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礁石區域後,于謙用腰帶將改造好的通風管口朝上繫好,水滴型的潛航器上面像是插了個天線,拍拍外殼,正在裡面張望的尚姬連忙按開搭扣,掀起艙蓋放于謙進來,重新關上艙蓋後,潛航器順着颱風的方向,搖搖擺擺的向西漂盪,終於可以回去了,兩人偎依在狹窄的空間裡,相視莞爾。
不過於謙很快就後悔了自己的決定。自己太小瞧大海和颱風的威力了。這個水滴型的潛艙器在狂風駭浪中就像小玩具車一般,更不用提現在還失去動力,自己像是將玩具汽車開上了滾滾車流的高速公路上。一個大浪涌上過來,于謙冷不防從座椅上飛起,一頭撞到艙蓋上,還未坐穩,潛航器在浪濤中打了個轉,艙內兩人又滾到了一起。潛航器沿着大浪向上衝,兩三秒鐘後從波峰調頭下衝,甚至還差點翻滾,尚姬溫柔的看着急急忙忙想找抓手的于謙,挪挪身子,和于謙擠得更緊一些,解下唯一的安全帶,繞着于謙身前,將兩人一起系在靠背上。潛航器從波峰跌落後,頭部狠狠衝進海里,在水裡衝了一個斜刺後,露出水面在原地打了幾個圈,將艇裡的于謙甩得七葷八素,臉色蒼白。
“呵呵,阿哈,我最討厭坐過山車了。”于謙自嘲一下,有一點小尷尬,感覺就好像第一次和相親對象約會,卻出了糗一樣。自己雖然在海邊生活幾年,也只是遊游泳,坐幾次輪渡,對大海認識還有限,更別提開船了,連這樣的颱風天航海還是第一次遇上。
尚姬嘴角上翹,擡眉向上望着于謙,大膽的伸出左臂攬住于謙後背,右手抓住于謙右手按到一個擋杆上。伏在於謙耳邊輕輕的說:這個是方向舵,你定在這裡可以保持直行,這是向左,這樣是向右。需要你順着風浪的走向不斷的調整。你注意下這個指針,現在風向是西偏北一些,航速25節,按這個速度開過去,我們今天半夜可能在杭州或者上海登陸,要是風向變的話,江蘇或者溫州也有可能。
說完又輕拍了于謙手背一下,似怒似嗔又來一句:“別隻顧看我手,眼睛要朝外看,看外面的風浪,保持艇艏朝前。”嘴上說着,手卻沒有抽回去。
于謙將目光從白嫩蔥指上移到艙外,潛航器又開始爬升,這次按尚姬手上的指引,順着浪涌調成45度角,果然晃動和失重感小了很多。潛航器的操作和汽車差不多,駕駛的不同之處在於,路是固定的,汽車是在固定的路面上行駛,而潛航器確要在起伏的波浪中穿行,需要走之字形路線來減輕搖擺晃動。
撕下一塊紗布,替于謙擦拭幾次因水霧變得模糊的艇蓋,作爲一個聰明的女人,尚姬雖然對大海更熟悉,駕駛水平更高,但在此刻,卻是不會搶了自己男人的風頭,再說自己累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他,讓他多做點也是應該的,想到這裡,作爲小女人的幸福感從心底漾起。擡眼望着這個正全神貫注望着前方的男人,他是不是紫王不重要,會不會幫住自己復國不重要,他不提,自己不會主動去問,兩人的生活就在這艘小艇,外面雖有驚濤駭浪,但只有有這個男人在,小艇裡照樣可以安如泰山,但盼着他能永遠像現在這樣疼自己就好了。一陣陣睏意涌上,尚姬滿足的伏在於謙腿上睡了過去,精緻筆挺的秀鼻下,嘴角仍掛着微微的笑意,睡夢裡,自己和心愛的人坐着飛船在宇宙裡遨遊,心愛的人兒騎在彎彎的月牙兒上給自己講故事,而自己卻躲在月牙兒背後,偷偷的笑。
而在前方二三十海里的沖繩海溝上,柳蓓將自己綁在船艙唯一的臥室裡,正低着頭狂吐,船艙裡一片狼藉,海浪不時打到艙面,小漁船在海浪中左右搖擺,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陳士官已經衝進前艙親自駕駛,柴油機冒出滾滾黑煙,已經開到最大馬力,小漁船也採用了尚姬之字形的策略,不過船體較潛航器大了百倍不至,無論是風或是浪,受力面更大,也更危險。現在自己對陳大副的一絲絲怨氣已經消散,對方的決定是對的,如果按照自己的要求去救援于謙,別說能不能頂風開過去,恐怕到了也會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就在剛剛解除無線電靜默後,自己將這裡的情況用暗語發給爺爺,說明於謙可能已經遇難的分析,正在等着爺爺的回覆。想到于謙的遭遇,柳蓓有惋惜,有愧疚,更有一種說不清的心痛,連帶着對爺爺彙報時的語氣,也帶着一點點的怨氣。
