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塵並不雄壯的身軀,站立在高臺之上,揹負雙手,渾身的氣勢越來越強,雙眼之中,一方世界生生滅滅,變幻不定。
在這一刻,如果有人描畫下來,就會發現,此時的場景,已經和俞雙龍送給他的那幅山水畫無比的接近!
孤鶴寒江夜泊舟,風捲萬仞立潮頭。極目千里山河畫,一縷硃砂一縷愁。
曾幾何時,面對這四句題詩,林若塵心潮澎湃,也曾親筆寫下自己的志向!
血染萬里不爲侯,不向鉛汞道中求。非爲紅塵眷戀事,但問山河誰敢守?
時至今日,他才真正瞭解俞雙龍一直想要傳承給他的,值守了一輩子的信念。“武者,持干戈而止殺伐!尚武強身,尚義強魂!”
他覺得自己腦中的那枚芯片,開始大量向外發出脈衝電流,神魂無邊不際地向外擴散而出!
天地間的一切,彷彿都變得格外的緩慢,他彷彿聽到了大地,如同嬰兒心跳一般的胎息,沉重而有活力,如沙場之上震天的鼓聲,如九天之上叱吒的雷鳴!
“吼~”
一聲寬厚的嘯聲,脫口而出,在八卦城中迴盪!
臺下的裴青竹眼神中既有欣喜,更有凝重,將自己的六識放開,緊張地查看四周。
走出還沒有兩三裡的天魂,猛然剎住自己的腳步,轉身而回,雙眼中閃電一般,投向廣場的方向。
嘯聲剛落,天魂仰天大笑,一聲龍吟應和而出!
龍吟聲起,一側的酒樓之中,一杆丈二長槍,電射而出,直奔林若塵的咽喉射到。刺穿空氣之時,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臺下的裴青竹騰身而起,一把一尺多長的短刀握在手中,一刀砍下。
長槍應聲而斷,槍頭劇烈震顫,速度下降了三四成,依然朝林若塵射去。
被裴青竹緩了這一緩,林若塵背後的長刀,早已拔出,雙手握住一尺兩寸長的刀柄,跨步而出,一刀劈斬而下!
空氣中閃爍起一串火花,斬龍鋒利無雙,自槍刃處切入,直接將半截長槍削爲兩片!
再受這一阻,兩片槍身終於力量用盡,跌落塵埃。
裴青竹雙腳一沾地面,旋即飄身衝起,身形如一葉浮萍,飄向廣場一側的酒樓。
“青竹,隨他去吧。這世上,想殺我的人多了,不過是出於恐懼罷了!從今天起,他即使活着,也只能活在噩夢之中!”
林若塵的聲音冷厲,卻瀰漫着無窮的自信。
長槍應該是使用八牛弩射出,顯然是早有準備,這時候趕去,即使抓到,也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
這一槍對準了搶紅臺,只是本意就是爲林若塵準備,還是適逢其會,用在了他的身上,就不得而知了。
裴青竹長嘆一聲,轉身而回。
林若塵機緣巧合,踏進天人合魂的境界,只要慢慢感悟,早晚可以將這一狀態,變成自己的領域。這本是一件值得大肆慶祝的喜事,可這偷襲的一槍,讓裴青竹的心情,冰冷下來。
這世界,九成九的武師,都會被困在天人合律之下!能夠突破的,無一不是天之驕子,引領一段歷史。
這一槍要是早來十個呼吸,說不定就會將林若塵從臨時感悟的狀態驚醒,再想踏入,那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裴青竹知道這樣的突破是多麼的難得,纔會義憤填膺。
波瀾初起,卻又重新歸於平靜。
不過,鑑於八卦城今天發生的大事,今晚,對很多人而言,已經註定是個不眠夜!
第一個睡不着的,肯定是白天被天魂和裴青竹連續打臉的雲成樹了。
在八卦城,雲成樹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不僅是實力強悍,單憑內八門中,有四門的族長收他爲徒,就能堪稱一方諸侯了。
可今天,天魂和裴青竹,還是乾脆地告訴人們,雲龍武館,也並不能無視古武一族的規矩!
這令雲成樹,很不開心。
他來到古武世界九年,當然不是爲了遵守這些規矩而來的。他要藉助這裡的力量,重返華天國,和華青山一戰!他要想世人證明,他雲成樹纔是華天國年輕一代中,當仁不讓的王!
如果連這小小的八卦城,都有人能壓得住他,又何談稱王!
而現在更令他煩躁的,是林若塵在廣場遇襲的消息。
天榜之上四方勢力,天魂爲他出頭,裴青竹是臥龍山拳皇裴度的女兒,保王一脈和林若塵相安無事,那唯一有理由下手的,當然就是他雲成樹!
