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從南迦巴瓦峰冉冉升起,安靜了一夜的桑東村從沉醉中醒來,周圍的色彩也頓時明亮起來,年輕人們仍然捨不得退下昨日慶祝豐收節的盛裝,紛紛從家裡拿來了今年和以往採收的蟲草,昨日的兩餐于謙已經注意到,博嘎爾部落也會在湯中丟幾條蟲草,看來這裡的人已經知道這種藥材的保健作用。既然如此,家裡應該都會有存貨。這一趟應該沒有白跑。
阿德家的小院裡,老道和小洋看着裝了滿滿兩口袋的蟲草,眉飛色舞。“老大,這下可發了,你就射這一箭,就換來這麼多,聽阿德講,廟裡那老黑皮今天早上就發出通知,要求各家都將自己存放的蟲草都貢獻出來,昨天那幾個長老也回後面的寨子了,最遲明天還會有更多的蟲草送來。關鍵是……”老道擠眉弄眼,小心的朝四周看看“關鍵是這裡人傻,不知道這東西值錢,那老黑皮一說,都不要錢,咱們塞都不接”
“什麼老黑皮,老道不得這麼稱呼,那是班覺法師,是得道高僧,人家在成都佛學院獲得格西學位時,咱們還沒有出生呢”于謙對着老道一頓訓斥,這傢伙在外大大咧咧慣了,也不知道分個場合。
“老大,白拿咱們多不好意思,你說按個啥價,咱們還是給人做成錢吧。”小洋臉皮薄,怕白拿了在昨晚認識的女孩面前丟了面子。
于謙思索了下,這裡的人過着近乎原始部落的生活,商品交易並不發達,但也不是與外界沒有交流,錢還是有用的。想想就吩咐道”老道,那20萬你拿去給法師,告訴他是我要他收下的,作爲去青海的路費,多餘的作爲廟上的供養。記住,以後不能叫老黑皮,老黃皮的,只能叫丹增活佛,對這裡的人要尊敬,咱們才能在這裡長久經營。”
“那不是不知道叫啥名字嘛,再說名字太長也不好記。”嘴上說着,還是分出五萬,用報紙包了送過去。
于謙則叫了小洋過來,兩人在地上清出一塊平地,讓小洋在地上畫出印軍幾個哨所的位置和梅楚卡機場的距離,端掉一個普通的哨所容易,于謙擔心的是引來梅楚卡駐軍過來報復怎麼收場,過去自己的打法是打了就跑,現在桑東村就在這裡,需要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超渡了這幫兵痞,又能讓桑東避免滅頂之災。
兩人剛討論一半,老道已經摺了回來,帶回了法師感謝的話。
“法師什麼時候起程?”于謙想着還是過去送送,另外也想借房子暫時住下。
“本來一早就走了,結果幾家人的獒犬突然病了,都病懨懨的不吃不動,幾戶村民就把獒犬帶到小廟那裡,想讓法師給治治。”老道答道
“都病了?是有傳染病嗎,怎麼同時病了?”于謙看了看包嘴獒,“走,咱們去看看。”說完三人起身向小廟走去,包嘴獒也趕緊跟上來。
離小廟老遠,就有幾個獒犬的唔唔聲傳來,于謙再住前走,聲音消失了,卻能感受到廟門內那幾只獒犬的緊張。包嘴獒興奮的衝進院子裡,對着另外幾隻獒犬,身子前伏發出嗚嗚的叫聲,看那神色似乎是在炫耀。院裡子站了十幾個人,阿德的父親珈巴也在,這個漢子現在對於謙更爲尊敬和佩服,昨晚於謙那一箭給他很大震撼,用箭射中瓷碗自己雖沒有十分把握,十次也能中個七八次,而將碗底射穿而碗不破,並能插入幡旗,就以自己這把桑木弓和竹箭,這個巧勁,力度,精度自己是萬萬沒有的。正在頌經做法事的班覺法師看到于謙進院,也立馬躬身行禮,旁邊的人看自己的法師對客人如此恭敬,也連忙行禮。
