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睛慢慢讓在黑暗裡呆久的眼睛適應了突然出現了的亮光,我不由一陣唏噓。在絢爛晶瑩的紫光照耀下,我看見先前的黑煙在空中竟像海洋裡的魚羣那樣快速翻轉着、盤旋着、飛舞着向遠處逃去……
我身不由己爬出睡袋,靜靜地望着眼前的夢幻般的色彩,感覺到像在夢中一樣。隨着黑煙快速消失,紫光像一片紫色的水把我們淹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紫光炫動着向一側快速退去了。周圍慢慢陷入黑暗。又過了好一會,纔有人打開手電。
我碰了碰身邊的陸可琴小聲叫道:“可琴姐。”
“嗯。”陸可琴轉過臉。
我看見她雙眼裡滿含着淚水,嚇了一跳:“怎麼哭了?”
“太美了。”陸可琴抹了抹眼淚,不好意思笑笑。
“我和你哥在我家後面樹林裡那個洞裡看到的就是這種光。”我說着站起來,扶她站起來。
陸大川他們也都爬了起來,收拾起地上被黑煙吹亂的東西。多吉被放出睡袋,很是撒了一陣歡。
收拾好自己的揹包,陸大川晃着手電檢查起來人數。“大家都在嗎?”他問。
“在。”
“在。”
我們回答道。
“收拾好了走吧!”
“往哪走?”
我們把目光聚到陸大川身上。
“咱們先走出這片石頭房子。”陸大川望向遠處,“看能不能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我們都把收拾好的包背到肩上。
“大家排成一隊,不要亂。”陸大川說着領頭往圍牆外走去,“張小虎、劉鵬,你倆操心後面。”
出了大門,我們左轉,順着夾在兩大溜屋子模樣的石頭中間街道一樣的道路直直地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我恍惚間覺得走在陸可琴前面的博巴老爹有些不對勁,仔細看他的兩個肩膀似乎縮小了,寬大的上衣兩肩吊在胳膊上直晃盪。我拉住陸可琴站着不走了。跟在我身後的胡胖子差點撞到我身上。
“怎麼了?”他問。
我壓着聲音說:“你看博巴老爹。”
“怎麼了?”胡胖子打亮手電照向博巴老爹後背。
頓時我們清楚的看到,博巴老爹的脖子變成了胳膊粗的一根棍,帶着帽子的腦袋似乎也小了很多。博巴老爹一邊走一邊還在往上撥拉帽子。看見他的手,我們同時發出驚叫。
前面的人迅速轉身,往後看。他們看到博巴老爹,也都驚叫起來。
博巴老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搖晃着他那骷髏一樣的頭顱,張着幾乎沒有了嘴脣只剩兩排牙齒的嘴巴說:“怎麼了?怎麼了?”
我們看見博巴老爹變成了那副模樣都嚇傻了。連多吉也對着它的主人“旺旺”叫起來。陸大川、張小虎等人半張着嘴不知該如何是好。林仙兒背過身去,不敢再看。陸可琴雙手捂着臉撲進我懷裡。我看着博巴老爹即害怕又興奮,雖然所有人中我最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實實在在地看見還是第一次。倒是劉長腿,指着博巴老爹想說什麼“嗯啊”半天,沒說出來。其實他是想起了在久治縣那個小旅館裡,把他嚇暈的那個東西和眼前的博巴老爹一摸一樣。
博巴老爹被我們驚恐的眼神和表情弄暈了,奓着胳膊不知所措地低頭看自己身上,他也發現不對,上衣變得又寬又大了,扎着褲子的腰帶鬆鬆垮垮得要掉下去了,想到還有兩個年輕的姑娘,他連忙提褲子,看見自己雙手也忍不住驚叫出聲。
博巴老爹一叫,陸大川他們才反應了過來,各自查看起自己的身體。當然他們也看見了,在所有人中只有博巴老爹變成了那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大家在一起,面對同樣的東西,爲什麼其他人沒事,獨獨博巴老爹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反覆想着這個問題,可又實在想不通。
陸大川走到博巴老爹跟前,有些不敢直視他,頭稍微歪向一側問:“老爹,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啊,”博巴老爹下巴頦一副要掉下來的樣子,“就喉嚨有些發乾。”
拿起博巴老爹的手,陸大川一寸寸撩起他的袖子,看他變成雞爪一樣的手和胳膊,什麼名堂也看不出來。
劉長腿伸舌頭舔舔嘴脣說:“老大,你記得在小旅館我給你說的把我嚇昏的那個……扎旺舅舅的樣子嗎?”
“嗯。”陸大川擡起頭,“怎麼了?”
