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少年之姿多清冷
報官若有用,那官府的陳年案子便不會再積攢壓着,顧南城和南鑫從官府出來,兩人臉色看着不善。
剛纔在官府之中備案,南鑫不敢表露怒氣,這纔剛出了官府之門。
他臉上的平靜掛不住了,“哥,你說這事咋辦?咱家這祖墳就這樣被人刨了,這口氣我可是咽不下。”
“我自然也咽不下,咱們家可和誰家有過錯?”
顧南城定眼看着南鑫,他心中也在想,這些年,顧家一直恪守本分,顧家家產可是他一點點積攢起來的。
拋開情緒在裡,他想不出是誰?難道是有人眼紅他們顧家的家產?但也不至於刨人家祖墳。
南鑫低頭想着,過了一會兒才擡頭,“我只記得咱們家和英子家有問題?難道是他們家?可咱們有好多年不曾往來了,近年來也沒甚矛盾。”
“還有呢,我不在家的那五年,家裡可是和誰發生過爭執?”他繼續問。
南鑫一直搖頭,她不得知,可以說腦子裡一片漿糊,什麼都不懂,隱隱像是想起了什麼,卻沒記住。
“不清楚,哥,我現在腦子仁疼,你別問我了,我真的想不起來是誰。”南鑫抓着頭皮實在是難受的厲害。
顧南城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我們暫且不想,這件事、先暫緩一下,人肯定是要抓出來。”他不能給南鑫過大的壓力,他現在心情肯定也不好。
南鑫臉上變化大,像是悲痛異常,身形微晃,像是站不穩似的。
顧南城擔心了。
“南鑫,你如何、身體還還,不舒服我們先去看大夫?”
“沒事,哥,我先回家休息,你去忙鋪子裡的事吧,我沒事。 ”
南鑫扶住頭,有些不疼,是那種裡面一片漿糊,真的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疼。
顧南城讓趙強像送南鑫回去,他徒步從上街走到商鋪。
趙強牽着馬車,“東家,不如您也上車,我先送您去鋪子裡再送南鑫哥回家。”
“不用,你直接送南鑫回去,下午再來一趟接我和夏天便是。”
趙強點頭駕車便走。
街道繁華依舊,人心也激不起一點的浪花,顧南城在上街的尾端往前面走去,細數街道,周邊林立大小商鋪,每每見到人,面上或帶着笑、或帶着悲愁和煩憂,果真是這般,他和衆人一樣,不過是凡世最普通的那個。
從前面醫館過去,那李大夫醫術雖是不好,卻是個心善的,每每便在街上義診幾位病患。
顧南城從他身邊路過,低聲打了招呼。
“顧家相公這是看病還是路過?”李大夫面容之間盡是善意。
“路過。”他輕聲說道。
“顧相公眉目之間盡是愁緒,可是遇到什麼事了,若是有空便進來坐坐。”
李大夫收起醫藥箱,身邊小童把藥材送到那人手中。
顧南城瞧着他,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世人煩惱多是自取,我也不知,近日過的甚是不痛快,應該是我自生煩惱。”
他走進醫館,在李大夫的指引下坐下,李大夫送了一杯茶給他,顧南城低聲說了:謝謝。
“顧相公是個明白人,既然已經知道是自尋煩惱,爲何還要苦苦尋着,不如活的輕鬆快活一些。”
“李大夫可知,心病如何醫治?若是一人當中猶記得兩世的記憶,活的是否更爲艱難?”他輕笑,明明是笑着的眼眸,眼底帶着幾分迫切想知道。
“也不定然,單看那人是如何想的?顧相公說的這個也不現實,人哪能帶着兩世記憶,不過是《世說異語》裡面亂說的罷了。”
顧南城知道,李大夫說的那個《世說異語》,是一本書籍,正巧他知道那本書。上世曾讀過,講的便是裡面之人,只活一世,卻帶着兩世的記憶,開心的人繼續開心,不開心的把從痛苦帶到這一世,痛苦持續。
他是否也想書籍上說的那般,命運的齒輪開始走動,他的命運卻原地踏步。
想到此,顧南城面上笑意增大,甚是荒誕的想法,他竟然也敢想。
喝掉杯中茶,他起身,狀似輕鬆不少。
“多謝李大夫的茶,我大概懂了。”一切不過是在困難面前的瞎想罷了。
“顧相公客氣了,我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一盞茶罷了,若你下次還願意進門,再敘。”
顧南城步履輕鬆的走出醫館。
剛纔他鬱結於心,是不知道如何解決顧家祖墳被刨之事,上一世他有權勢,卻不得快樂。 這一世他甘願平凡,收穫幸福的家庭,可愛的孩子和嬌美的妻子,卻因爲得不到權勢而困擾。
魚與熊掌真的不可兼得?他擡頭繼續往前。
過了一個十字路口,裡面是一家上甚是古老的當鋪,年幼的夥計從小站到大,現如今已經約莫五十好幾。
此刻正把拿着手中玩物,湊着陽光打量,嘴角掛着一抹笑,這等東西是個值錢的,別說千兩,就是萬兩也是值得,今日是賺了很大一筆。
他正收起,顧南城猛地上前,抓住那人的手,眼眸含着怒氣。
“這東西你是從何得來?”
