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京停留了幾日,高強終日無所事事,又不好到處亂跑,着實有些憋悶。好在那耶律大石那日雖然對高強已不大看重,對他的坐騎照夜玉獅子馬卻着實惦念,要知這好馬之人,見到這麼一匹好馬,真是從心裡癢了出來,撓都撓不到,每天不看上幾眼,簡直要睡不好覺。
因此這幾天,耶律大石拉着蕭幹,每天不歇腳的往館驛跑,來了就要高強牽出那匹馬來,品頭論足乃至騎上去遛幾圈。高強自己是不大懂馬的,好在曾索索跟隨北,這馬是她一手養大的,與耶律大石討論馬經卻是個好對手,兩個人湊到一起,共同語言着實不少。
這天耶律大石又來,同行的除了蕭幹,還多了馬植。不過馬植今天派頭與往常不同,穿着正式的官服,手中拿着官誥,進門前先命人通報,請南朝來使正式相見。
高強不知其意,忙也換了自己的官服,與童貫和葉夢得兩人到大堂候着。馬植到來,宣讀了手中官誥,原來遼國禮賓司早有安排,那來時的陪使只是個引路的,到了這燕京,換由南院光祿大夫陪同北去,拜見遼國天祚皇帝。而這位正式的陪同使者,南院光祿大夫不是別人,卻正是這馬植。
官誥讀完,馬植與那陪使交接完畢,便正式與童貫等三人見面,少不得一些禮節。待紛紛坐定,童貫問起以後的行止,原來這遼國皇帝雖說定都上京臨潢府,卻不像南朝天子那樣時時貓在京城裡,出一次門都弄得雞飛狗跳,四時都要出巡,稱爲“捺鉢”。
馬植笑道:“我朝皇帝徇有古風。不忘先祖馬背上得天下的由來,四時出巡不失其一。照着往年的慣例,正月一過,皇帝的皮室大帳就該拔營,東行凡六十日而抵混同江,於當地放鷹射雁,破冰打魚,大會東方諸部。因此列位奉使不日啓程,該當東行而出榆關,而後北上。前往混同江邊的春捺鉢處拜見我皇。”
高強聽到要去什麼混同江,腦子裡一頭霧水,不曉得東南西北,卻聽馬植說到這一路行程少說也得一個月。不由得吃了一驚。心說眼下是到了北京城,往北再走一個月,怕不得兩千里路,那不是要快到哈爾濱了?!
等馬植講完了公事。童貫率人送了他出門,隨即下令收拾行裝,明日啓程。高強得了空,便叫來同行地史文恭。李應,曾索索三人。問他們這混同江到底是哪裡。
史文恭是中原人,沒出過關,對這混同江只聞其名,不知所在:索索是幼時就逃離了女真故地,對那裡的地形也不大瞭解,只有李應往來宋遼之間行商,曉得些地理,便取出隨身地圖來,指點着告訴高強,這混同江乃是遼國東北邊一條大河,發源於長白山間,蜿蜒向北,流經女真各部,最後注入極北大海之中。
這地圖乃是李應等私商之用,自然簡約的緊,又加上這時代的地圖和後世的沒了對照,高強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聽懂了這條江很是不小,又往北流入大海,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命苦命苦,東北的這麼大一條河,除了黑龍江就沒別的了吧?這哪裡是要到哈爾濱,根本是出國去俄羅斯了!
奉使出國,就算去的是天上月亮,那也只有認命去捆綁火箭了。不管高強心裡如何打鼓,這使節團第二天就再次上路了。
這回是馬植帶隊護送,同行的除了數百騎燕京府的鐵騎之外,又有大車若干,其形制與中國所有截然不同,前寬後窄,栓方牙短,兩個輪子在兩旁豎起五尺來高,幾乎有一個成年男子的高度,車上面也是堆的高高隆起,不知道是什麼物事。
馬植與高強混了幾天,也算臉熟,見他看着自己隊伍裡的大車,一臉的好奇,便知他沒見過遼國的車仗,上前笑道:“高副使,這便是我大遼有名的奚車,中原卻沒有的。”
高強聽得“奚車”二字,奇道:“既然叫做奚車,難道是奚人所制?”
“高副使聰明過人,一猜便中。”馬植續道:“奚人歸附我大遼,與皇室五帳,後族六院同列,其所制高車舉世聞名,我大遼車仗悉由奚人制作。高副使可知,我大遼契丹人乃是馬背上的民族,終年逐水草而居,一年四季都是要移動的,因此這優良地車仗與良馬一樣,對部民都是同等重要。此去北行近兩千裡,未必每晚都能宿於館驛,因此下官安排下這隊車仗,帶備一應物事,路途宿營便可省卻許多麻煩了。”
高強聽得津津有味,他還是個剛過二十的年輕人,對世界正處在充滿好奇的階段,更何況能看到這九百年前的異族氣象,乃是現代任何一個年輕人都不能得到的機遇←策馬繞着一輛奚車轉了幾圈,別地倒還罷了,對那車兩旁豎立的高高車輪印象頗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問馬植:“馬兄,這奚車除了契丹和奚人本族使用,是否塞外遊牧民都樂意使用?”
馬植點頭稱是,高強恍然大悟。你道他想起什麼?原來他在現代看電影《成吉思汗》,裡面曾經要屠殺一個部落,那鐵木真下的命令是“將高過車輪的男子一律殺光”,當時他大惑不解,心說車輪纔多高,一個會走路的孩子差不多就能比車輪高了,就算你古代的車越野要求比較高,底盤比現在的汽車高了許多,那也頂多是個五六歲男孩的水平,難道蒙古人當真如此斬草除根,連剛懂事的孩子也不放過?
到今天親眼見到這奚車,高強纔算解開了心中的一個謎團,原來所謂的高過車輪,是指的這種奚車的車輪。遊牧民族文化傳承不易,所用的詞彙多半是和生活息息相關的,既然說到車輪,必定是指對他們最爲常見和重要的大車了,眼前這車輪高近五尺,能比這車輪更高的,差不離也是成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