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天祚帝未必一開始就想到了要封這個職位給女真人,那在身邊咬耳朵的契丹貴人,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
童貫眼睛轉都不轉,已把高強和葉夢得的對話收到耳中,哼了聲道:“賢侄眼光不差,此人名叫蕭奉先,現爲北院樞密使,乃是遼國有數的掌權之人,除了宰相耶律儼之外,可沒幾個人能跟他抗衡,若是論到聖眷之隆,則耶律儼拍馬也追不上他了。依此人的一貫作爲,和適才的表現看來,九成是收了女真人的好處。”
此地不是說話的所在,因此略微議論了幾句之後,三人便又恢復了外國使節的超然身份,心安理得地享用起這頭魚宴上的各道珍饈美味來,尤其是在現代長大的高強,對於這般完全野生和純天然的筵席,最是稀罕不過,每吃一道都會大大感慨一番:“純天然啊!綠色的啊!熊掌!鹿脣啊!……”直到吃的肚子鼓起,塞不下爲止。
當天深夜,高強正被過度進食的肚子折磨的睡不好,童貫那邊來人相請,說是有要事相商。
待高強進了童貫的營帳,卻見葉夢得也坐在當地,顯然是真的有什麼要事,高強給自己加了點緊張,暫時將飽脹的肚皮丟在腦後。
童貫揮退手下,帳中只剩下三人,忽地將面前的矮几用力一拍,怒道:“遼國君臣,辱我太甚,辱我大宋亦太甚!”原本一臉冷峻的臉上已經紫脹了麪皮。
高強一看就知,白天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童貫,雖然隱忍不發,不過就連他都心裡冒火,不要說身爲太監的童貫本人了。
要記住,太監,也是有人權的!
“咳咳,節帥息怒,蠻夷之人不知禮節。不必爲此掛懷。”葉夢得見高強不說話,只得充當起解勸的角色。
高強忽然想起一事,便向童貫道:“節帥,那遼國皇帝雖然取笑於你,自己在那頭黑熊面前,喊出的聲音可連只小雞都不如,節帥大可以鄙視於他,此等低劣之人,不需與他一般見識。”
童貫哼了一聲。卻向高強道:“賢侄,在汴梁時,你父與蔡相同我商議,此番出使乃是身負重任的,可還記得?”
“小侄自然記得,我大宋圖謀恢復西北,苦於遼夏沆瀣一氣,因此要設法攪亂遼中局勢。俾我朝北顧無憂,輕取西賊。”
“說得不錯,據我瞭解遼中各部的局勢,東北邊小族女真,近年來日益壯大,其部民多以勇武著稱,對遼國地統治又多有不滿。久存不臣之意,照賢侄看來,這女真人是否有可用之處?”
高強沉默,心說你還真有眼光,一眼就看中了女真人!
葉夢得在一旁。解說起女真的種種來。顯然是下了一番工夫:“女真人在東北一帶分佈廣泛,在南邊遼境、渤海舊地以及高麗之間活動的,系遼籍。受當地遼國官吏管治,俗稱熟女真。又名系遼女真,此部過於分散,可以不論:北邊不在遼境之中的,喚作生女真,各部種姓繁多,近年來以完顏部爲最強,承襲生女真節度使一職已經垂百年,生女真各部也漸漸統一,其可用之兵大約數千,素以勇猛著稱,此部若能起兵攻遼,對遼國局勢當有極大沖擊,不過因其兵力薄弱,終究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正適合我大宋的需要。”
高強忽然想起一事,當即笑道:“不瞞節帥和葉世叔,小侄卻也看好這女真人,藉着捉拿馬賊的機會,已經與女真人搭上了線,這女真部落不產銅鐵,小侄允諾每年提供刀槍甲仗若干於他,已經取得了女真人的信任。”
“果有此事?”童貫精神一振,隨即卻把臉板了下來:“賢侄,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擅作主張,膽子不小!”
高強卻知道,童貫既然開了口,對女真人就很是看好的,加上這次出使吃了遼國地大羞辱,依照他的脾氣,不給遼國狠狠上點眼藥纔怪了,因此對於自己結好女真人這件事,童貫絕對是持贊成態度的。
“節帥,小侄當時孤身在外,可來不及找您商議,不過這件事也是在汴梁就有了初案,小侄依照而行,想必也沒什麼大錯失吧?小子斗膽,望節帥海量則個。”
果然童貫哼了一聲,也就不再理會,轉問了些交易的細節,便道:“既然如此,咱們便來商議一下,這女真人究竟反意如何,何時能反,能造起多大的反來,一切能在掌握,我大宋纔好趁機取事。”
“女真人六年以後就會造反,再十一年滅遼,之後就輪到大宋倒黴,咱們現在拿女真人當棋子,以後未必有什麼好果子吃!”高強很想將這些話一口氣說出來,卻知道說也是白說,眼珠一轉道:“節帥,小侄此番流落在外,多承幾位渤海人幫助,這才留得命在。”
“便是那郭藥師等人了吧,本帥也見了,確有過人之處。然則如何?”
“小侄曾與其閒談,說起東北各族,原來這女真人的駐地在遼境和五國部之間,那五國部的東方便是海東青的產地,遼國貴人都以名鷹爲貴,因此歷年來派遣使者,經由女真境內去東方取鷹,其使者都持皇帝所賜地銀牌,因此女真人呼爲銀牌天使。”
“這銀牌天使所到之處,仗着自己身負皇命,又欺負女真人不開化,任意欺凌女真人,金帛子女張口便要,伸手就拿,據說前幾年,前任女真節度使盈歌死時,女真人要將他生前的坐騎殉葬,有個遼國使者看中了這馬,竟非要不可,女真人氣的沒法,將這馬的尾巴偷割了去,這才斷了遼國使者的心思。對於節度使尚且這般驕橫,對尋常部民就更可想而知了,因此女真人深恨遼人,言辭間多以畜類呼之。”
“近年來女真完顏部實力見長,境內多處營造城堡,四處收買甲冑軍器,積草屯糧,訓練甲士,其反意已經日漸明顯,東北各族有識之士多以爲憂,只有遼國皇室卻蒙然無知。那郭藥師只道是皇帝昏庸,今日看來,女真人只怕與皇帝身邊那個蕭奉先還有所勾結,仗着他的庇護,才能逍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