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中元眼眉挑了一下,聲音略微提高了幾分。
“山塵公子,士林一黨雖然潛伏數百年,可實力之雄厚,遠超很多人的想象。武閣的旗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算是手握重權的位置。當然,口說無憑,只要山塵公子有意,我稍微展示一點士林黨的實力,也是可以的。”
話說到這個地步,武慶隆和洛東就知道,到了他們上場的時候。
他們從不質疑柳中元的判斷,因爲這個青年,在這十年裡,已經不止一次地向他們展示了自己超越時空的眼光!
既然他覺得山塵是值得他們士林黨花大代價拉攏的人,那他們要做的,就是將他的心,留在士林黨!
武慶隆微微笑着,開口道:“山塵公子,你我都是習武之人。自古有人言,窮文富武。一名武者,想要踏上巔峰,太過艱難了。到了最後,路越走越窄,靠一人之力,或是三五好友的幫助,已經難有成就。這,纔有了武閣!”
“武閣三大旗主,監管所有的武師,即是武者的旗幟,也擔負着爲武者遮風擋雨的重責。老朽也是其中一位旗主,掌管士林黨所有的武學典籍。如果山塵公子有興趣,不妨和老朽搭手試勁,看看這些典籍,和瘋王一脈,有何不同!”
武慶隆並沒有細細描述旗主的權力到底有多重,因爲他還摸不清山塵的性子。但只要是對武道執着的武者,就不可能對武學典籍,不感興趣。
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強大,也就自然讓他明白,這不是士林黨人一味求他,而是他的一個機會!
搭手試勁,在很多武者看來,這就是挑釁。
如果換成了一年之前的林若塵,絕對忍不了這種言語機鋒。可現在,他的心態已經無比平和。更重要的,他並沒有在武慶隆哪裡,感受到敵意和輕視。
“高人在前,山塵願受教。”
林若塵穩穩起身,往廳中走了兩步,兩腳略略分開,右臂緩緩向前探出。
這個老者顯然是一名不可多得的高手,但單純的搭手試勁,林若塵也並不懼怕。
單論搭手一招的發勁,林若塵自認爲,自己的一拳七勁,即便是真正的金丹高手,也堪一戰!
武慶隆對山塵更加高看了一眼。
不狂妄,卻極度的自信,而且能夠輕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和坊間對山塵的傳聞,大不相同。同時,他也對柳中元的眼光,無比的佩服。他是如何在這茫茫人海中,僅憑一些隻言片語,就確定了這青年的不凡之處的?
兩人走到一處,兩條手臂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洛東看不懂,柳中元卻饒有興趣地看着兩人。他雖然是文閣的領袖,可在武道之上,也有很深的造詣,雖然還沒有達到武慶隆這樣的宗師境界,可和同一年紀的武師相比,也算是武道的天才!
他也要藉此機會,審視自己到底有沒有看走眼。
“滴水入海,山塵公子小心。”武慶隆在發勁之時,輕輕地提醒了一聲。
兩人肌膚之間,尚有半指的距離,各自的汗毛都幾乎同時炸起!
聽勁,靠的可不是耳朵,靠的就是這汗毛接觸對方肌膚,敏感地捕捉到對方的運勁方向和發力的方式!
雙臂輕輕一撞,武慶隆小臂上的力量,沿着力點涌入,竟然連綿不絕,朝四周擴散!這一波接着一波,竟好似永無停歇。
滴水入海!
這是武慶隆最拿手的本命化勁!也是他賴以鎮壓武閣的拿手絕活。
柳中元嘴角上挑,武慶隆這一手,即便是在士林武閣,單憑搭手問勁,就穩穩地無人可破!
林若塵一開始,僅僅以爲是和那程陸差不多的多重浪,可勁力一交,馬上就覺察出了其中的差異。
程陸的三重浪,雖然可以疊加,洶涌威猛,卻只有一個發力方向。可這武慶隆的滴水入海,勁力不大,卻四散而行,隱隱能牽動對手的氣機!
滴水入海成漣漪,武慶隆這一手,又叫漣漪勁,勁力層層不絕。格鬥之時,配合小擒拿手,只要沾上,不將你的骨頭碾碎,就絕對不會收手!
江湖中流傳的多路綿掌,都和這漣漪勁,大有淵源。
林若塵弧形用勁,三重化勁扇形而出,震、炸、碾!
可大家都見過漣漪,細想起來,就知道其中的恐怖之處。因爲,無論你用什麼方法阻隔,漣漪,總會繞過,繼續向前!
林若塵三勁一發,試圖像對付程陸一樣,將武慶隆的勁力炸散,可結果是,漣漪勁雖然弱了不少,卻依然衝進了他的身體。
林若塵腳下退後一步,手臂卻並沒有就勢回收,而是清喝一聲,化勁如流水一般朝前一裹!
