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漂了一天,于謙兩人現在走起路來還不些不穩,跌跌撞撞的跑到鐵炮所在的堡壘裡躲雨,用沙子,泥土,糯米漿甚至還有雞蛋清夯築的碉堡厚度三四十公分,已經經歷了百多年的風雨,其中一邊的碉堡的屋頂坍塌,只剩下四周的殘坦斷壁。自己所站的這邊卻完好無損,于謙看看裡面還算乾淨,連忙招呼尚姬進來。兩人相互擦拭身上的雨水,將破爛不堪的衣服打結繫上,在黑暗中深情的對視着。
眼前的美人兒衣衫凌亂,已經蓋不住皮膚,即便是蓋住肉的地方,因爲雨水也緊貼在身上,隔着衣服還能看到兩人海上激情時,自己留在那裡的抓痕,而於謙身上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兩人這個樣子,要是白天碰到別人,實在不雅。心裡盤算着怎麼搞到衣服先換上,兩人身無分文,再說即使有錢,這會兒也沒有商店開門,難道,還要逼着自己去偷不成。尚姬雖在漆黑的堡壘中看不清于謙,卻能分明感受到對方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想自己身上猶如透明的樣子,雖已有了股膚之親,心下還是大羞,便藉着門口吹進的大風,裝作怕冷的樣子,偎依在於謙懷裡。
“咱們得想想辦法儘快通知柳家和你的家族,免得他們不知我們已經脫險,如果貿然前往救援,再受損失就不好了。”于謙邊替懷裡佳人將秀髮上的雨水擰乾邊說。
尚姬聞言閃亮的雙眸忽然變暗,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緩緩轉過身子,沒有迴應,心裡卻想着高原上自己的另一個安排,暗暗企盼還沒有發動,現在取消還來得及。要不要現在就告訴他?他會不會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而暗恨自己,又或者因爲手段卑劣而看低自己,會不會就此不再理自己了呢,尚姬心裡躊躇着,剛剛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期盼,有了讓自己格外珍惜的東西,行事一向果斷狠辣的尚姬突然也猶豫起來。
就在尚姬鼓足勇氣,正要張口向于謙坦白時,嘴巴突然被于謙捂住:別出聲,有人在附近。
山林裡的樹木在狂風中拼命搖曳,發出嗚嗚的鬼叫聲,有些瘮人。于謙從碉堡中閃出身子,提着***沿着一條小徑向樹林深處走去,小徑邊上是一條一米多高的圍牆,似乎是山下那家油罐廠區的院牆。一束燈光在前面樹林裡閃爍,有個人影正在一座水泥修建的墳墓邊上,正將身子探在裡面摸索着什麼,嘴裡還發出奇怪的叫聲。不會是盜墓的吧,聯想到這個炮臺有一百多年曆史了,說不定這附近也埋着什麼達官貴人,平常人家哪裡會用混凝土修個寶頂?于謙將***藏在背後,慢慢向對方靠近。
再走一段,離對方几米遠處,于謙輕咳一聲,保證聲音能穿透風雨,讓對方聽到,同時身體前傾,做好了抓捕對方的準備。
一束電光對着于謙晃了晃,黑影面上稍有些驚呀的神色,隨即電光落在於謙腳前,幫助照亮腳下的路。這時于謙發現對方六十來歲,草綠色的雨衣下居然穿着黃色的僧袍。而對方身處的混凝土寶頂還有一處朝向海面的楔形開口,外闊內窄,開口裡不時的傳出呱呱的鴨叫聲。這顯然並非是座墳墓,而然是一座機槍碉堡,碉堡直徑三四米左右,約摸能容下四五個人,離地高度不超過一米五,朝北有個寬度不超過四十公分的小門供人屈着身子出入,根據開口的方向,正好可以控制海面。僧袍老人手裡還端着一個鐵盆,剛纔正在“嘓嘓”的叫着餵鴨子。
“大叔,你好,我和朋友在海邊看臺風,不小心被漲潮困住了,好不容易逃回來,能不能借兩件衣服給我們暫用下?”于謙放下戒備,趕緊換上笑臉,站在對方一兩米外的小路上彎腰遞話。
手電光在於謙身上轉了兩圈。“好夠,阿奴噶裡次茶湯。”老人聲音清朗,顯得比較熱情,看于謙還站在那裡沒有反應,說話又慢了些,換成普通話,“小年輕,先去家裡坐,吃些飯暖了身子,找些衣服給你換上”,這下於謙聽懂了,連忙道謝,又上前幫老人將碉堡的木柵欄繫上,扶着老人回到土路上。路上據老人介紹,自己姓沈,就住在前面不遠的水仙廟裡,原先是附近村落裡種田的,平時還兼作個泥瓦匠,年紀大了就半路出家客串做個廟祝。在山坡上用鐵皮瓦搭了兩座簡易房作爲廂房,正屋就是老人口中的水仙廟,這裡春秋戰國時期屬於吳國,據說水仙廟裡供奉的就是戰國人物伍子胥。寺廟繁盛時也有二三十號僧人,明朝時就已經荒廢了,只有老兩口,住這裡也是圖個清靜。