“你是誰?這東西可是我鋪子裡的,給我放手,別弄壞了。”
一隻白玉透碧手鐲,這隻鐲子正是他親自給母親套在手上的,怎生會在當鋪?
“你可知這東西是死人物?還拿着的這般放心。”顧南城語氣陰狠,不自覺帶了戾氣。
那人經營當鋪,幾十年見慣了大小人物,對顧南城自然不怕,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他怕他作甚。
那商鋪掌櫃,輕哼冷笑,“別說死人的東西,就是閻王爺的東西,拿到我着鋪子裡當的就是我的,你趕緊給我放手,若是想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一萬兩,我便賣給你。”
“好大膽的賣家,這鐲子是御賜之物,不信你伸手輕摸裡面是否帶着一個官字。御賜之物你幹私自買賣,這是要殺頭的。”
這些東西正是漠西韓將軍送他來的,明文寫的甚是清楚,他現在拿御賜來說辭,不過是想讓這掌櫃害怕罷了,倒無害人之心。
“果真是官物、真是騙了了一千兩銀子。”
顧南城放手,那掌櫃伸手輕觸,果然摸到了那官字。
自來御賜之物不能在市面明碼標價,因爲御賜之物本就是無價,若是買賣的話,就是對聖上以及皇室的褻瀆。
當鋪掌櫃知道這次遇到主兒了,低聲帶着討好,“小人有眼不識,還望海涵,這東西我便給你帶回去。”
“我以原價買走,這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的說出來,是誰在這裡當的東西?把那詳細的信息給我。”他面色恢復正常,甚是溫和。
他知道,當鋪有明文規定,每個當東西的人,必定會留下詳細的信息。
當然,這項規定,是給那些還想贖回物品的人,偏生這次遇到的……。
“還真是抱歉,這次當東西的是個姑娘,說死當,不留信息,交貨給錢。不然我纔不會一下子給了一千塊呢。”掌櫃面帶苦澀,他可是看走眼了,竟然沒發現玉鐲的內裡有一個小的官字。
“是個姑娘?你還記得?”顧南城問他。
奇怪了,姑娘來當鋪?她又是誰?
“你也知道,從我這眼跟前走走停停的人,數不計數,要是我年輕那時興許還記得清,現在這把年紀可真的記不住了。”老掌櫃,伸手擺擺,頭放下又擡起。
做掌櫃的是素來精明過望,而他又是一個當鋪的掌櫃,誰知道這話是幾分真假?
當鋪裡的規矩可多了,顧南城自詡這人不敢騙他,果真是自信過了。
他眼睛不眨的瞧着那當鋪掌櫃,“那你可記得是那姑娘、身上可有什麼特徵?”
“特徵倒是沒瞧仔細,就是她這一靠近,一身的香粉味,甚是香,撲鼻般。”
男人對於女人身上的味道,無可抗拒,即使這掌櫃已有五十好幾,那有如何?眼睛看到女人照樣被迷的團團轉。
香粉兒味道?顧南城自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麼,這當鋪掌櫃是個精明的,或許是他已經是說了全部,或許是,他不想說出。
他伸手奪過那玉鐲,“這鐲子我先拿走,你大可去顧家商鋪取物,帶着這玉鐲的條細。”
貨物歸檔有條細,顧南城低聲說完自個離開。
原來是顧家的東家,這次可算是見到真人了。不過,他、剛纔隱瞞的那事是否得當,罷了,再往後看看吧,那玉鐲,他猶豫是否派人去領?