獒犬是高原上最有靈性的,也最有生命力的物種。博嘎爾部落處於耕種,狩獵,放牧和行商混雜的生產階段,還有很多原始氏族的痕跡。獒犬對於是每一戶山民而言,安居,行獵,放牧最忠實的夥件,一隻獒犬相對於村民來說,和家庭中的一員同樣的重要。
于謙點頭回禮,欠下身子蹲在一隻獒犬旁邊,從頭部輕撫到尾部,沒有傷痕,肛部也沒有拉稀的痕跡,從外部看確實沒有外源性的病竈,就把食指中指併攏測試其嘴巴里的溫度。周圍的人都緊張的望着于謙,生怕尊貴的客人被獒犬發怒給咬傷。而這幾隻獒犬卻根本不敢和于謙對視,弓着身子頭頂着地就差打個洞鑽進去了。詢問了下法師,正是昨日下午于謙幾人來村裡之後,這幾頭獒犬同時生病的。于謙閉目思索了一番,幾人自高原上幾番撕殺,回到米林的軍營又徹底清洗過,應該不會帶有什麼傳染病源,難道是自己身上殺氣太重了。
睜開眼睛正看到那包嘴獒正在用大嘴巴拱着一頭母獒,于謙忽然想起前天夜裡在河谷中與印軍發生戰鬥時的場景,這包嘴獒像個標本一樣臥在陣地上,一動不動,而在印軍第二道防線時,伴隨印軍伏擊的那些獒犬更是面都不照,就從陣地上逃竄了。當時老道阿德等人都不在,看來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了。
于謙已經猜了個大概,回頭吩咐老道幾句,老道很快從揹包裡掏出幾個在米林採買的火腿腸,剝開後遞給於謙。獒犬低伏着腦袋,身體哆哆發抖,看到于謙遞上的香腸,猶豫着張嘴吞下,于謙擡起獒犬的頭,手掌心從嘴巴輕撫到腦後,這時獒犬開始停止抖動,伸出舌頭舔起于謙的手掌,腦袋也蹭着于謙的腿。這時包嘴獒嗚嗚着跑了過來,將這隻獒犬擠開,自己臥在於謙腳邊宣示主權。將幾隻獒犬依次都餵過後,于謙起身,包嘴獒又跑到前面,對着幾個獒犬嗚嗚了幾聲,然後轉向于謙,前腿彎曲,嘴巴觸地,後面幾隻有樣學樣,也如行跪禮一般朝向于謙。于謙身後,法師眼裡閃出幾道精光,看向于謙的背影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聲,身體卻激動的顫抖。珈巴詫異的看着這一幕,又轉頭望向法師,而法師卻又低垂下眼瞼,又開始念起經來,珈巴身體晃了晃,就想要伏身行大禮,于謙連忙上前扶住,朝包嘴獒踢了踢,朝外一指,包嘴獒又嗚嗚幾聲,帶着幾隻獒犬跑出廟門。
于謙笑着對法師行禮,說道:這幾隻獒犬有靈性,估計是和我們帶的這隻發生了些矛盾。現在和解了就沒有問題了。”法師微笑着回禮,神情上卻掩飾不住的有些異樣。對着人羣解說了幾句,衆人帶着敬畏的眼神望着于謙,行禮後散去,只留下法師和兩個昨晚塗面跳舞的弟子。
廂房裡坐下,于謙看到房間裡已經擺好了幾個黑色的布包,看來法師已經準備啓程了,老道和小洋則在活佛兩個弟子的帶領下去正廳向娘娘行禮,畢竟人家給了那麼多的蟲草,兩個人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法師此行,大概需要多些時日,如果行程較快,于謙想在這裡多待幾日,等法師回來之後再返內地”
“還望前輩能多逗留幾日,如果一切順利,我將帶堅增法師一同返回桑東,以備前輩垂詢,小僧已經交待幾位長老,幾位前輩就暫且住在小廟,在此的一應供奉,照娘娘和紫王例。這裡青山綠水,天高雲淡,前輩久處繁華,正好在此休養一段,此處往東半日路程,還有一處奇妙,前輩閒暇了也可前往探探”法師雖爲出家人且久處深山,但桑東地處南北交匯,與外界迎來送往較多,處事方正之中也透着圓潤。