半個小時後,于謙和尚姬已經換上老人找的兩套舊的迷彩服,是過去在這裡修房時老人兒子們幹活穿剩下的,尚姬1米7的身高,穿上倒也合身。老人親熱的給兩人倒上自家用青豆胡蘿蔔乾和調料粉做的豆茶,沈老太太又很細心的切了些薑絲倒在茶裡,豆茶喝起來鹹香微辛,蘿蔔乾嚼起來也很爽口,不一會兒身上就熱騰騰的,倒是袪寒佳品。沈老太太招呼幾句就回到一個簡易的小廚房裡下面,僧袍老人則留下做陪。也許是老兩口獨居久了,見到陌生人特別熱情,老人關心的問起兩個遭難的事,于謙不想欺騙這個善良的老人,就吱唔着想糊弄過去。據老人介紹,山上的炮臺是清末時修的,養鴨的碉堡是抗日戰爭發生之前修的國防工事,上面還有幾個,沿着海邊連成一條線,不過小日本從金山登陸,這邊沒有用上,自己是附近村上的,孩子都分家另住了,就簡單修葺了過去已經廢棄的水仙廟,和老伴住在廟裡,養些雞鴨,向來這裡旅遊的人售賣些土雞鴨蛋,掙些小錢用來來維持着廟裡的香火供燭。
說話間熱騰騰的撈麪端上來,白生生的手杆麪條上澆上老人用海蟹,朝天椒和薤白醃製的泡菜,又用蝦米拌醬油做了調菜,雖然簡單,吃起來口感非常豐富,算起來兩人已經一整天沒有吃到東西,也不客氣,致謝後開吃。尚姬似乎吃不了辣椒,小心的挑出醃菜裡的朝天椒,夾給於謙。
“儂老婆很漂亮。”沈老找出一張電話卡放在小木桌上,“山這邊信號還不好,手機沒有信號,下了山到湯山公園路邊就有電話機,插上卡就能用。現在天黑了,風又太大,要是不急還等明兒吧,已經收拾好住的小屋,你們先住下明天再回去”于謙邊往嘴裡塞着麪條,邊點着頭,尚姬眼睛盯了下那個電話卡,美目閃了閃,輕啜着麪湯,有些心神不寧,用眼神示意着于謙儘快去打電話。
于謙也急着儘快通知柳蓓自己的下落,再次致謝後出門,老人又將手電筒和雨披遞給於謙,叮囑快去快回,言語間透露着關心。尚姬告辭後便開始發足狂奔,焦急的樣子讓于謙有些意外,想着對方可能是爲了儘快通知家族,也不多想連忙跟上。
“啫啫啫”,十幾秒鐘後,電話那邊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聽到是尚姬後聲音提高很多,似乎非常激動,很快電話被另外一個人接到,聽聲音這個人于謙認識,正是長樂,“姐姐,姐姐,你在哪裡,你受傷沒有?”
尚姬語氣稍有些緊張,用於謙從未聽過的發音急促的向長樂講些什麼,很快又是那個中年男子接過電話,尚姬仍在重複剛纔的話,聲音有些發顫。于謙這時才發覺有些異常,過去高原上時,尚姬和長樂的對話也是用的中文,剛剛長樂接電話時也講的是中文,類似於閩南話,但于謙稍稍還能聽懂,這次在自己站在身邊的情況下,尚姬卻選擇了自己聽不懂的話與家族溝通,難道有什麼事情發生?
話筒哐的一聲掉下,尚姬身子一晃,斜靠在電話亭上,雙目無神的望着于謙,緩緩說出一句話:對不起……
于謙雙眼充滿了疑惑,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以兩人這一整天來的生死交情,似乎不會再有多少事能讓尚姬如此緊張,頓時發覺有些不妙了。話筒裡對方呼叫幾聲,沒有反應後很快傳來嘟嘟聲。
于謙睜大眼睛注視着尚姬,等着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沉默了十幾秒鐘,尚姬恢復了情緒,緊張的望着于謙:“對不起,在向柳老發出比試邀請時,因爲擔心柳老會安排你出面比試,而尚家這邊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又因爲懷疑你知道紫王的秘密,在確認你離開高原後,我安排人去劫持你的兩個夥伴,爲了瞭解更多你的秘密,也爲了萬一比試失利時,要挾你拿紫衣經交換。剛纔我想通知家族取消計劃,卻得知那邊已經動手了”
“傷着人沒有?”于謙很快想通尚姬的整個計劃,還在高原上留有後手,調虎離山,但憑土狼喜子幾人,如果尚家去些高手,高原上的防備是有些空虛的,尚姬的心思之慎密真是讓自己佩服,但是當日是敵非友,怎麼算計是爲了搞定對手,現在情勢變了,只要不傷着人都好善後。
“今天下午綁架了你的一個兄弟,據蔡叔回報撤退時發生了戰鬥,有傷亡,後來就沒有消息傳過來。”尚姬有些心虛的看着于謙,“我剛剛通知安排此事的管事尚智,馬上通知那些僱傭兵停止抵抗,保護好你的兄弟,交給追擊的中方人員。”
“什麼?是僱傭兵?”