顧南城離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當鋪掌櫃沒有不貪錢的主兒,他擎等着便是,老狐狸也能露出馬腳來。
當鋪掌櫃說了謊,他隱隱察覺出來了。
沿着街道到了鋪子,正巧夏天在等他,並未多說,只等顧南城交代了馬東一句,關於當鋪掌櫃的事。
“他若是前來,你便找人盯着他幾天,看是否有問題。”
“是東家,可是需要注意什麼事?”馬東看着他問。
“注意他接觸過的人便好。”
一些事情,不管如何,總會露有露出水面的時刻。
今日,是夏天生日,顧南城帶着夏天回去的早了一些,相必家中也準備了豐盛的食物。出了這般事情,小娘子不敢給夏天大肆操辦,只是讓荷香多準備了一下食物,還有幾塊用麪粉和雞蛋整出來的雞蛋糕。
安然嘴饞,連着吃了幾塊,還不夠。
小娘子瞧着她那副饞貓摸樣,面上輕笑,“安然,你再吃的話會變胖的。到時候我可抱不動你了。”
“那、等我長大了我抱着娘,我現在能抱弟弟了。”安然手中捻着蛋糕,小模樣怯怯,望着搖籃中的孩子,揪出一點的蛋糕給他吃。
“安然,可不許這樣,弟弟太小不許喂他吃。”荷香從廚房出來,立刻阻止了安然小動作。
子墨瞧着荷香,又看了下安然,“這個應該能給他吃吧。”
“小姐,洛塵太小,這樣喂不好。”
洛塵是顧家小兒子的名字,他來的十分之巧合,一直念着想要個男娃的顧李氏離世,他邊迫不及待的出生。
顧南城說,不如叫洛塵好了,今後,落入塵世,卻選了這個“洛”。
只希望他今生不被塵世壓迫,能活的郵箱坦然。
果真是他的風格,除了夏天的名字是小娘子隨意取之,顧南城給兩個孩子的名字,便是:安然、洛塵。
名字裡飽含着他希望兩個孩子,能活的更開心,不予他們求取功名和權勢,只要活的開心便好。
盛京銷金窟最屬萬花樓,十五六歲的少年坐在雅間,瞧着身邊男人,眉眼之間似是平淡如水,周圍雖是的陣陣軟香呢喃,他竟然無心而動。
面前的男人望着他,“怎麼?正是血氣方剛的男子,不想找個姑娘?”
“髒。”他輕聲說道,語氣陣陣如水。
眸子清澈,和此刻的風塵之地格格不入。
“髒?哼,你可真清高。”男人面色輕嘲,他就是喜歡這樣,髒的地方。
少年眉頭輕蹙,他坐在椅子一角,“這次讓我見的人是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急什麼。”男人顯然也有點焦躁,猛地灌了一杯酒,起身。
剛走兩步,聽到外面有聲響傳來,他立刻走上前,果真,門打開,走進一人。
“宋大人你選的地方可真是極好,這銷金窟,深得人意。”
“樑軍師近來無恙啊,裡面進。”
前來之人正是樑鈺,而那起身相迎的不是別人,是朝堂新秀,宋賀。
樑鈺和宋賀一併往裡面拱門裡側進。
“他是誰?”
樑鈺心中一驚,這個少年,他像是見過。摸樣生的絕美之姿,只是可惜的放在一個男子身上,若是個女子,竟然能和顧家小娘子相差無幾。
“這是胞弟,宋清。”宋賀上前介紹。
少年不起身,卻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甚是不變,冷冷淡淡,顯然對眼前之人毫無興趣,便保持沉默不願多說。
樑鈺有些悶氣,這少年忒不會做人做事,好歹他可是侯爺身邊的軍師,他竟然連正眼都不給他。
少年雖是一直在屋裡,卻像是沒存在一樣,聽着他們商談的事情,根本無心去聽。
宋賀低聲貼近樑鈺問道,“你覺着可行?若是這條道被打開,將來這場貿易絕對掙錢。屆時,漠北侯爺還需要擔心軍糧的問題?”
“你說的提議甚好,但這是國與國之間的商貿,得問了侯爺才能決定,我現在不能直接答應你。我只是有些好奇,宋大人爲何這般熱衷與商貿?既然喜歡商貿爲何要做官,你難道不知,官員是禁止商貿。”樑鈺瞧着他,眼神帶着窺探。
身爲朝他重臣,宋賀不可能不知道這項規定。
當初先皇就是怕被商人毀壞皇室根基,不允許朝堂之人做商貿。
這確實是明文規定,官員雖是不能做生意,但女眷還是允許的,只是商貿之事素來隱蔽,一般不會直接掛在誰的名下罷了!
