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正在石臺上討論時,于謙看到獸王又在衆恐龍的簇擁下走向河道,十幾頭巨獸跳入水中,正在奮力的向上擡着什麼。看到這一舉動,于謙再次確認了一下,終於明白剛纔的疏漏在哪裡,原先湖面上五條沙船,六隻貨櫃,現在洞庭裡面只有五隻貨櫃,水裡面還有一隻未曾打撈上來,正是自己和林峰幾人藏身的那隻貨櫃,上面裝的是金銀冬瓜,下面是幾尊菩薩像,這些石像大的有轎車大小,而小的如同兒童的玩具車般。貨櫃在尚姬等人從裡面逃出時,已經被恐龍們破壞掉。現在應該是準備打撈那些落在水裡的財寶和佛像了吧。這一點讓于謙困惑不已,難道是自己領會錯獸王的內心了嗎,如果有什麼事情讓它感到恐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忙着替自己打撈財寶?
一行人就站在石臺上,伸長脖子看着衆獸在水中打撈,很快又一件寶物出水了,但並不是大家期待的金銀冬瓜,而是一尊黑黝黝的半身佛像,不知道原本就是這顏色,還是在湖水裡泡久變色了,反正於謙走南闖北,還從未見過這種顏色的佛像。本來站在石臺另一側默默觀察洞庭石壁的劉院長聽說有石像出水,連忙擠了過來,舉起手中的狼眼朝着河道中的獸羣照了過去,劉院長可能是心急了些,這樣直射很不禮貌,不過於謙看衆獸沒有反應,也就沒有多事提醒。
可能這件佛像是最大的,也最費力,接下來的打撈就快了很多,一件接一件大小不一的佛像出水,每出水一件,就會有一頭巨型甲龍蹲下,其它甲龍將佛像放在其背上,另有四頭甲龍在側邊扶持,有條不紊,配合默契。
“真聰明啊,你們看,那金冬瓜是圓的,它們採用滾的辦法,這可以理解爲生物本能,家養的豬也會用嘴拱食,但這佛像是扁的,它們就會換上背的辦法,說明這個物種經過幾千萬年的進化之後,已經具備了簡單的自主思考和協調能力。”羅教授忍不住評論道。
“一尊,兩尊……剛好是六尊,這就對了。”劉院長興奮的說道。
“劉院長,什麼這就對了,您怎麼知道這正好是六尊的?是不是您知道這些佛像的來源?”剛剛劉院長的異常舉動已經引起了于謙的注意,聽到這句話後連忙問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劉院長捋了捋亂髮,先賣個關子:“於兄弟,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發現這個洞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于謙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劉院長意有所指,想起老道被困的那個石臺上的符文:“這裡以前好像有人待過,這些石臺似乎是個祭臺,用於某種宗教儀式。還有,順着河道往下走,有明顯的人類修整過的平整石徑,一直通往湖中,這一點我倒是疏忽了,只是這和佛像有什麼關係,還請劉院長指點一二。”
“何止這些是祭臺,這整個洞庭就是一個大的祭壇,你看看周圍的石壁,多處都有人爲修整過的痕跡,只是天長日久,流水侵蝕,再加上一些鐘乳石的遮擋,不太明顯罷了。”
于謙擡頭看了看四周,確實存在不少隱刻的條紋,有深有淺,條紋走向並沒有明顯的規律性和藝術感,顯得十分粗糙,像是隨意而爲。只好點點頭,仍是不解的望着劉院長。
劉院長看着大家都期待的望着自己,頓時心中升起一種滿足感和存在感,考古學作爲一門冷學科,在學院裡排名靠後,連學生都招不滿,沒想到在這一羣拎槍耍刀的人之中引起了關注:“你是覺得這裡的條紋沒有規律對吧,我也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刻,不過,你看看那裡,就在我們進來的山洞正中間,也是水流入洞的上方,看看那些條紋呢,是不是眼熟?”
