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晚間,大軍又急行了上百里才宿營,已然進了東平府境。正如呼延灼所料,通過齊州的消息中轉,東平府方面對於高強從青州奔襲到此已經知曉,而且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東平府的兵馬都監竟然已經趕來迎接了。
看着站在面前的這員將,高強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摸着下巴捂着嘴,半天就是沒說出話來。且看面前這員將,排場真是了不起:一身鐵甲擦得鋥亮,更鍍了層銀,黑夜裡看上去光芒四射,晃的人眼都花;往臉上看,三十不到年紀,生得面如敷粉,脣如塗朱——這不是什麼形容詞,高強都能聞到這位將軍身上傳來的脂粉香味了!此人相貌俊美不亞女子,行動間卻頗有英武之氣,高強生平所見人中,也只有燕青、劉琦等區區幾人能與之相比,如石秀便多了點匪氣,韓世忠英氣有過之,賣相可就拍馬也趕不上了。
但是高強的躊躇,絕對不是因爲他的長相,而是此人通報的姓名:“末將董平,見過高知府!”
眼角瞄一瞄對方的坐騎,鞍橋上掛着兩柄鐵錐槍,槍長四尺,槍頭後面作四楞,可刺可砸,乃是猛將專用的兵器,如歷史上岳雲就是用的這種。那馬鞍後如傳聞一般插着兩面小旗,字跡雖不清楚,高強卻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英雄雙槍將,風流萬戶侯!
過了片刻,董平的臉色已經有些難堪了,高強這才伸手攙扶:“董都監請起!來的這般快法,足見董都監心繫百姓,誠爲良將。”心底卻在罵:我呸你個風流萬戶侯,水滸傳裡。只爲了知府不肯嫁女兒給你,你就賣了東平府給梁山賊人,城破之人先搶了知府小姐爲妻,這等作爲連強盜都要看不起你!
全然不知對方心底對自己的大罵,董平只曉得面前這位少年早達,又是武將之首高太尉的獨子,如何不上趕着巴結?從那十個字的字號就能看出,董平此人一是自詡能打。二來好色,三好功名,四來是不要臉面地真小人,自己的心思都扛在肩膀上展覽,唯恐天下不知。
見高強伸手來攙,董平自然順杆往上爬。大大吹噓了一番自己急於擊退賊人保衛地方,只可惜賊勢大張,手頭來不及調兵之苦,又讚歎高強星夜來援。所部精銳,不愧將門虎子,治軍有方,末將追隨驥尾。定能犁庭掃穴云云。董平肚子裡又沒有多少墨水。這一通馬屁已經是他搜腸刮肚,盡展平生所長而得,但看看面前這位高知府,臉上也不過是無可無不可,一時心中頗爲沮喪,竟覺得比上陣殺敵,千軍萬馬中七進七出還要累的慌。
好在高強見歷史和書上的名人也不是一個了。雖然心中對董平的人品有些鄙夷,但這跟眼下沒什麼關係。倒是此人的軍事才能如何,更值得關注:“董都監,敵情如何?我大軍已到,明日便當擇機進擊,敵情若不明,便不可妄動了。”
董平忙答應了,隨即從親兵那裡取來一幅地圖,移了一盞燈來照着,指點道:“高知府請看,那獨龍崗方圓數十里,周圍住了怕不有幾萬戶人家,大抵分作三處,最大一處祝家莊,人戶佔了六成還多,餘下東邊李家莊,西邊扈家莊,彼此成掎角之勢。三莊之中,祝家莊最爲險要,其莊背倚獨龍崗,面朝白楊林,左邊是老君河,可通梁山泊。此莊不但築有院牆,高可五尺,且有望樓數座,莊前白楊林中盤陀路乃是前朝高人所設,路徑曲折,外人難知。”
高強擺手:“此地虛實我已盡知,不需多言。賊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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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平一臉的欽佩,馬屁卻已詞窮,想了會還是直奔主題:“賊情叫人費解。”
“怎麼講?”包括高強在內,衆將都是神情一動。
“適才末將所言,那祝家莊地勢險要,莊丁數千,有一個教師欒廷玉,三莊之中最是難打。若是末將來打獨龍崗,須得看住這祝家莊,主力掃蕩了東西的扈家莊與李家莊,再回頭圍攻祝家莊。不料這股草寇卻只派兩彪人馬看守了東西大路,悉衆攻打祝家莊,卻又不知路徑,如今已經打了五日,依舊只在莊前徘徊難入。想必草寇人數雖衆,卻乏能人統帥,高知府三千虎賁,自足破敵矣!”董平其實早在梁山大隊剛剛出水泊時,就接到了祝家莊遣使求援的消息,但他手下千餘豆腐兵,又大多是步兵,要他冒着生命危險去援救幾個村落,董一撞纔不來作這虧本買賣咧!不過接到齊州快馬送來的消息後,董平立時就改變了主意,要是能在高太尉的衙內面前露上一手,對往後的升遷可大有好處吶!何況,想到獨龍崗扈家莊還有個他看着很眼饞的佳人,董平心中就是一熱,這才使得高強能在抵達獨龍崗之前碰見他。
聽說梁山軍只打祝家莊,全不去碰扈家莊和李家莊,高強看了看許貫忠,心想你厲害的,果然宋江不敢跟我敵對,只敢打祝家莊。至於祝家莊到底怎麼招惹了梁山,眼下不得而知,看來直接去問祝朝奉或者欒廷玉比較清楚。
衆將圍着地圖看,又七嘴八舌地問了些問題,看來宋江大隊不下萬人,卻在這祝家莊前頓兵五日之久,已然犯了兵法的大忌,如果明日陡然被這三千鐵騎一衝,再加上祝家莊裡應外合,破敵必矣。
眼見敵情已明,戰功就在眼前,自呼延灼以下,衆將都是躍躍欲試,眼睛巴巴地望着高強,只等他令下。
高強這時心裡卻犯了合計:現在登州孫立在那裡大作走私生意,大概是沒有空閒來給他自己的師兄欒廷玉上眼藥了,就憑宋江眼下這些人馬,想要打下祝家莊難度不小。可是,梁山大軍從小到大,這裡面也浸潤着高強的心血,要是就這麼不問青紅皁白砍了下去,還真有點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