拳出如流水,包容天下,這就是裹!
林若塵自覺弧形用勁,已經不足以抵擋這武慶隆的滴水入海,索性放開了心胸,單獨用着一股勁力,連環出擊,要將這所有的漣漪之勁,包裹於內!
在這一刻,林若塵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明悟。用勁之道,也並不是非要貪多貪巧,有時候,相生相剋,或許纔是應該考慮的事情。
就像當日程陸的三重浪,用雷鳴之力炸散,自然斷了他借力發勁的根本。而今天這漣漪勁,斬不斷、炸不散,那就只有用着流水之勁,將他裹起!
兩條手臂同時一抖,林若塵再退一步,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失落。
武慶隆手臂還擎在空中,雙眼圓睜,卻久久沒有說話。
如果跟上擒拿,他自認這山塵逃不出他的手心,可那也就失卻了搭手問勁的意味。
林若塵雖說是吃了小虧,卻是踏踏實實地用自己的勁力,擋住了武慶隆的滴水入海!
“好!這不是風羽一脈的手段。公子就憑這一手,就有資格在我金丹之境,平起平坐!”武慶隆終於喟嘆出聲,話語間,充滿了讚賞。
“一拳七勁,這確實是我自悟的拳法。拳出如流水,此謂,裹!”
林若塵拱手,鄭重地解釋。
搭手問勁,武慶隆開口就點出自身用勁的名字,滴水入海,這才讓他有了明悟,終於將這流水化勁演化而出。
嚴格來說,他佔了便宜。林若塵不是不知道進退的愣頭青,自然也沒有沾沾自喜的驕氣。
首位之上的柳中元眼中精光閃爍,這山塵不但沒有讓他失望,反而超出了他的估測!
能得到武慶隆如此的評價,這山塵的前途,不可限量。這樣的人才,如果不能入我士林黨,也斷然不能允許他,和綠林黨人沆瀣一氣!
“山塵公子,果然不愧天才之名!能夠在搭手問勁上,擋住武老滴水入海的,即便是金丹武師,也不多見。即便你暫時不願擔任武閣旗主,能和我武閣的高手,切磋技藝,想必也是雙贏之道。”
柳中元果斷開口,如果今天不能畢其全功,至少也要保留着一層關係,徐圖後計!
“能和武先生這樣的高人過招,是山塵的榮幸!”
保持良好的關係,這對林若塵並不是什麼壞事,他自然也不會因爲不想加入士林黨,就豎此大敵。
至於黨爭,只要他的暗城區還在這華天大地,也就躲避不開!
“好好好!無論如何,我士林黨,雖然暫時沒有得到一位旗主,可總也是交了一位朋友!大喜!洛先生,安排人置酒,我們和山塵公子,好好地喝一杯,暢談天下,不醉不歸!”
柳中元豪邁地大笑,鼓掌而賀。
“那就叨擾幾位先生了。山塵愧領了。”到了這個地步,林若塵自然也不好轉身就走。
“公子客氣了。讓洛先生帶你稍事休息,我和武老處理完手頭的一點瑣事,咱們再煮酒論英雄!”
胖胖的洛東親切地把住林若塵的手臂,往外走,口中道:“公子恐怕是第一次來我們雅韻居吧,洛某先帶你轉轉。”
見兩人走遠,柳中元將目光投向武慶隆,笑道:“武老,此子如何?”
“柳先生的眼光,讓老夫欽佩。此人絕對是人中龍鳳!你現在還體味不到,他神魂內斂,便是在老夫面前,也能絲毫不露,魂道即便是相較金丹大成的武師,也相去不遠。前途,無可限量!”
武慶隆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樣的青年,他這是第一次見到。
“哦?武老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看來我們先前的計劃,要改一改了!不過武老啊,他有一句話,你沒有注意。”
“什麼話?”
“他說,那是他自悟的拳法!”
“柳先生相信他說的話?”
“真話無疑!就憑這一句話,我就可以斷定,他絕對不是風羽的弟子!我還可以告訴你,現在我能斷定,風羽必然已經離開了北都,這山塵,是來替風羽坐鎮北都的!”
柳先生斬釘截鐵,非常自信自己的判斷!
如果林若塵在這,絕對會被嚇得跳起來!僅僅憑藉一句無心之語,這青年就瞬間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斷了個清清楚楚!
不愧是能夠統領士林一黨的人。
“風羽不在北都?華天國要大亂了!”武慶隆驚詫地看着柳中元。如果柳中元猜得不錯,這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會錯的!只是綠林黨的那羣蠢貨,或許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確認這個信息。等着看吧,等他們醒悟過來,要麼風羽已經強勢迴歸,要麼這山塵已經大勢已成,他們必然遭受最慘烈地鎮壓!”
“這是我們士林黨最好的機會!武老,通知武閣,調集精英弟子入北都!我要下一盤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