衆人如同提線木隅一般,齊刷刷順着劉院長的狼眼看向洞庭的一角,那裡水洞上方,怪石嶙峋的洞壁上,也隱刻着一道道的條紋,似乎勾勒出某種動物的圖案,紋路走向確實看着眼熟。
“是夔紋?”柳老先發話了。
“正是!”劉院長立即確定。
“老劉,就我所知,這夔紋常用在商周時期的銅鼎和玉器上,到漢代之後基本消失不見,這裡遠離中原,難道中原文明在商周時期就曾到達過這裡?那可就不得了了,說不定商周斷代史能在這裡找到傳承,歷史也將改寫啊。”柳老提出自己的見解。
“老柳,你這就是犯了形而上的錯誤了,爲什麼夔紋出現在商周時期的器物上,就只是起源於中原,起源於商周呢,也就是說,你憑什麼認爲只有中原王朝才能掌握夔紋呢?”
看看大家急迫的眼神,劉院長不再賣關子:“這裡並非中原王朝的管轄範圍,商周之前中原人也未曾來過這裡,但是,我們不能否認一種假設,我們中原人的祖先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只是後來氣侯和地理環境變化,這裡已經不適宜耕作,土地也養不了這麼多的人口,一部分人開始向南遷徙,演變成現在的中原人,而另一部分人,選擇了適應這裡的環境變化,後來建立起了一個有組織結構的國家:鬼方國,而我們所處的這一帶,曾經因爲水草豐美,土壤肥沃,適宜羣居耕種,雖不敢斷言是鬼方人的都城,應該也是他們一個重要的聚居中心。
怎麼又扯出一個國家來,鬼方國,于謙聽也沒有聽過?
劉院長看着諸位迷惑不解,接下來解釋道:“大家都知道,我們華夏文明起源於三皇五帝,但這些大都侷限於傳說,並無出土文物可以考證,難道三皇五帝是憑空冒出來的嗎,他們的文明又起源於哪裡?根據兩年前與蒙古、俄羅斯的考古學家聯合科考,還有出土文物證明,鬼方人在我們中原的史前已經控制着從貝加爾湖到河套地區的廣袤區域,並且已經達到極高的文明程度,可以試想一下,沒有高度的組織化,沒有適宜的交通條件,鬼方人是如何控制這幾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呢。所以考古界一直有種理論,中原文明正是起源於這北方,只是滄海桑田,地理環境發生了改變,文明的中心才逐漸南移。”
“考古需要大膽的推測,然而這些年我一直沒有想明白鬼方人是如何能夠控制如此廣袤的區域,沒有物證引導推測不出來啊,就在今天,咱們聽到的,看到的,這軍陣,這和鳴,這夔紋,這石像,這都是物證啊,我大膽推測一下,鬼方人的高度文明與我們現代人走的路子不同,他們的強大在於符咒,通過符咒控制這些恐龍進行耕作,陣戰,和遷徙。”
“鬼方人的軍陣具有很強的實戰性,這一點被之後的獫狁人、匈奴人、突厥等草原民族繼承下來,他們擁有同樣的作戰風格,而這些恐龍也正是隨着鬼方人四處爭戰時,學會了這軍陣之法。這和鳴,包含宮,商,角,徵,羽五音階,聽似梵音,其實不然,說不定梵音也是由此演變而來,我們考古時在蒙古發現有部分刻有類似音律的甲片,似龜甲又不是龜甲,看來就是這種甲龍的背甲片,上面的音律則是剛剛和鳴的音律,而其刻法,則與商周時期的甲骨文一脈相承,卻又遠遠早於甲骨文,所以我推測,商周在音律上的造詣一定程度是對鬼方文明的繼承。還有這夔紋,依據我們的傳說,夔是龍生九子之一,依現在來看,恐怕這九子,代表着鬼方人日常役使的九種恐龍罷了。由此我推測這石像,根本不是什麼佛像,恐怕就是鬼方人的自畫像。”
“劉院長,前面這些分析聽起來都可以印證,只是這石像,可是從山西運過來的,怎麼可能和這些恐龍還有鬼方人聯繫在一起?”于謙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對於這些石像的來龍去脈,于謙通過林峰和尚姬兩邊情報的綜合印證,可以確認其真實性。
“呵呵,於兄弟提得好,先看看這裡,我再給你解答。”
仍在水洞上方那些夔紋處,在狼眼電筒的光圈中間,一處經過修整的五六米高的石龕輪廓出現,再看看已經被甲獸運至洞庭中央的石像,大小差不多,再仔細看向四周,不多不少,大大小小的石龕正好是六個,于謙對着劉院長點點頭,期待着對方後面的解釋。
