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于謙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從水池中走出,正是剛纔夢裡的獸衣男子。
“一千多年前,也有人問過我同樣的話”,獸衣男子盤膝在於謙面前坐下,“我是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十萬年前,我本是從聖山下山頂的一片雪花,因日月全食,被聖山上泄出的一絲靈氣纏繞,竟然有了意識,後來靈氣越聚越重,我感到自己的力量也越來越強大。我變成風,化作雷鳴閃電,在這雪山,森林,草原,湖泊,沼澤中游蕩,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幹什麼。”獸衣男子輕嘆一聲,沉默了一會我,想是在回憶過往。
“至到有一天,遇到了到山中打獵的白瑪,那時她才十一二歲,已經出落十分漂亮,黑亮黑亮的眸子勾起了我的興趣,也許是因爲寂寞,又或者是無形的意念,我召喚來雪熊,將她的護衛趕跑,並將嚇暈的她馱到深山中來,托起她飛向山巔,飛到白雲之上,她從驚恐變爲驚喜,她能感到我的存在,卻又看不到,就在我帶着她飛回家時,她也曾經問過我是誰。”獸衣男子似乎陷入回憶,聲音也低沉下來:“那一刻,就像剛纔一樣,我究竟是誰,我該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我本不該介入人間,也不想打撓她平靜的生活,但山中寂寞太久,總又忍不住去看她,而她也總能感覺到我的到來。就在相遇的第二年,這裡發生了一場瘟疫,人畜死亡過半,白瑪不忍心看到治下的子民遭難,苦苦求我相助,於是我借白瑪施送聖水,將瘟疫驅趕。人們由此狂熱的擁戴白瑪,尊她稱爲工孜德木,爲她修建廟宇,頂禮膜拜。到這時我才通過意念對她說了第一句話:我希望你快樂。”
“轉眼又是三年,我陪着她走遍了雪原,爲人們平息爭鬥,送去健康希望,也教會她一些修煉的法門。我發現自己對她也由原來排遣寂寞變得開始依戀,而她,面對人羣時總是微笑,黒亮黑亮的眸子讓每一個對視過的人充滿了力量和希望,一個人獨處時卻越來越沉默,心事越來越重,笑容也少了。終於有一天,她對我說出我最害怕的一句話:我想看看你。”
“看着那雙微微發紅的眸子,我無法拒絕,卻又沒有能力化爲人形,哪怕變成一個奴隸。”
“唉”,一聲嘆息在山洞中響起,卻是一個女聲“是我年少無知,才鑄成大錯”
難道洞裡還有人,于謙心想,不過面前的人卻毫無反應,于謙也以爲自己聽錯了。
“至到有一天,一個紅衣番僧來到這裡,他採集了聖山五色石,分別創造出紅,白,黃,黑,青五人,並送給白瑪當作五色衛。能將石頭變化爲人,世間的這種法術,卻給了我了卻心願的希望。但也因此鑄下大錯,悔恨終生”。
“什麼大錯”于謙好奇道
“人祭”
“人祭?”
