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吃了一驚,人說水火無情,即便是以現代的生產水平,中國有華東水災,美國有佛羅里達颶風,都是牆倒屋踏,死傷塗地的慘劇,在這種落後的時代,一旦黃河決口,對國民經濟所造成的巨大損失,無法估量。
要緊虛心求教:“相公,小侄河上行船,曾見曹州民夫在河邊行卷埽之法,以此整修河工,不知此法有何妙處,所費工料幾何?”
樑士傑看看他,忽然笑了笑:“卷埽之法,歷年行之,民間通曉之人甚多,胥吏之中,亦多能者,何須賢侄親歷親爲?所須者,不過錢糧二字爾,賢侄理財有方,大名河工定當無憂。”話鋒一轉,這才上了正題:“只是治水所費不貲,去年大旱,今年又適逢郊祭,幾樣加在一處,戶部的錢糧不湊手,是以驚動了官家,纔有官家問計於賢侄之事。好在賢侄是一家人,若是落到旁人眼中,蔡相面上須不好看。”
高強心說最不好看的大概是你這個中書侍郎吧?
樑士傑續道:“實不相瞞,今年在在皆須使錢,尤其是這河工,晚修不如早修,小修不如大修,因此某請了賢侄過府,是要個精當數字,若是按照賢侄之法,辦成了萬國博覽會,郊祭所需究竟幾何?有了這個預案,某纔好撥支錢糧於都水使者,前去整頓河工。”說着向高強一笑:“這須是師法賢侄故智,去年那明堂預算書,某也是受益匪淺吶!”
高強連忙遜謝,心中卻打起了算盤。老實說,眼下他只是有個想法,計劃書還拿不出來,這個計劃書涉及到各個方面。比如官員和宗室的數目,貨鈔在所有賞賜中所佔的比例,招商工作的方向,各個商品範疇的利潤率。場地拆遷和建設費用等等,只是粗粗這麼一算,相關的項目就令高強開始頭痛起來。如果是計算機時代,這些數據或許並不爲難,敲幾下鍵盤就搞定了,但是在這時代,光是賬本拿出來就能把活人給埋了啊!
見他沉吟不語狀,樑士傑是辦實務起來的人,自然心中有數。即道:“此事牽涉極廣,某自然理會得,無奈河工不等人,若不趁春天土堅地實、水量不豐之時修葺好,到了夏汛來時便已不及。是以某向賢侄要地,只是個大致的數目,郊祭所頒賞賜,在汴梁大約要用去多半,某已然算過。計有千萬貫文,賢侄。你那博覽會。可能從中省下五百萬貫?”
高強嚇了一跳,心說你可夠狠的,開口扣下一半去,要說博覽會的銷售額,達到五百萬貫還有可能,要是利潤率達到百分之百,何異癡人說夢?那些貨鈔只是用來代幣地,招來的商人收了貨鈔,可還是要向你戶部要錢的……,你不是打算索性陰了這筆錢。不予支付吧?
想到蔡京治下,就曾經有過這樣的事例。鹽法變革之時,就曾一夜之間將未曾兌現的鹽引全部作廢,許多人一覺睡醒,萬貫家財立時化爲流水,投河上吊的各地都有。樑士傑乃是蔡京的得力干將,難保他不出這樣的損着,大宋天子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沒說過和商賈共治,把政府的財政赤字轉嫁給商人,原本是封建王朝地拿手好戲。
他越想越驚,心說你要是來這一手,本衙內辛苦經營這幾年的生意可全叫你毀了,別的還好,那錢莊作的就是信用的聲音,信用破產了,誰能放心把銀錢交給你匯兌?趁早不辦這博覽會的好啊!要緊出言試探,“樑相公明鑑,適才小侄也說得明白,這博覽會須得廣招天下萬國商賈,舉國盛舉,郊祭的賞賜換了貨鈔,買了諸般珍奇貨物,到頭來還是由這些商賈向朝廷算清錢絹,朝廷的所得,只是其間地一些收益而已……”
樑士傑見他小心翼翼,心念一轉,已知其意,大笑道:“世侄何必如此?這貨鈔自然是要朝廷出錢去贖回的,某地算計,只是今年郊祭若能只花去一千三百萬貫,省下五百萬貫,便有足夠地錢糧去整頓河工,因此才問計於賢侄你。”
高強這才釋然,想想第一次搞博覽會,代幣券頂多只能發一半,也就是五百萬貫,這萬國博覽會的銷售額,也就初步定爲五百萬貫了。後代商場的利潤率,多半在三成左右,自己的應奉局在其中要佔有很大份額,利潤再高一些,也就四成上下,至於周邊衍生的收益,很多都是中期和遠期才能取得,眼下指望不上了。
“二百萬貫……”樑士傑將這個數字重複了幾遍,語調有些低落:“如此說來,今年朝廷的用度,只是差堪支吾,那河工是不得大修了,只能撿些重要河段加以修補罷了,但望上天好生,少開幾個口子吧……”
聽了這話,高強很有些鬱悶,心說郊祭就要保證,河工寧可不修,這是哪門子道理?那河工一出毛病,可就是成千上萬條人命吶!原本因爲博覽會這個大項目而雀躍的心,頓時就低迴了許多。
他看着樑士傑的臉,寫滿了憂慮,忽然有些激動,勉強定了定神道:“樑相,小侄有一問,今年朝廷的用度中,用在災民賑濟上的能有多少?”
樑士傑一怔,答道:“約支三百萬貫,卻是如何?”
高強精神一振:“何不以工代賑,就以這筆錢糧,招募工人修整河工?”
樑士傑眼前一亮,心中盤算片刻,卻又搖了搖頭:“去年大旱,乃是江淮荊湖爲主,京東京西與河北災情不重,流民不多,這筆賑災錢糧,多半是要用到江淮荊湖去的,與河工搭不上邊。再者,這賑濟錢糧多半是從各地常平倉、廣惠倉中撥支,戶部只過一個賬目而已。”他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又道:“也還可行,河北路,京東兩路,再加京畿,幾處的賑濟加起來也有近百萬貫,這筆錢糧用在河工上,卻是上佳。”
這麼算起來,還有兩百萬貫的缺口了,高強想起老人家的指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啊:“樑相,小侄請問,這河工所費,是否就是工料兩途?”
“不錯,最費工料者,一則卷埽工料,一則石料,其中石料採集與運輸不易,若要儉省,只得在這上頭着手,在那些最爲緊要的河段,才用些石料罷了。”
聽到這裡,高強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開採石料?這玩意我有辦法,用火藥炸啊!“樑相,這卻易與的多,小侄得一西域秘笈,能配新式火藥,功能開山破石,用來開採石料,最是省工不過;至於運輸石料,亦有新式四輪馬車,能載重,可行遠,兩樣結合,豈不是上佳之法?”
樑士傑聞言大喜,這時代開採石料用的是土辦法,將鐵釺子打到石頭縫裡,再架上木柴火燒,燒完了潑水,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使石料開裂,可以說是費事之極,如果真有高強說的那種能開山破石的火藥,不啻是仙家法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