“我們進來的山洞曲曲彎彎,大家早已分辨不出方向,這裡全是鐵礦,羅盤也失效了,不過這裡的風水佈局,依據我們祖宗傳下的易經判斷,水洞上方正處於乾位,上風上水,總攬全洞的風水,因此我着重觀察了那裡,正好發現這些石龕。至於於兄弟提出的爲什麼這些石像會離開這個洞庭而出現在山西,倒是周康王時期的一場戰爭,或許可以解答這個問題。”劉院長喝了口水,面朝向幽深的河道,似乎在回憶歷史,“清晚期時曾在陝西岐山縣禮村出土大小盂鼎兩隻,其中小盂鼎上有銘文四百餘字,字型如蝌蚪,正如前面所講的甲片上的字符,裡面記載了有文字以來,草原民族和農耕民族的第一次戰爭,周康王命大將孟征討鬼方,在山西周邊前後發生過兩次大戰。我推測,正是前線吃緊,鬼方人不得已祭出祖先留下的聖物,將這些石像帶上戰場,利用符咒驅趕這些恐龍衝向周兵,只是此時外面的世界滄海鉅變,地理環境和生活習性的改變使得鬼方人已經失去了曾經擁有的文明優勢,符咒和恐龍不再是戰場的主角,中原人已經擁有了更高的戰爭文明,抑或周人已經掌握了他們符咒的破解之法,鬼方人大敗,被殺4000餘人,13000餘人被俘,自此一蹶不振。派出的恐龍也戰死沙場,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羅教授能夠在山西趙家村的淺土層發現天鎮龍的骨骸,因爲那裡正是銘文上所記載的戰場。因爲慘敗,這些帶去的石像再也未能回來,失去了石像,鬼方人無法再控制這些恐龍,自此萎靡不堪,正式放棄了農耕定居生活,離開了這裡,開始在草原上放牧遊蕩,漸漸分化成不同的部落而陷於自相殘殺或者南下搶掠。”
“劉院長,謙認同您的見解,只是有一點不太明白,這些恐龍體型龐大,動作迅猛,有堅甲利爪,有良好的軍紀,即便是現在,謙等昨日利用輕武器仍然不是它們的對手,如果鬼方人利用符咒控制它們作戰,這三千年前的周人,又是如何戰勝鬼方的呢?”
“於兄弟,剛剛我在分析中已經提出假設,正是因爲地理環境的變化,一部分鬼方人進入中原,他們既然是鬼方人的分支,又怎會不知這符咒的演算,並且中原當時的地理氣候適宜生存,且生活安定,更有利於文明的傳承演變,說不定已經高於鬼方本宗了。”
“那後來呢,爲什麼符咒在中原又消失了呢?”于謙追問道。
“消失了嗎?於兄弟老家是農村的吧,可曾役使過耕牛或者馬騾?”
“嗯,種過地的。”
“那牛犢天生即能聽懂人類的差使,靠的是什麼呢?”
于謙稍一思索,在老家趕牛之時,使用簡單的“喁喁,喔喔”一類的口語,那牛犢即便一出生就被單獨飼養,未曾接受過訓練,也能按照指令行事,難道這就是符咒?
彷彿看明白了于謙心中所想,老院長一副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模樣,站在石臺邊緣,朝向洞庭揮舞了下手臂:“對的,那役使牲口的口語就是這符咒的簡化傳承,只是外部環境的變化,漸漸的符咒已經不是生存的重心,太過複雜的符咒慢慢消失,只剩下一些簡化的符咒被傳承下來,而我們之前未曾注意罷了,這個洞庭,就是我們所講的符咒文明的集大成者,這裡,也曾是當年符咒文明的發源地。”
劉老臨風而立,衣帶飄逸,彷彿是一得道高人,正在向洞中羣獸講經佈道。石臺上諸人一時都陷入深思。
“如果劉老推測成真,那商周之前的斷代史和再之前的歷史是不是可以續上?那這個山洞被發現的價值恐怕也不低於這些恐龍的存在了,兩位,不虛此行啊。”柳老十分認同劉院長的分析,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能夠親自參與這次發現,這份榮耀,足以傳世了,相比之下,洞庭裡那些金冬瓜銀冬瓜卻是再也無人理會。
“日本人來過這裡。”正在思索劉院長做的分析時,于謙心裡閃過一道亮光,將這些分析和自己掌握的線索聯結在一起,于謙拋出這麼一句,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