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就是北都豪族的權力的象徵,絕不可能容許士林黨人,輕易踏足。別的可以談,可要涉及到權力相爭,那就是死敵!
不管從哪裡來看,柳中元這一步棋,都下得不算明智。因爲根本就沒有得手的可能,別說現在城中還有三萬駐軍,就單憑花冷衚衕裡的五百假丹高手,這武閣的六十四個武師,也斷然佔不了優勢!
可無論別人怎麼看,士林黨人,終究還是到了德慶門前。
六十四名武師,清一色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領頭的一個,一頭紫色碎髮,乍一看去,和北都當下一些紈絝二世祖沒有什麼區別。只有精通魂道的高手,才能從他略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看出最冷厲的殺意。
這不單是一名武道高手,還是一名真正殺人如麻的絕世強者!
德慶門大門緊閉,門前卻整齊地排着一個方陣。至少三百人的方陣,前排持朴刀,後排是黑洞洞的槍口!
如此陣勢,絲毫沒有輕視士林黨人的意思,已經幾乎當成了一場突襲戰爭看待。
不用探察,德慶門門樓之上、院內,還不知道埋伏有多少的戰士。
“宮門禁地,來人止步!”方陣之中,一名中年武師沉聲斷喝。
孫若星雖然威風不倒,可這心裡卻暗暗叫苦。他當這德慶門的禁衛首領已經超過五年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忐忑不安。
一刻鐘之前,大量的戰士被安排到他的手下,甚至其中不乏假丹境的高手,可偏偏,上面對如何處置此事,卻連一句話也沒有交代下來!
黨爭,這是多大的事情?豈能是他一個小蝦米能夠處置的?
在如此大潮之下,他即便是一塊堅硬的礁石,也必會被擊爲齏粉!
孫若星無法後退,只好硬着頭皮佈防。士林黨人不簡單,他卻沒有一點的退路。
紫發的青年又前行了幾步,對面的已經一片拉動槍栓的聲音,才堪堪止步。左手一擡,身後的幾十名武師同時剎住腳步,巍然不動。
“我輩武師,離家甚久,想要爲關聖人上柱香,拜祭一二。怎麼?綠林黨人,連這點胸襟都沒有?怕我們六十四人,就能在你們森嚴戒備之下,演一場襲殺?”
紫發青年嘴角上揚,微微冷笑。
即使過了四百年,可士林黨人依舊看不起綠林黨人。
小家子氣!膽小如鼠!
尤其是武閣的這一幫青年才俊,完全無法想象,文官貪腐、武官惜命的綠林黨,是如何將他們士林一黨,趕下政壇,並幾乎屠戮殆盡的。
“紫禁城禁嚴,請先生退回。孫某職責所在,還請諒解。如要入內拜祭,需申請通行證。”
孫若星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卻不敢對來人有任何的言語不敬。
宮門禁衛,聽起來威風八面,可孫若星知道,今晚算是適逢其會,否則,他不會有和對面這個青年對話的資格。
北都豪族沒有人出面,一是想要試探士林黨人的態度,二是隨時做好了犧牲一個小小的官員,擺平此事的準備。
“關聖人在聖仙山寂寞四百年,未曾得見真正的武者,我輩朝拜之心,便是通行證!讓開道路,我們直奔聖仙山,絕不踏足他處。”
紫發青年聲音清亮,沒有絲毫退讓。
四百年未見真正的武者,這樣的話,簡直就是對實際控制紫禁城的北都豪族公然的嘲諷!
孫若星不再爭執,他也知道,今夜這一關,恐怕不是這麼好過去的了。
“孫某職責所在,不敢疏忽,得罪了。”孫若星腳步未動,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所有軍士聽令!擅入德慶門者,殺!”
殺字出口,空氣中陡然生出一股讓人作嘔的血腥氣。
“十里之外,關聖人的英魂就看着我們,我輩武者,豈能爲權勢,佝僂自己的脊樑?今夜,要麼朝聖,要麼,留下我們六十四具屍體!士林黨武閣,讓北都的大老爺們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武者!”
紫發青年聲音開始冰冷如刀,隱隱要刺穿人的耳膜。
他的話不是針對孫若星,他也知道,暗地裡,不知道還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這裡。
身後的武閣衆人,齊齊向前兩步,雖然只是六十幾人,可這種氣勢相連,彷彿連空氣都開始激盪起來。
孫若星喉頭滾動,嚥下一口唾沫。大戰一起,無論結果如何,他作爲宮門禁衛,就斷無生還之理!說不定,還會被當做一個替罪羊。
“什麼是真正的武者?在老夫面前,武慶隆也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後生,不要自誤,這德慶門,也是鬼門關,不是你能闖的,回去吧!”
