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錢莊

高強悶悶點頭,腦子裡空空如也,不曉得是不是心思都花在那右京女身上,對於這樣干係重大的事情,反而一時反應不過來,渾不似往日精明。

許貫忠看在眼裡,便笑道:“衙內,以貫忠想來,朝中相爺和老大人不支持衙內這計劃,也未必就是壞事。”

“這個我理會的,只是我這事謀劃已久,又作了多方準備,倘若到頭來一場空忙,未免可笑了吧,別的不說,那摩尼教已經送來的幾百名有志少年,難道要本衙內自己掏腰包送他們去學手藝?”高強眼皮也不擡一下,腦子可有點活動開了。

許貫忠輕笑:“衙內這可有點鑽了牛角尖了,相爺和老大人不支持的,是衙內關於由朝廷出面發行紙幣的計劃,與開辦錢莊一事可不相干啊。”

你的意思,咱們這錢莊照辦不誤?”高強心念轉動,也想通了這一節,隨即笑道:“恁地,便好。”再想深一層,又道:“也罷,既然通過朝廷有些麻煩,本衙內就自己來好了。橫豎推行新幣也不是一日之功,由民間慢慢作起來,效果只怕還要好一些,我仗着應奉局名號通行東南五路,想來在這東南地面,生意是做得過的吧!”

許貫忠道:“豈止!衙內當日解決了快活林爭執的法子,也就是後來收服盧俊義走私的法子,不妨再用一次,這錢莊的買賣,又何止於東南五路?”許貫忠所說的法子,就是當日高強提出的,用御前司的轉運名義,掩護民間生意不受官面上的騷擾盤剝。至於黑道上地麻煩,就要看石秀的功夫如何了。

高強盤算來盤算去,自己開辦錢莊。若是要以解決大額錢帛轉兌爲目標,在票據業務發展的基礎上,將紙幣地使用漸漸推廣,也不失爲一個穩妥的辦法,而且效果不見得就比朝廷的一紙詔書來得差了。至於小額的錢鈔匯兌,他也曉得些這時代民間的錢幣使用情況,情知就算自己的錢莊規模大到勝似中央銀行。也無力在短時間內改變目前絕大多數鄉村經濟中連銅錢都流通不廣的現狀,更不用說立下雄心壯志。要向21世紀初的某位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學習,以小額借貸推動鄉村經濟發展,幫助廣大農戶和小業主脫貧致富了。

只是就算有自己的應奉局和老爹地太尉府兩杆大旗作虎皮,卻還是有一個問題要解決:“貫忠啊。咱們這錢莊若是要自己來搞,那本錢從何而來?尤其是上好紋銀,清溪銀礦的出產你也是有數的,可能支持偌大的生意麼?”錢莊錢莊,玩的就是錢的買賣。手頭本錢豐厚是第一要緊的事,可是高衙內向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曉得柴米油鹽貴,手頭屬於自己的資金窘迫的很,就連預定要入袋的那一注大大財喜——河北盧俊義的十萬貫孝敬,也遲遲不見蹤影,眼下囊中只有幾萬兩剛開採出來的紋銀,哪裡夠開辦錢莊之用?

想到這裡。高強便想起日前給樑師成上的那一炷高香,足足五千兩之巨啊,着實有些肉痛。還有那盧俊義,該送的孝敬遲遲不到,莫不是要耍花樣?哼哼,別看本衙內遠在杭州,大名府的留守司可還是蔡京的嫡系擔着,你盧俊義不過頂着一個小小員外郎的頭銜,還是花錢捐來地,真的敢膽上生毛,戲弄本衙內不成?

他這裡思路發散的快極,一忽兒功夫已經轉到當日翠雲樓上,賈家娘子的絕美妙軀上了,那火光掩映下的玲瓏身段,生平所見的美人中,也只有前日刑求架上的右京才堪相比,至於自己的嬌妻穎兒,美貌是不見得差了,怎麼就覺得少了那麼點刺激,難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還是男人天生賤骨頭,吃不到的纔是香的?

許貫忠雖然跟隨高強日久,知他心意,卻也想不到高衙內此時的神思飛越,倒是一心替他謀劃:“衙內所慮甚是,這開辦錢莊,本錢乃是頭等大事,而以衙內所要辦的錢莊規模而言,非百萬紋銀股本莫辦,餘外尚須三百萬貫文錢,絕非一家所能,恐怕要找多人合股才能辦得。只是人多眼雜,又牽涉到衙內的一些圖謀,這合股的人選,可要好生推敲推敲。”

高強此刻腦子裡正想到右京的美妙身子,耳中聽得許貫忠所說的話語,兩者不知怎的化合,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那右京來自東瀛日本國,日本列島雖小,金銀儲藏量可着實不少啊!在自己所知的歷史上,來自日本的白銀足足承擔了中國白銀需求量的四分之一,若能從中分一杯羹,要開多少錢莊沒有?”