宋賀輕笑,有些妖媚的眼神,微微上挑的眉毛,眼皮往下掩,卻遮擋不住那股子強烈渴求慾望。
不懂他爲喜愛商貿?
“宋某人喜歡錢,和所有普通的人一樣,只是喜歡錢而已。”
“很直率的解釋。你先等着消息,這事需要和侯爺商量,畢竟侯爺和聖上有着關係,若是因此事鬧僵了,沒必要去惹怒聖上。”樑鈺起身,呆了一會兒便想離開。
只是瞧着那少年,心中甚是不解,“恕我冒昧問一句,那少年真的是你胞弟?看着倒是奇怪。”
“確實是胞弟,不過不是同母。他是這次商貿的主當家,你放心,這商貿之事我自然會找好人安排,不會蠢到自己去動手,得不償失。”宋賀極爲狡詐的想。
“心思沉重,等着消息吧!”
樑鈺這般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否可靠?這事情能否成了?
若是侯爺那邊不鬆口,他這商貿不敢貿然走貨,畢竟有些東西可是需要官府印章才能入城。
蠻夷之地的東西,向來不都是需要官府印章才能進城的嗎?
宋賀心中苦澀,這蠻夷之人,終究還是入不了京城人的眼。
樑鈺離開,宋賀走到裡面,瞧着少年,“你看這事是否能成?”
“不知。”他淡淡的說,事不關己的清冷。
“不管成否,這生意你必須做,記住,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必須賣命給的。”
他上前,眼睛陰狠的盯着那張和那個女人一般模樣的臉,真是長得很好看,他卻極其嫌惡,很想去撕裂,看看這張臉下面是何種表情,他和他那該死的娘一樣,讓人厭惡。
不過,他不會表現出來的,這個、少年,他要養在身邊,一點點的毀掉。
月過中旬,西瓜成熟到了摘的時機,顧家又是忙亂了起來,小娘子身邊有荷香跟着,倒是不不辛苦。
顧南城和南鑫一起下的瓜田,顧家老宅的田地,現在全都歸在了南城的手中,而南鑫作爲田地的管事,也是忙的不行。
祖墳之事,想不出事誰做的,官府過來了一兩次,終究沒找到什麼。倒是問了幾家和顧家有過小過節的人家,一無所獲。
顧南城交代給馬東的事情,讓他注意的那人,也是沒有特別異常之處,事情像是被凍結一般,找不到任何線頭。
總歸是個事,不解決的話藏在心中也是難受。
傍晚未到,顧家小宅。
荷香和啞女兩人一起燒水,荷香負責燒水,那啞女負責幫她提水,兩人也是忙的很。
子墨瞧着她們臉上帶了汗,抱着洛塵走近一些,“你們歇息一下,別忙的太狠。”
“我們不累,小姐,您不知道,這啞女的力氣可真大,我瞧着倒是個男人相差無幾。”
荷香面上笑着,啞女雖是不能說話,這力氣卻是比她厲害的多,她倒是慶幸,之前即使嫌棄還是留她下來。
“是個厲害的。”
子墨上前,莫名的抓起啞女的手,輕觸她手掌,細細摸了下,果然是真的。
這啞女像是個練家子,看她平日裡幹活作風,還是行走的速度,以及這、手掌中的繭子,她應該會功夫。
啞女被她摸了手掌,整個人處於精神緊繃,眼眸低眉,不敢看她。
“別擔心,我不會趕你走,看的出來你是真心喜歡這裡。我只是告訴你,不管你之前是做什麼事的,來到了顧家,你便是這裡的下人,你要記住,你是少東家帶來的人。”
啞女眼眸擡起,帶着水霧,重重的點頭。她懂的,她從被少東家買下的那刻起就告訴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之前那種生活,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她也願意留在這樣的小宅院中,當一個下人。
荷香瞧着不對,立刻戒備的看向啞女,“小姐,您是發現了什麼問題?這啞女是怎麼了?”
“沒問題,今後別叫她啞女了,叫她聽雨吧。”子墨輕笑,面容永遠帶着笑,偏生這樣的笑,讓人很舒服,白看不生厭。
啞女模樣長得大氣,輪廓分明,眼睛轉動,淡淡褐色的眼珠子,帶有異域之色,但這膚色和麪孔卻是十足的本土人,小娘子想,這啞女應該是個混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