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佳作詞人的候選名單揭曉後,許子同臉上不禁露出憨笑。雖然勝負心不那麼強,看的也很開,但是喜從天降的時候,當然也喜不自勝。沒能入圍最渴望的最佳新人和最佳作曲人,固然很可惜,但是能夠入圍最佳作詞人也很不錯,全華夏一年才四個人,他就是其中之一,這還有什麼不滿的!
“而且,我還只是個一年級的菜鳥。”許子同自語道,“明年的今天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許子同推開房間的門,來到客廳,找到了他爸媽,笑呵呵地說道:“媽,今晚不要看《我的結婚時代》了吧,不是看過了一遍嗎?我強烈建議調到央視三套,那裡正在播放樂府年度總榜……”
他依舊是慢悠悠的節奏說話,直到囉嗦了一堆後才說道:“我剛纔入圍了,你們想不想知道是哪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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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與時手裡拿着手機,看了一眼聊天羣裡的發言,翻過來,放在了左手邊。他的爸媽在爲他高興,鼓勵和誇獎,他高興和自豪的同時,心裡不禁有些失落。
能夠入圍最佳新人獎,當然值得大肆慶賀,但是看到一同出道的李想已經入圍三個獎項,心裡五味俱陳。繼《今日之星》總決賽敗給他後,現在又輸了一程,差距好像在拉大。
樂府年度總榜雖然還沒有完全揭曉,但是他和李想的競爭已經結束,以他的失敗告終。後續的幾個重量獎項,比如最佳年度歌曲、最佳男歌手、最佳專輯等等,他不敢抱奢望。
反而自己不敢抱奢望了,放下了心思,開始全心全意爲李想加油,看今天的形勢,樂府年度總榜對李想十分青睞,李想很有可能入圍這幾個最有分量的音樂獎項。
如果李想真的能入圍,哪怕最終沒拿到獎項,對李想,以及《今日之星》上的他們幾人,都是極大的振奮,與有榮焉。
被聽衆喜歡和榮獲音樂獎項,就像是網絡文學和傳統文學的區別。網絡文學雖然讀者衆多,但是並不被傳統文學放在眼裡,見到那些知名作家,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老師。
李想如果能入圍,等於給他們這批選秀之星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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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某座小城,窗外大雪紛飛,從傍晚時分一直下到現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蘇銳和他的爸媽坐在客廳,一邊烤火一邊看電視,電視裡播放的正是央視三套。
“這個編曲人和之前的作曲人有什麼不一樣?你的那幾個朋友怎麼沒有出現?”
他爸搓搓老樹皮一般的手,放在炭火上烤,隨即縮回來,扯了扯身上嶄新的黑色毛絨大衣,讓衣服更順堂一下,再拍了拍衣袖上剛落下的一點炭灰,扭了扭肩膀,對穿上這件1000多塊錢的衣服很不自在。
人們都知道鑽石是世界上最堅硬的物質之一,但是任誰有一顆,都是輕拿輕放。蘇銳的父親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編曲是作曲和作詞後的一個步驟……”蘇銳耐心地給兩位老人介紹。他爸媽對音樂一竅不通,若不是蘇銳有了出息,他們甚至不會去聽任何一首流行歌曲,他們鍾愛的只有家裡那盒京劇磁帶。
剛剛電視上揭曉了最新的一個獎項,最佳編曲人獎,李想沒有入圍,蘇銳認識的人中都沒有入圍,入圍的是一些幕後的音樂工作者。
其實,在蘇銳看來,李想是可以入圍這一獎項的,他的那些歌曲都是自己編曲的,憑什麼不能入圍?
蘇銳給他爸媽解釋什麼是編曲後,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通常這個點兩位老人就會回房睡覺,所以他不得不說,明天他就要走了,新一年的工作即將開始,特別叮囑兩位老人在家裡不要去工地上幹活,就在家裡享點清福。
“我們真不去盛京了?”他媽今年1月份剛滿60歲,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刻滿了褶子。
“不去了,我能賺錢養家。你們在家裡做點菜,養幾隻小雞小鴨,不是一直想養嗎?”蘇銳說道。
去年冬天,他爸媽被他從盛京的工地上送回了老家,在外打工二十多年的兩位老人第一次沒到過年就回了老家。
他爸聞言,沉默下來,他媽則叮囑蘇銳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常打電話回來。
話題有些沉重,蘇銳起身來到他哥的房間,摁下門邊牆壁上的燈,房間瞬間被照亮。一張鐵架牀靠牆放着,周圍的牆壁上貼了許多籃球明星的照片。他哥是籃球愛好者,在兩年的高中生涯裡一直是學校籃球隊的後衛主力。
地板上靜靜地躺着一個橙色的籃球,蘇銳輕輕走過去,倒影把籃球籠罩,他彎下身子,撿起籃球,在地上拍打了兩下,在安靜的夜晚,聲音有些大,他拍了兩下沒再拍。
籃球從地上彈起來,被他輕巧地翻掌,託在手心,然後放在了鐵架牀底下。
他在房間裡環顧一圈,把這裡的擺設重新打量一遍,最後來到靠窗的書桌前,書桌上用藍色的粗布墊着,上面壓了一塊透明的玻璃。在玻璃下,隨意夾了一些陳舊泛黃的老照片,可以看到一個笑的很燦爛的青年。
蘇銳的目光從玻璃下的照片上移開,落在書桌上,書桌上放着一疊高三的課本,他記得他哥以前經常說,將來有錢了,要自學考大學。可惜,這個願望沒能實現。
在課本的兩旁,有一個擦拭的鋥亮的鑽頭,還有五個大小不一的相框,蘇銳一一拿起來,仔細擦拭了一遍,尤其是最大的那個,擦了又擦,最後輕輕放好,和另外四個相框不一樣的是,這個相框裡是一張黑白頭像。
他哥當年在盛京的工地上,下潛到五十多米深的鑽井裡更換鑽頭,結果再也沒能上來。
他下潛之前說的話來歷歷在耳——“你別擔心啊,你哥我這麼厲害,從小鑽河溝裡捉魚,水性沒誰能比,這次只是沿着纜繩下去,再沿着纜繩上來,很簡單的,你別擔心,下去一次一萬塊錢!這錢不賺白不賺,你在這裡守着,一刻鐘後我就上來,然後陪你去《今日之星》報名。”
那天天氣特別悶,他哥穿着厚重的下潛服,還沒下鑽井就已經汗流滿面。他在鑽井邊等了一刻鐘,他哥沒上來,整個工地都慌了,等了一個小時,還是沒上來,人們已經不抱希望,等了兩個小時,他哥上來了,被人撈上來的,已經死的不能再死,手裡死死地攥着那根要了他命的鑽頭。
這根要人命的鑽頭,此刻被擦拭的鋥光瓦亮,永遠擺在了他哥的房間裡,和黑白照片相對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