他心中想到,立時就叫許貫忠:“速叫那傑肯來見我!”這人是目前自己所能接觸的對日本國最熟悉的人選,要了解中日間貿易和錢銀流通的狀況,當然要第一個問他。

許貫忠還不知道他要作什麼,不過察言觀色,衙內想必又有什麼想法,要緊安排人手去提那傑肯過來,自己與高強略一溝通,才知些端倪,肚裡暗暗納罕:“這衙內向來不問時務,就算近年來肯下苦功讀書,似此等升斗小事書本上哪裡學來?卻不知他怎生想到東瀛日本國多銀?真是古怪!”

不一會傑肯來到,一聽高強問日本國和大宋的白銀差價,神情頓時一變:“衙內果然高明!實不相瞞,大凡來往我大宋和日本國之間的商旅,倒有一多半是衝着這白銀的差價去的,衙內足不出戶便知此關竅所在,當真是運籌什麼什麼之中……”

“罷了!”高強一擺手,心裡有些膩味,這運籌什麼什麼之中,聽上去好不耳熟,似乎是某著名小說主角的慣用馬屁,用在自己身上。聽來不覺其雅,還是說正事要緊:“與我細細道來,休得多言!”

那傑肯自從被高強的“頂你個肺”嚇倒。對高強扁扁的服,怎敢多話?便即把自己所知盡數道出,也多得他自幼在商場浸淫,日常交接的又多是各國商旅,懂得貿易的竅門,更瞭解中日貿易間地門道,所以絲絲道來不爽分毫。

原來日本國自古出金銀,而其國中地狹田少。出產不多,因此物產價格騰貴,金銀反而較賤。自從大唐以來,日本國與我中國交往日漸昌盛。至中唐時鑑真和尚以民間航船東渡日本,可見兩國間海船航道已經暢通,而江浙一帶正是當時航海發達之處。

航道一旦暢通,尋找商機的人便蜂擁而至,很快就發現了日本國與中國之間的金銀差價。以中國盛產地絹帛而言。即便是太平年代金銀價平,一卷絹在中國也值得上好紋銀一兩,假如運到日本去,一卷絹便好值個三兩銀,加上日本國冶金技術落後,金銀開採還停留在沙汰法的階段,所謂“吹盡黃沙始到金”,正是說的用沙汰法開採金銀的辛苦。而且這樣開採出的金銀成色不高,價格比成色好的紫金紋銀等還要更加的賤了。

再加上大唐以來,日本國上層仰慕中國文化,對於中國物產格外追捧,什麼東西加上大唐二字立刻身價翻倍,居高不下。其實這種現象實屬尋常,正是文化侵略地一種表現,但凡強勢文化對於弱勢文化的進攻,這產品附加值地提高也是一種典型的表現,僅僅以日本國而言,後世戰國時對於南蠻商品也是這般,就如中國近代時種種掛上和進口字樣的商品受到國人的另眼相看,甚至外國人在酒吧裡也備受部分MM青睞,都是同樣道理,無論古今中外,人情實在無有不同。

因此中國商人很快便發現了其中地巨大商機,一船上好絹帛香料書畫等物,運到日本國去換了金銀,再換的其國中的特產如刀劍等回來,便有數倍的利潤。這時便又驗證了馬克思老人家的那句經典論斷,有了百分之三百地利潤,殺頭也擋不住發財的,更何況兩國間一衣帶水,小小的風浪正好激發求財者的“富貴險中求”的萬丈豪情咧!

幾百年來,江浙福建一帶與日本國之間海船往來不絕如縷,巨大的利潤也刺激了當地海運和造船業的發展,多有人積累財富而至萬貫。只是當時的政府對於外貿這一行缺乏專門人才,更加由於當時信息傳播地不發達,朝廷無法掌控全局,只好用設立市舶司來管理進出的商旅,抽取些稅賦,也用官買的方式控制一部分物品的貿易,如南洋來的香料珍珠琥珀,商旅們都須以官價向市舶司賣出一定比例,其商品纔可以進入中國售賣。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落到了高強這有心人的眼裡,他所能發揮的能量可就大不相同了。將心中的疑問向傑肯一一探問之後,高強心中滿意,叫人拿了二十兩銀子給他打賞。雖說大宋現下還是流通的銅錢,不過金銀也往往作爲饋贈賞賜之用,堂堂高衙內給人賞錢,給幾個銅錢是拿不出手的,給多了人家搬起來又麻煩,一貫足陌一千文的銅錢有三斤多重,二十貫差不多抵上一柄青龍偃月刀了,試問那傑肯可有關聖帝君的武力,可有嘶風赤兔馬的腳力?拿白銀打賞纔是正理,況且這傑肯拿了賞銀,出去定會向同儕炫耀,正好讓外面的商販市井見識一下這清溪紋銀的成色,也是順水推舟。

傑肯千恩萬謝,拿了賞銀喜氣洋洋地走了,高強這邊立刻請橘右京來。短短個把時辰不見,高強面對右京時的心境卻又變了一層,此時心中記掛的不再是與這美女之間的微妙感應,卻是想要利用這右京的關係,搭上日本國那邊的線頭,看看能否從中日貿易中賺取到自己開辦錢莊所需的金銀來。雖然在高強原先身處的後世,國人與日本國之間的貿易總要惹些非議,不過這大宋朝卻是兩樣,其時中國國力強盛物產豐饒,那日本國小民貧,對於大宋正是無限嚮往,其間文化的強弱勢顛倒,不可同日而語。

不大會右京來到。見過了高強,依舊是那副淡定神情。高強也不多言,當面一句:“右京姑娘。你可否告訴本衙內,差你和左京兩人前來日本的那位平正盛卿,眼下在日本國的情況如何?”

