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過了十來天,朝中一片平靜,張康國依舊處處與蔡京唱反調,不過樞密院與宰執中樞職責有別,彼此不相統屬,因此掀起的風浪也大不到哪去,而新近得了同知樞密院事官職的鄭居中,好似心願得償之後,沒了以往的銳氣,當蔡京與張康國爭執之時往往一言不發,作壁上觀,張康國勢力不及蔡京,每每落在下風。
這一日,張康國入內奏事,也不知他哪裡來的消息,預先告知官家趙佶:“御史中丞吳執中今天上殿,受了蔡公相的指使,必定要上奏章詆議爲臣,請官家試觀之,臣願意避位。”
他預先做了這樣的姿態,趙佶心中大奇,先就對吳執中的奏摺存了些疑義,蔡京當時就在殿上,幾十雙眼睛光光地看着,也不好去做手腳通消息,心中焦急萬分。
俄爾吳執中上了殿來,果然上本彈劾張康國,趙佶有了先入爲主之見,登時大怒,一樁也不相信,盡數駁回,將那吳執中貶黜爲知滁州,御史大夫張商英進位御史中丞。
張康國勝了漂亮的一役,自是得意洋洋,哪知蔡京此次對樞密院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既然朝堂上對付不了你,便下毒手了。
過了兩天,張康國上朝已畢,下殿時疾走幾步,忽然一跤跌倒,仰天吐舌,不省人事,殿前使臣七手八腳,擡到官員候朝的待漏院時,人已經沒了呼吸。如此暴病身亡,京中不免議論紛紛,謠言四起,多有人以爲是太師蔡京下了毒。只是沒憑沒據的,蔡京又是勢大,可沒幾個人敢公開說。加上張康國本人原先也是阿諛附從蔡京而進的,朝野中對他爲人的評價也不那麼陽光,所以竟也沒掀起多大風浪來。
喪事自然是按照執政臣的標準操辦了,身後哀榮是少不得的。高強父子送葬回來,都心中暗自警惕,雖然料到了蔡京要對樞密院動手,可也沒料到會採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足見蔡京這人倘若被逼到一定程度,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好在暫時大家還是在一條船上的,也不必過分緊張。沒多久,鄭居中副職轉正,做了樞密使,吏部尚書管師仁進同知樞密院事,東西兩府對立地局面,至此劃上了一個句號。——或者。是一個頓號?還是個問號……
高強這裡着手收拾糧草銀兩,按照許貫忠的計劃,先命人分散將那十幾萬石糧食運到西北,交割與童貫手下各路統制,諸路都收了軍糧,又見不用軍中付出一些銀錢鈔引,各處官員都是歡喜。這些商人又都曉事的很。雖然仗着御命供給軍前糧草的銜頭,卻也不大驕橫,所到之處還使銀子給那些經手官吏,不教他失了實惠。
這也是高強等人商議好地,要知道縣官不如現管,自己現在兜攬了大軍糧草供應,雖然是大買賣一樁。頭上可也有軍法懸着,一旦誤了期限,不是好耍的。若是各處官吏有意作梗。不用說別的,單單在這收糧入庫上頭做些手腳。故意遲延期限,又或者存糧不謹,堆放在外頭着了雨淋火損,到時反咬一口,說是大通錢莊上交的盡數都是殘損糧米,有意敷衍軍機,便是禍事了。
既然打通了官方的關節,嗣後行事便好辦了。石秀手下有的是市井閒漢,消息哄傳起來端的快捷,不幾日,西北十餘處軍州邊城都曉得了,官家因西北大軍糧草徵集不易,特命太尉府高衙內專領此事,已然將百萬石軍糧自東南五路調運至此,今年官市不再收購本地糧草。
那些糧商做慣了這一路糧食投機生意,每年西北近千萬貫的軍糧投入,倒要被他們賺去一多半,個個養地腦滿腸肥,只道今年也是如此,眼看三四月間青黃不接時候,官中收購糧價勢必又要提高,個個都鉚足了勁頭,收了滿倉滿屯的糧食,心滿意足的只等着數錢了。
哪知道這個消息一放出來,亞賽晴天霹靂一般,震的西北各路大糧商們立腳不定:倘若官中不要自己的糧食了,那成萬成萬的糧食,難道要拿來養豬做種?有那腦筋靈光點的,忙即去找相熟的官吏商議,一面探聽虛實,不想那些以往串通一氣大發國家財的官吏們,這時一個個都變了臉色,只把官腔亂打,說什麼東南大批軍糧源源運到,朝廷不用再收本地糧米,你等若不相信,大可去糧倉一觀,溢滿出來的都是東南所產的累累大米,還有假的?
那許貫忠所運的五萬石大米,這時候便派上了用處,衆糧商見了與本地所產粟麥不同,都是禾稻,全然信以爲真,有的是全家抱頭痛哭,眼見得就要血本無歸,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這時候便到了許貫忠的衆手下出手的時機了,此時大通已經在西北幾個大的軍州建立了分錢莊,那些錢莊裡地掌櫃當地也能認識些豪商大賈,於是居間說合,令那些前來交售軍糧的東南人出資收購當地糧商的米糧。此時當地衆糧商也顧不得許多了,只圖多少收回些本錢也好,紛紛將手中囤積盡數低價賣出,有的還要私下賄賂,央求經手的東南糧商能用自己的糧食交付大軍,那些還沒起運的東南糧草大可在當地解決,“只求給小弟一條活路,大家發財”。有道是街上錢大家賺,如此兩利之事,開明的東南糧商們當然是樂意幫忙的了。
不過月餘時間,西北官倉盡數裝滿,百萬石軍糧如期交付,還多了十幾萬石。童貫見大軍糧草剋日屯足,心中很是歡喜,大筆一揮,叫地方上將這些東南糧商手中多餘的十幾萬石糧草都優價收購,以備不時之需,於是西北各路的常平倉裡,也都屯滿了糧食,官府的支出卻不過二三十萬貫,與往年的花費比起來,只是一個零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