“對,各五百童男童女,佈下血陣,提煉他們的血肉骨骼,塑化我的肉軀。”獸衣男子微微低首,雖然面部依然模糊,于謙仍然感到他的悲傷和悔恨。
“我沒有抵住誘惑,第一次欺瞞了白瑪,當一千血肉之軀化爲肉糜時,白瑪帶着五色侍衛闖了進來,她看着躺在石槨上的我,雙眼含滿了淚水,與番僧幾番搏鬥,想要救我出去,但是還是遲了一步,我已經被玉錐釘在這安魂槨上不能再動。
“爲什麼是救你出去,她可能只是反對你殺害無辜吧。”于謙問道
“我也是被慾望矇蔽了,哪有什麼石頭變成人,只是個天竺幻術而已,所爲的一切都只是爲了騙我入甕,白瑪從五色侍衛那裡得到真相,是趕來救我的”
“那番僧爲什麼要害你呢”
獸衣男子低頭不語,過了半天擡頭說道:“一千年了,聖山的雪已經融化,一千個冤魂已經消耗殆盡,水精沒有了冤魂的催化,這個陣法已經困不住我了”
“那你這是要去復仇了嗎?一千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你要復仇也找不到他們了。”于謙也擔心這個怪物出世,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命。
“哈哈,哈哈哈,小兄弟,你小瞧我了,我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哪有什麼仇怨,無論什麼教,只要勸人向善,終究是好的,我幫白瑪創立本教,只是出於寂寞,或者是一個情字,我不會離開這裡去禍害人間了”說到這裡,獸衣男子語速放緩,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
“將來小兄弟機緣巧合,要是遇到一個玉匣,這裡的玉錐就是鑰匙。還請帶到這個山洞來,這裡我也送你一場造化,作爲報答。”
這時,咕嘟咕嘟幾聲,周圍的幾個水池開始翻滾,于謙似乎聽到一個哭泣的女聲,似乎還有一句:你真的這樣決定了嗎?
這時獸衣男子在原地漸漸消散,于謙覺得身上有一種滑膩膩的感覺,還有一股醒臭味撲面而來,與落入洞中時聞到的非常相似。連忙睜開眼睛,迎面看到兩個汽車尾燈盯着自己,兩排細白的鋸齒中間,伸出一個帶叉的舌頭,飛速的捲起于謙,一種過山車般的失重感傳來,于謙發現自己已經飛起來,七上八下之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你還不收手嗎”獸衣男子厲聲喝道,這一次於謙十分清醒,真的是有人在這洞裡說話。
沒有任何迴應,洞中不知何時已經騰起紫色煙霧,緊接着自己的身子緩緩落下,正落在那副骨架上,而剛剛那纏繞自己的汽車尾燈,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嗤嗤幾聲,石牀周圍的幾個水池中突然冒出各色的火苗,瞬間火苗變大,整個水池變成了火池,並且火焰越過石牀,將它完全包裹起來,于謙的衣服瞬間化爲灰燼,通紅的身體在火焰中慢慢升起,又輕輕的覆蓋到那副人骨上;
于謙發現身上奇癢無比,有水珠從身上慢慢流下,仔細看看卻是脂肪被烤下來的油。身體也以看得見的速度萎縮下來,想起剛剛夢中的景象,身體下面那副骨架估計就是這麼來的,難道也是中了獸衣男的的局?只是看着自己身體被炙烤着,意識卻還很清醒。一條黑龍在洞頂盤旋着,正衝自己吞吐着蛇信,似乎隨時會下來吞噬自己一般。這時于謙纔看清尾燈的真面目:蛇身前短後長,頭像尼斯湖水怪,尾巴又像蝌蚪,身子有大腿粗細,吞下自己是妥妥的。扁扁的三角頭頭裂開一條縫,越來越大,兩排細齒和肥大的蛇信露了出來,雖然于謙已經有了掛在這裡的心理準備,但還是難以接受被當作食物吃掉或者烤死後別擔心掉,想掙扎着抓起玉錐做最後一拼,卻發現手臂已經不受控制。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變得如同透明一般,光芒大盛,隨着一聲輕嘯,白光轉紅,就在於謙身體變得通紅透亮的一剎那,一粒白光自憑空滴落,晶瑩透亮,在空中飛速旋轉,直入于謙眉心。接着一股清涼自眉心散開,直達腳心,被炙烤的灼熱感頓時煙消雲散,半空中漸漸幻化出一個頭戴玳瑁,身着唐卡的藏族女孩,烏黑的眸子是那麼明亮,挺直的鼻樑,眨巴着眼睛,渾身散發着一種仙氣,又或一種靈氣。但就在畫面中的女孩走向自己時,又一股腥臭直衝鼻腔灌進肺裡,于謙咳嗽幾聲,這是幻覺吧,于謙又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