蒼老的聲音傳來,孫若星大口的喘息,終於將緊繃的神經放鬆,汗出如漿,順着脊背往下淌。
終於有人出面了!
聲音並不大,可紫發青年身形明顯一晃,身後衆人接連而起的氣勢,也在瞬間崩塌。
言出法隨,老者雖然沒有露面,可顯然已經掌控了全局!非是金丹大成的高手,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鬼門關?德慶門建於九百七十年前,前朝大儒魯方宏親手將伴他一生的硯臺封在城樓之下,德合天下慶豐年!從德慶門建成之日,就不設城門,更無須守衛,鬼魅屑小自然退避!怎麼,到了今天,這裡便成了鬼門關?”
紫發青年略咬着牙,抗聲道。
士林黨人今夜打定心思要闖這德慶門,不是沒有原因的。
北都豪族四百年前,爲德慶門裝上城門,從此紫禁城成爲一方禁地。士林黨武閣入城,就是要重新砸碎這堵在人心的一面牆!
“如今可不是前朝。小後生,少在老夫面前賣弄你如簧巧舌,你再不離去,便是血流成河。老夫活了一百零七歲,從不和人講什麼道理,滾!”
聲音從德慶門中滾滾而來,老者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並不想和他多做口舌之爭。
“士林黨武閣,願將自己的鮮血,流入魯大儒的硯臺,再書一篇道德文章!”紫發青年踏前一步,散發根根豎起,猶如癲狂的雄獅,高聲斷喝。
身後的士林黨人,齊聲吶喊,緊隨其後,被擊散的氣勢重新凝聚而起!
“不知死活!老夫手中的刀,便是道德文章!”
德慶門中悶哼一聲,一把五尺多長的單刀凌空飛至,剁向紫發青年身前一尺的虛空。
只要他不退,這一刀就樣斬下他的頭顱!
刀在空中飛行的速度不快,可破空的尖嘯,依舊響起,刀尖微顫,發出嗡的一聲長鳴。
紫發青年眼眉豎起,踏步上次,側頭,伸長自己的脖頸,彷彿就等着這一刀斬下!
金丹大成的高手,恐怕實力還在武慶隆之上,他沒有對抗的實力。更何況,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躲,進不了德慶門,便將一腔熱血,盡數灑在此地!
這就是士林黨人的信仰。有時候,信仰,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這是他們士林黨傳承千年的驕傲和責任。
身後的士林黨武師,都將手按向了腰間的武器,只要長刀斬下,今夜,他們就將在德慶門,用鮮血譜一首戰歌!
沒有人懼怕,更沒有人退卻,因爲,這本身就是他們進入北都的目的。
兩側的黑暗之中,同時響起兩聲長嘆。
嘆息之後,兩柄匕首,同時飛向單刀,後發先至,點在刀身之上。
嘡啷啷!
刀落塵埃,貼着紫發青年的脖頸,帶出兩點血珠!
燈光大起,整個德慶門三裡的範圍,亮如白晝。兩側出手之人,也顯露在衆人面前。
左側裡,站立兩人,清瘦老者正是武閣的領袖武慶隆,旁邊的青年,卻是士林黨現在的領袖柳中元。
武慶隆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得力干將枉死在這裡,出手勢在必行。可右側的林若塵,就顯得有些突兀。
“後生可畏!不過,即便是你們兩個出手,今夜這德慶門,也進不得!”
德慶門厚重的城門,吱扭一聲,被人單臂推開。
一名老者身着舊式軍裝,短髮無須,眼眉雪白,下垂有半寸多長。身體挺拔,毫無百歲之人的衰敗感,撲面而來的,依舊是血勇之氣!
“許先生,以你的身份,在這裡阻擋後輩武者,前往聖仙山憑弔聖人,怕不是我輩武人的作風吧?”
武慶隆緩步上前,先拱手施禮,方沉聲質問。
他之前沒有親自登場,就是不想讓這樣的老古董,插手此事。可事實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武慶隆,老夫不是武人,是我華天國的軍人!老夫一生,只認軍令如山。你想如何,去和他們商議,我不插手。可今天想進德慶門,就得踩着老夫的屍骨前行!”
老軍人微微搖頭,就立在城門之下,毫無退卻的打算。
許仲友,北都豪族真正的鎮族武師,曾任西北三大野戰軍的總教官,五十年便金丹大成,最近二十年都沒有再露過面,沒有想到,第一次出山,竟然就是要鎮壓士林黨人!
武慶隆嘆了口氣,既然許仲友油鹽不進,今夜再想進這德慶門,已經是不可能了。
若論戰力,武慶隆也是金丹大成的高手,可和許仲友比,恐怕還多有不及。更何況,如今百歲高齡的許仲友,氣血未曾衰敗,顯然已經悟到了一定的長生之道。
見武慶隆沉吟不語,許仲友轉身,看向了另一側的林若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