“嗯,爲了萬無一失,我安排尚智找了歐洲有名的傭兵組織“阿爾卑斯之狼”,計劃趁你不在時綁架你的兩個兄弟……”似乎是于謙身上的威壓感越來越強,尚姬的聲音小到幾乎被風雨掩蓋。
于謙盯着尚姬看了會兒,上前將話筒重新掛上,當務之急是傳遞新的命令過去,老道已經回內陸了,被抓走的只會是小洋,只要放回小洋,此事就可以揭過,只是不知傷的是誰,如果自己這邊人因此受傷,尚姬以後跟在自己身邊,將如何面對高原上的一幫兄弟,估計尚姬現在擔心的也正是這個。
“你還擔心什麼?”于謙認爲尚姬還沒有把底透完,聲音也提高了一些。
“這個阿爾卑斯之狼的傭兵組織成立時間雖短,戰鬥力很強,通常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擔心他們會爲了維護自己在業界的聲譽,即便是尚智通知蔡叔放人,恐怕這些僱傭兵也不會聽蔡叔的,而是直接將人帶到緬甸。”
于謙圍着電話亭轉了一圈,考慮着高原上發生的各種可能性,自己對土狼幾人的戰鬥力還是相信的,但並不知道國外這些僱傭兵真實水平如何。尚家確認還需要時間,也許自己從柳蓓處可以得到更多信息。
黑夜裡,在寧波通往杭州的高速上,一輛掛軍牌的霸道正在狂奔,副駕駛上,柳蓓剛剛掛掉高原楊哥的電話,雙方正在交流高原上最新的戰況。就在今天下午四點左右,有兩個僱傭兵突然衝起小廟,將一個女孩打暈,劫走了于謙的兄弟王俊洋,之後被潛伏在山頂上警戒的小建發現,雙方發生交火,小建和小唐從山頂衝下追擊,而喜子和土狼則從側面迂迴截擊,後來桑東的幾個獵戶也加入追擊行列,雙方發生多次交火,對方戰技水平很高,並且對叢林做戰也非常熟悉。不過自己這邊雖然特戰隊員人數不佔優,但卻擁有對方沒有的優勢,就是那幾只獒犬,柳蓓對那隻紫毛獒犬有些印象,當日前往桑東請于謙出戰時見它懶洋洋的在臥在院裡裡,像個醜八怪,和那個于謙一樣,一副痞子像,沒想到這麼兇猛,對方一個殿後的輕機槍手,被這隻獒犬從側面撲倒,直接咬斷了脖子。剩下的僱傭兵看到衝上來七八隻這樣的大狗,不敢再應戰,倉惶逃躥,連屍體也沒敢搶回去,正是留下的這具屍體,讓土狼他們發現了對方是外籍僱傭兵。
傍晚時高原上也下起暴雨,大雨引發的山洪阻擋了那羣外國僱傭兵的退路,但不幸的是對方的蹤跡氣味同時也被大雨和洪水掩蓋了。小唐傳回的消息,對方大概在三四個山頭之間,因人手較少,山裡地形複雜,目前還形不成包圍圈。
柳爺爺那邊根據對方抓了王俊洋分析,僱主很可能是尚家,目的是爲了干擾于謙前往比試,甚至是爲了要挾于謙,替他們搶回紫衣經來交換人質。爺爺已經協調增派人手趕過去,務必要搶回人質。而自己的任務就是,儘快找到于謙,確認他安全,帶他回到高原追擊現場。邊防雷達站確認有一臺小型潛水器沿杭州灣逆流而上,裡面有紅外反應,後因山體阻擋在雷達上消失,邊防人員全部出動正在金山到海鹽一線排查尋找,目前還沒有消息傳來。
柳蓓雖然焦急,但心裡卻已大定,篤信潛航器裡的人就是于謙,只要他活着就好。那些僱傭兵既然綁了小洋,目的是爲了要挾于謙,暫時不會害他,只是,現在於謙在哪裡呢,霸道車發動機發出咆哮聲,向杭州灣對岸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