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山下,軹關徑外,烏雲壓在山頂,雷電從蒼穹之上劃過,一直延伸到山谷中間炸裂,濃重的血腥味隨風散開,隨之而來是鬼嚎般的風嘯聲,在死寂山谷之中,壓過了戰士們發出的哀鳴。
山谷中已經被堆積的猙獰殘體填滿,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一張如刀削般梭角分明的三角形面孔出現在一座孤立的山峰背後,縱然眼神依然明朗,卻也遮掩不住連月爭戰的疲憊。
“父親,我們撤退吧,這不是我們的戰爭,周國人請來的東海神蛟實力強憾,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再衝鋒下去,不但打不開關口,我們狼族也會全軍覆沒”作爲狼族大法師嫡長子的禿拔宏開口請求道。
現在戰事膠着,鬼方人和狼族輪番上陣,剛剛狼族第一次衝鋒損兵折將,鬼方人在自己大巫師的帶領已經頂了上去,而禿拔宏正和父親英木大法師矗立在山頂上觀戰。
作爲草原上的僱傭軍,拋棄僱主和背信棄義是視信譽爲生命的狼族眼中的大忌,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人狼族立足於草原的信條。只是戰況堅持到現在,進有關隘和東海神蛟組成的鋼鐵長城,尤其是那東海神蛟,刀砍不動,槌砸不爛,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堅持數月守在關隘上,讓狼族和鬼方聯軍找不到絲毫的突破口。想退,周國人已經在翼地組織了數萬臺的猛火油拋石機,一旦進入對方射程,就會被燒成焦炭。
“錯了,禿拔宏,這就是我們的戰爭,你以爲爲父僅僅是爲了與師兄的情誼或者許諾來助戰的嗎?你追隨父親在草原上爭戰上百年,難道沒有發現草原的變化嗎?”英木大巫師面色不變,漫山遍野的屍體雖讓其心有觸動,卻也知道,這是聯軍的最後一戰,敗了,就永遠沒有了出路。
“草原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草原,冬季和旱季越來越漫長,我們也越來越難以尋找到足夠的食物,這一個甲子,我們又看到了多少個太陽?孩子,草原,我們已經回不去了。”迎着禿拔宏疑惑的目光,英木大法師擡手指向了南方。
“北方的氣候正在變化,草場也在消退,已經不再適合我們居住了”
“只有向南,周朝人的土地上,水草豐美,氣候適宜,沒有白毛雪,沒有黑風暴,纔是我們新的家園。”
“可是……父親,那周朝人學會了我們的符咒,鬼方人的猛龍獸不管用了,又有東海神蛟剋制我們,即使打過了女媧山,我們也難以在中原立足啊”禿拔宏有些絕望,這兩個月以來無數次的衝鋒都難以撼動對方的防線,手下的四旗八柱已由出發時的十幾萬狼兵減員到不足兩萬丁,已經難以再形成有威脅的進攻了。
“再打……”大法師話未說話,擡起的手臂突然怔在了當場,只見南方軹關徑下,鬼方人的五色旗幟倒卷,漫山遍野的鬼方士兵如同洪水過境一般向北狂奔,在其陣後,無數頭高達數丈,長着八隻巨形腕足的東海神蛟奔出關隘,每一次巨腕橫掃,都有無數的鬼方士兵飛向天空,發出令人膽寒的慘叫。
“敗了,父親,鬼方人也敗了,那些巨獸衝出關隘了,這一次是要和我們決戰了。請父親快快北返中曲山,請大薩滿師祖出戰吧。”
“不,即使師父出山,也無法逆轉這天意。”英木大法師搖搖頭,“禿拔宏,帶上所有的狼族戰士,從乾位衝進去,掩護鬼方人向西撤退,我們往崑崙山方向撤。”大法師似乎早已預料到有今日之敗,下達命令之後,滿臉的蕭索,飄然飛下山峰。
當年的女媧山大戰,禿拔也曾追隨哥哥禿拔宏衝鋒在第一線,揮舞着巨斧一次次砍向那些然而一次次的失敗擊碎了狼族的信仰,磨滅了禿拔的血性,那些屹立在關隘之上的東海神蛟是多麼無敵的存在啊,讓自己在爭戰之中,竟心生膜拜,最終選擇了合作。
一次次的失利算得了什麼,那本來只是人狼族慣用的戰術試探而已。
上一次,自己人狼族與鬼方結盟對陣中原人,然而世事輪迴,這一次,換作鬼方人與中原人結盟,自己人狼族孤軍奮戰,中原人雖然沒有了東海神蛟這樣的盟友,卻有了比猛火油更先進的武器,這一仗,恐怕難度與當年的女媧山大戰旗鼓相當。
無數次的戰鬥,無數次弒殺血脈親人,無數個日月的磨礪,早已讓禿拔的神經堅韌無比,更善於在危機中把握機遇,英木大法師已經被除去,那個叫于謙的鬼方遺族也已重傷失蹤,這正是狼族崛起的機會,正是狼族重新佔領草原,甚至是這片大陸的機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禿拔拿出了全部的身價,準備賭上一把。
軍陣再次排列整齊,幾千年了,狼族的戰士們再次擺出了偃月陣,也再次喚起了湮滅已久的血性。禿拔高高興起手中的牙馬刺,環視着在松林中列陣的戰士,此刻,再用語言去激勵士氣已顯得多餘,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是最大的動力。
“無懼猛火,無懼泥淖,砍掉敵人的頭顱,撕碎他們的身體,長生天在保佑着我們,衝啊”
嗷嗷嗷……
隨着金鼓猛烈響起,一排長達數公里的黑線如潮水般涌上西爾豐峰,在山崩地裂的吶喊聲中,狼族的第二次衝鋒開始了。
啾啾啾,數枚大口徑的榴彈炮越過西爾豐峰頂,在正在衝鋒前進的人狼羣中炸裂,將人狼隊伍炸爲數截。但這些人狼戰士已經經歷了數次轟炸之後,早已學會了防炮的本領,在刺耳的啾啾聲響起的同時,已經判斷出大致的落點,因此僅僅寥寥數只人狼被炸飛向天空,進攻的隊伍稍稍一滯,散開後繼續衝鋒,很快翻越了峰頂,衝向了機場方向。
“快退,快退回工事”林峰乘着一輛裝甲車親臨了第一線,這次人狼的進攻太過突然,只是幾息的功夫已經越過了山峰,十幾名正在重新佈設電網的工兵連開槍都來不及,已經被撕成了碎片。而毛隊長等人也不得不借助電網的掩護,狂奔向溶洞方向逃命。
經過上一次的試探之後,這些人狼已經找出了應對噴火坦克的方案,越過西爾豐峰之後,黑霧旗狼族朝着坦克前方射出狼煙箭,瞬間將這些炮口高高擡起的鋼鐵堡壘籠罩其中,趁着對方被煙霧遮擋視線的時機,黑金旗狼族戰士繞開炮口的指向,匍匐到對方噴射的死角,逼近了坦克履帶處。數百頭人狼齊聲吶喊,一齊發力,將這些胡亂噴火的鐵傢伙一個個掀翻倒地。
決戰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