于謙也正有此意,多住些時間,可以提防機場印軍前來報復,又閒敘一番,法師兩位弟子進來稟告,已經收拾妥當,可以啓程了,當下于謙以茶代酒,祝法師一路順風,並與法師並肩送至村口,一直注視着法師與兩位弟子跨過南伊曲上的小橋。
現在小廟裡就剩下於謙兄弟三人了,老道嚷嚷着要去阿德家裡搬運行李,這時卻有一絲熟悉的淡香隨着山風傳來,于謙在院子裡稍稍分辨一下方位,于謙對老道和小洋講道:有客人來了。
“誰過來了,老楊他們嗎?”兩人問道。
“不認識,不過和老楊,和咱們都有關係,他們應該跟着我們一段時間了,並且,似乎還是熟人。”于謙在廟院裡思索了下,吩咐小洋叫上阿德去搬運行李,再端點老湯過來,吩咐老道照着老家燴麪的格式去準備飯菜。
“好久沒有吃過老家的燴麪了,今天咱們就借娘娘廟裡的廚房,做個燴麪。”該來的總會來,正主即將現身,于謙反倒輕鬆起來,阿德家的老湯味道不錯,正好用來做燴麪的湯底,再要點薰腸,這裡沒有滷肉的習慣,只能先用薰腸代替了。
“老大,要不要多做點,你不是說過會兒有客人來嗎?”
“客人有多種,過會兒人來了你這樣說……”于謙叫過來細細叮囑,老道聽了眉開眼笑,又有錢賺了。
這邊于謙挽起袖子,親自下手和麪,用酥油浸上。就舀了一瓢雞瓜谷酒,點棵煙在院子裡的木凳上閒坐。而老道則忙着添水劈柴,準備吃飯的傢什。
從衣掌山下來有條岔道,岔道往桑東村的方向上則是一架一米來寬圓木搭建的小橋,橋面上又用兩塊木板釘在圓木上充作橋面,而橋下,則是一條兩米來寬的山溪,算是南伊曲無數支流中的一條。班覺法師剛剛走到橋頭,就看到岔路口走來三人,均是北方人的打扮,各着一身或灰或白的衝鋒衣,其中一位老人手持登山杖,年紀與自己相仿,雖是滿頭大汗,卻仍看得出保養得當,渾身透着一種久爲上位者的威嚴,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來歲,國字臉,棱角分明,腰背板正,走路虎虎生風,一身行伍氣息,女子二十出頭,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五觀精緻,嫵媚中又透着一絲靈性,不過現在繃着臉,好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法師雖久處深山,也曾到內地藏區交流佛法多年,這些年來迎來送往也較多,識人的本領還是有的,三人雖是遊人打扮,那年輕男子卻是軍人無疑,那老者步法穩健,也是一身修爲。想想前輩對自己的出言提醒,也暗暗提高了警惕心。
橋頭,法師單手行禮,喝了個諾,對方三人連忙雙手合十回禮,其中老者行禮後問道:法師,請問這座小橋是通往桑東村嗎?”
“正是,先生遠道而來,不知到村裡是遊玩還是路過?”法師詢問道。
“我們在南伊曲遊玩,不覺被這景色吸引,就來到了這裡,聽說前面有座村落,想要討口水喝,再歇息一晚。前面那經幡處可是法師的駐錫?”
“正是,三位還請前往歇息,自有有緣人接待,老僧這裡失禮了。”法師話裡有有深意,再次致禮後與兩個弟子一起讓到路邊。
老者連聲道謝,行禮後向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