天算地,算世人,到最後,卻算不透自己。”
“壞事兒的,也是自己啊,可悲,可嘆。”
其實他早該明白,從林海加入“76號”,並跟着他殺死他的同胞,甚至手刃曾經一同在軍統共事的同僚起,他就該警惕他親手塑造的林海的。
但是他沒有,竹木雅很縱容他。
林海身邊可以相信的人,除了那個女人,其他人都被竹木雅牢牢掌控着。
他曾以爲,林海會永遠都是他的傀儡,都是可以被他利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