“報告”,陳士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柳蓓抓起紙巾擦了擦嘴巴上的污物應了聲。陳士官推門,看到地上柳蓓的嘔吐物,長年行海經歷讓他習以爲常,自己剛剛上船時也是這樣,隨手抽出些紙巾蓋在上面。又擰開一瓶水遞給柳蓓。“柳中尉,可以解開了,颱風預計向杭州灣方向過境,咱們正西開,暫時躲開,現在除了海浪大些,風力已經減弱,不會有太大危險了。”說着扯下脖子上掛的白毛巾,擦了擦頭髮上的水珠。“等海面上穩一些,我向上級申請,組織一個船隊,再回來繞島搜救,於先生是個很不錯的人,我希望他能吉人天相,平安無事。
柳蓓臉色煞白,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示意陳士官在對面坐下。解開綁着自己的牀單後,也抓着牀架坐下。“我已經向總參彙報此事,此人對我們至關重要,他的安危牽扯到國家安全的一項重大安排。我也在等着上級的命令。我對航海不熟悉,對於剛纔瞎提要求,向陳士官道歉”,柳蓓說完又扶着牀架站起來,向陳士官敬禮,而陳士官也連忙站起回禮,雙手虛扶着柳蓓坐下。
“放心,柳中尉,只要上級命令一下,我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自己兄弟找回來。”陳士官並不清楚于謙此次的使命,只是以爲特殊的潛渡偵察,作爲一個職業軍人,早已養成了執行命令,不問緣由的素養,尤其是在涉密行動中。
柳蓓聽陳士官講到掘地三尺,又說是找回來,而不是救回來,心裡黯然,對方比自己更熟悉海情和那裡的地形,看來這位陳士官對於謙活着沒有報太大的希望。臉前又浮現那個帶着痞子樣的面孔,心裡一痛,怔怔的說不出話來,陳士官看對面這個上級的情報官臉色不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勸導,兩人一時陷入沉默。
“報告”,一個聲音將兩人同時驚醒,陳士官連忙站起打開隔門,一個年輕水手進來,對着陳士官輕聲說了幾句,柳蓓還在思索着于謙的事,沒有留意。
“時速25-30節?順着颱風路徑?”陳士官重複一句。
“是,我們聲納開機會不久,對方就出現了,按方位正是從331向西偏北航行,目標很小,速度卻很快,不像是一般漁船,並且,我們的被動聲納探測不到對方的信號?”年輕水手重複一遍。
”被動聲納探測不到對方信號是什麼意思?”柳蓓聽到331,正是硫磺鳥島的代號,一下子留意起來,忍不住問道。
“對方沒有開車,如果是電源或者發動機,電機和螺旋槳都會發出聲信號,這個船探測不到,就奇怪了。是不是大飛?”陳士官前面是回答柳蓓的,後面一個問題,卻是面對水手的,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問完不等回答,向聲納室走去。柳蓓也連忙起身跟上。
“士官長,你看,剛纔還在北偏東15度,現在在正北了,對方移動速度很快。”年輕水手在鍵盤上敲擊幾下,顯示屏上出現一道綠色的運行軌跡。與另一個氣象顯示屏上標示的颱風路線重合,如果軌跡向東延伸,正是硫磺鳥島的方向。
陳士官戴上耳機,靜靜的辨識了兩分鐘:“不時走私集團的大飛,聲納信號不同。向上級彙報方位,通知馬鞍山和徐公島方向雷達開機跟進,準備攔截查證。前進三,右舵10,保持聲納信號儘可能跟上。”陳士官果斷下了命令,同時心裡也燃起一點點希望,走私集團雖然可能趁着惡劣天氣完成海上交易,但也絕不會跑到颱風路徑上關車等死。再說走私集團的大飛六七米長,這個目標物只有兩三米長。極像是水下拖拉機,但于謙駕駛的那臺已經被炸掉了,所以自己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又擔心自己速度慢,丟掉聲納信號,所以通知海岸方面雷達跟蹤。
柳蓓原本灰暗的眼眸又亮了起來,作爲情報官她的分析又超越了陳士官,並且接近真實:難道是他奪了對方的航海設備,逃出來了,那片手娟,是他制報尚姬後,用來擦拭後扔掉的?
小漁船冒出濃煙,在狂風駭浪中頑強的調整航向,只是不敢完全的側面頂風,儘量與風向保持一致,追着目標前進。
幾分鐘後,柳蓓收到爺爺的回覆,短短几句話,讓柳蓓鬆了口氣,對爺爺的怨氣也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