“他的臉跟博巴老爹現在一摸一樣。”
“啊!?”陸大川望着我,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點點頭。
陸大川想說什麼還沒說出口,黑暗中突然竄出一道亮,光帶着呼嘯飛到我們頭頂上空,發出耀眼的白光。
“他們來了。”陸大川擡頭望了一眼,“走,咱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陸大川帶頭繼續向前走。看着博巴老爹邁步時有些飄忽的樣子,我心裡想着看到過的港產片裡殭屍一跳一跳的情景,呼吸起來總覺得不自然。
走出石頭村莊,擺在我們面前的有三條路,兩條在左,一條向右。我們停住,大概看了一下地形,右邊路盡頭似乎是我們下來的懸崖,左邊一條直直的通往峽谷似的一個山口;另一條向左急轉彎,彎那邊是什麼被山體擋着看不見。
我們左拐走到轉彎處,看見裡面是一道一線天那樣的裂縫,寬窄只能側着身過一個人。用手電向裂縫裡照去,看不到頭。
又一次面對選擇,陸大川很自然轉過身徵求大家意見。“你們覺得往哪走合適?”他問。
“當然走那邊大路。”胡小明低頭看看自己凸起的肚子,“胖爺我從這擠過去非掉層皮不可。”
劉發山想發表意見,話還沒出口,蔡正東當先說:“走大路恐怕不太好,現在最要緊的避開後面那夥人,如果走那邊,他們要在進山口前的開闊地上追上來,咱們找不到避的地方,只能給人當活靶子。”
劉發山點着頭,看樣子蔡正東說的正是他想說的。
陸大川看了看我
“我聽你們的。”
陸大川讓打開大燈,再次順着大路的方向向山口照去。在明亮的燈光下一公里左右的道路兩邊空蕩蕩的,直到山壁根也看不見任何阻擋視線的東西。
見前面那麼大一塊開闊地,我回頭往來的方向望去,隱隱約約看到有閃動的亮光:“他們來得好快,咱們來不及了。”
胡胖子也看到了,他苦瓜着個臉老大不情願,不過心裡也清楚,掉層皮總比給人當靶子強。緊了緊褲腰帶,“豁出去了!”他卸下揹包,當先側身向裂縫裡擠去。
其他人緊隨其後,除了博巴老爹,我們一個挨一個像一串螃蟹。一路上胡小明不時發出“哎吆”聲和“推我一把”的說話聲。張小虎、劉發山等人更多的是仰臉往頭頂上方看,彷彿路在上面。
夾在兩面山壁中間的縫隙雖然狹窄,還好並無凸出石壁的岩石,我們行進得還不算特別艱難。
我眼睛看着他們,機械地跨着步,腦子裡想的卻是杜立巴石蝶、扎旺睡覺的那個山洞和小矮人祖先生活過的這個地方之間的關聯,從我的祖輩、扎旺舅舅和博巴老爹身體的變化來看我,這三者之間該有個共同點纔對,可這個共同點到底是什麼呢?一時我又想不明白。
由於胡小明,我們前行的速度大打折扣,陸大川特別擔心追我們的那幫傢伙也會選擇往這邊走,所以不時地扭頭向外張望。
往裡走了約莫二十米,陸大川看見縫隙外面一閃一閃的燈光不再閃動了,成了明晃晃的一片。“不好!他們往這來了。”他驚呼道,“大家加快速度!”
聽到陸大川的話,我們奮力往前擠,拉的揹包摩擦着山壁一片“哧譁”響。快速橫跨了十幾步,胡小明氣一鬆,收起的腹部實實在在頂在巖壁上,“我實在不行了。”他像快窒息的人那樣大口喘着氣說。
緊跟着他的蔡正東不由分說,用肩膀頭頂着他拼命往進擠他。後面我們都比胡小明快,這時幾乎擠在了一起,於是一個推着一個,把一股強大的力量傳給蔡正東。
像個被巨大氣壓推動着在瓶頸裡滑動的木塞,胡小明身體快速地向前滑去,嘴裡直叫“誒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老闆,這裡不是路。”
突然,外頭清晰地傳進來一句蹩腳的說話聲。胡小明的誒呀聲嘎然而至。“關了手電。”陸大川說了一句。我們屏住呼吸不敢動了,心裡祈禱千萬別進來。
這時我們離縫隙口已經有一段距離了,外面的人不仔細看應該看不見裡面有人。
“怎麼這麼窄,看能不能進去。”
洞口燈光暗了,“老闆,不行。”隨即又亮了。
“他們會不會進去了?”
“有可能。”一道雪亮的燈光照進來。
嚇得我們趕緊低下頭。
燈光持續了一會,撤了。
“挺深的,裡面看不清楚。”
“老闆,放一顆照明彈吧。”另一個聲音。
“太窄了。噴射器還有燃料嗎?”
“我的用光了。”
“我的還有。”
“你來。”
我們聽到噴射器不敢再貓着了,使出吃奶的勁往進擠,前面豁然一鬆,所有的人一個壓一個倒下了。就在這時一股熊熊火焰貼着走在最後的陸大川的身體呼呼而過,燒着了他一側的衣服。情急之下,他順勢向一邊滾去,把着火的一側壓在身下。我們趕緊爬起來幫他滅火。
一陣忙亂,撲滅陸大川身上的火焰,我們才意識到已經出了裂縫。裡面似乎還挺寬闊。
黑暗中我們也看不見陸大川傷得嚴不嚴重,問他。他也說不上來。
張小虎、劉發山爬在縫隙口看外邊的動靜,見燈光一閃一閃不見了,知道他們走遠了,才鬆了一口氣,打開手電。
由於撲救及時,陸大川除右手上起了一溜大泡,頭髮燒糊了一片,其他並無大礙。林仙兒掏出藥和紗布,給他簡單包紮後,陸可琴找出一套衣服給他換。
胡小明外套前面磨了一個窟窿,他拉開拉鍊,脫下扔到地上,揭起羊毛衫和秋衣讓我們看他肚皮。
我看見上面紅紅的一大片,像剛刮過痧似的,伸出一根指頭上去戳了一下:“胡大哥,沒漏氣吧!”
“哎吆,我的娘!”胡小明叫喚了一聲,低下頭直往肚子上吹涼氣。
“林仙兒拿着裝藥的塑料袋走過來:“老胡,給你擦點藥。”
“不能動,不能動……”胡小明一手護着肚子,另一隻手指着我直翻白眼。
他滑稽的模樣惹得我們一陣笑。
林仙兒還想堅持給胡小明上些藥,他已撅着屁股小心翼翼拉下衣服,只好作罷。
大家不再鬧了,我向四周看去,才發現我們走進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