可這一次的暗襲,真和他無關。
搶紅開始時,他根本不知道林若塵的深淺,佈置下地仲山一步棋,也不過是穩妥起見,又怎麼會提前埋伏下八牛弩這樣的大陣仗?
可這話,說給誰聽,都不會有人相信。
林若塵看似勢力單薄,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只要裴青竹還在他身邊,這就是一個足以改變整個八卦城格局的因素!
八卦城的水,開始混了。這是有人明打明地,要挑起林若塵和雲成樹之間的爭鬥。
更有甚者,這次的襲擊,還有可能引起王族和內八門之間的猜疑!
暗中擊殺已經獲得金牌席位的天榜之人,這無疑是對王族的一種挑釁。
雲成樹將自己關在一間黑暗的房間裡,閉上眼睛,慢慢地理清這繁雜的局面。
他要的可不是混亂。一個在內八門管理之下,漸漸施行中央集權的軍事化,穩定的古武世界,纔是他的追求。
這次新王的邀宴,本是最好的一次的機會。雲成樹如果能夠藉助新王,獲得古武一族的權柄,有他這幾年打下的好基礎,古武近半的宗門都會鼎立支持,那他就有可能,將傳承千年的古武一族,真正地掌握!
這樣的機會,又怎麼能讓它出現一絲的波瀾!
天魂性子怪異,又從來不與古武其他宗門拉幫結派,這樣的武師,即便實力再強,也不足爲懼。
保王一族的其他三門,大都是思維頑固的保守派,只要他們心中被傳承的責任和義務所累,早晚也只是我手中的一把利刃,不足爲慮。
臥龍山纔是真正的棘手。
按照裴度之前的強橫作風,雲成樹以爲,面對新王崛起的消息,他會直接揭竿而起,裂土分疆。可他竟然派出自己最看重的義子,前來八卦城聽調,這就耐人尋味。
他到底是不敢起事,還是在謀劃什麼?
按照現在的情形分析,臥龍山纔是最有可能設計這次偷襲的勢力,可是以他們和裴青竹之間斬不斷的關係,和殺死林若塵的收益來看,他們無論如何不該現在出手啊。
如果沒有了林若塵這個變數,雲龍武館,將會挾內四門代言人的威風,橫掃天榜。這顯然不符合臥龍山的利益。
到底是誰?
黑暗之中,雲成樹的雙眉緊皺,只有面前一根檀香,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難道這八卦城中,還有其他人,藏在黑暗之中,等待一顆燎原的星火?
雲成樹腦袋中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閃現而出!不對,這八卦城中,確實還有一股,他忽視了幾年的勢力!
王族!
王族的低調,尤其是二十年未曾豎起的王旗,讓對古武一族的歷史,本就不太熟悉的雲成樹,徹底放鬆了對他們的警惕。即使新王登基,雲成樹的心中,也是更多地將之當成了一個精神領袖而已。
傳承幾千年,王族都一直沒有被其他的家族取代,公孫氏,一直都是古武唯一的王族!這本身就能說明王族的力量。
現在讓雲成樹更加驚魂難定的時,這次的新王公孫鳴雁,來自北都瘋王風羽的座下!而林若塵,傳說中和南山莊俞雙龍的關係莫逆。
林若塵一入八卦城,名字就被王族寫在了天榜之上。這難道,是華天國兩大武術泰斗,要聯手控制古武世界的節奏?
什麼黑市被虜,什麼千里追緝,這些,說不定都是兩個老傢伙,掩人耳目的花招罷了!
雲成樹最擅長的,就是從蛛絲馬跡中,探究人的本心。順着這一絲絲異常,他竟然推斷,說不定,這個局,兩個老傢伙已經佈下了二十年!
渾身的冷汗順着脊柱往下淌,雲成樹霍然起身,在黑暗的房間中來回地轉圈。
自己可能身處一個精密的棋局之中!
甚至如今回過頭來想,一切當初不太理解的地方,便霍然開朗了。
瘋王一脈,就眼睜睜地看着公孫鳴雁被擄進八卦城?以風羽霸道無邊的性子,難道他還會怕了這古武一族的強者不成?
南山莊俞雙龍,就因爲裴度晉階抱丹,就默認古武世界的武者,重新進駐盛京城?他就敢安心地讓和臥龍山有大仇的林若塵,孤身進入古武世界?
華青山主動離開盛京城,前往廣雲市,難道也是爲這次的局面,做的鋪墊?
越想,雲成樹越覺得熱血上涌。好大的手筆!
還好,我雲成樹在這裡九年,無論是鋪設下的人脈,還是自身的實力,都不是兩個老傢伙所能想象的!
既然我看穿了你們佈下的局,那勝負結局,就尚未可知!
你們的局,又何嘗不是我借勢而起,雄霸天下的基石!
雲成樹大笑出聲,所有的鬱悶和煩躁,一掃而空。對手,就是要足夠強大。因爲難,纔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