右京神情微微一動,對於高強忽然對這事感興趣有些詫異,倘若是換了一個人,聽到高強問起這事,自己多少擔些不好聽的名聲。說起來是被主子派來中國搞風搞雨,有如間諜一般。總要心虛躊躇一下。怎奈右京和高強之間與別不同,自從左京在行使傀儡術之時橫死,兩人之間便有些玄妙的聯繫,雖然眼下高強還未找到明確地聯繫辦法。兩人間的那種心意互通的感覺卻越見分明,因此右京毫不忌諱,婉婉道來。

話說那日本國中,原本是天皇獨大,公卿尊貴異常。只是近年來武家實力大漲,漸漸有下克上之事,尤其是三十年前九州太宰府治下發生地平將門之亂,朝廷毫無彈壓之力,卻被源氏和平氏合力輕輕撲滅,更使得日本國人見到了大勢的變化,武家勢力的擡頭已經是不可逆轉的趨勢,朝廷沒有絲毫辦法。

不過雖說是武家擡頭。這武家也不是鐵板一塊,其中大小家族林立,更與各方勢力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武家之所以遲遲不能在國內取得政治上的統治地位,也正是由於無法統合成一股成熟的政治力量。不過經過這些年來地縱橫榫闔,武家勢力漸漸分化組合,形成了恆武平氏和清河源氏兩大陣營,兩邊都自稱是某某代天皇子孫,在日本那就是擁有神之血脈的意思,所謂地恆武和清河,就是歷史上某代天皇的年號,兩家的政治野心,由此可見一斑。

兩家之間各自結黨拉幫,平氏與朝廷公卿關係較好,而源氏的支流龐大,在地方上根基深厚,各有各地優勢,一時相互奈何不得。這平氏要發展與朝廷天皇公卿的關係,奢侈品是少不得的,來自大宋的各項工藝美術絲絹等都是朝廷人物的珍物,平正盛向來是流水價送出去地,雖然他一直大力發展與中國的海上貿易,卻也有些手頭拮据起來。

於是乎,這位當代恆武平氏的頭腦,就把腦筋動到了中日貿易上,想要將這貿易往來升級爲全面合作,藉此提升實力,只是大宋連日本國也未必放在眼裡,又哪裡看的上他這小小從五位的伊勢守?平正盛吃了個閉門羹,卻不死心,這纔有了左右京二人的中國行。

高強原本已經知道了這些情由,不過之前並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心中有了計較,聽來便格外用心,待右京簡單說完,便問:“以右京看來,我若是有意與平正盛卿合作,可以有哪些事情好作?”

右京微微詫異,心說自己和左京在大宋忙活了幾年也沒個成果,相反左京還落得個客死異鄉、屍骨不得還的下場,自己心中雖然原本對於幫平正盛作這渺無目標的事就沒多大興致,卻也早就淡了心思。怎地這位高衙內本是不相干的人,忽然之間就熱心起來?

“衙內容稟,那平正盛卿在日本國勢力頗強,其黨羽遍佈西國北陸與鎮西等地,在朝廷中也很受天皇和法皇信任……”一說到具體問題,涉及到地理和政治專用術語,許貫忠便覺得聽的有些費力,印象中那日本國幾個小島而已,真正是蕞爾小國,恐怕還沒有兩浙路一半大,怎的劃分出這許多地塊來,聽着還都挺大?再一聽朝廷中,不但有天皇還有法皇,常言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我泱泱天朝尚且只有官家一人稱孤道寡,日本國卻有這麼多皇帝,不生亂子就怪了。

他這般一邊聽一邊尋思,接受信息的速度就有些跟不上,想必一旁的衙內讀書不及自己,更加是接受不了了。正想要右京且慢,將幾個難懂的術語解說一下,轉頭卻見高強一臉的輕鬆,全然沒有不解神態,口中甚至“嗯嗯”作響,示意右京繼續,許貫忠登時佩服,心說衙內果然天資過人,我向來自負,這次可教人比下去了。當時一點好勝心起,也不叫停,就任憑右京這麼說下去,只絞盡腦汁竭力應付罷了。

哪裡曉得,高強是玩慣了信長啦太閣啦太平記啦等等日本歷史遊戲,對於日本歷史小有認識,這些東西粗淺的很,當然沒有半點接受障礙,倘若許貫忠要向高強問問這平氏的氣運如何,沒準還會聽到高強口沫橫飛的給他“講古”,演說日後源平合戰,有位源氏九郎判官義經威猛驍勇,又有位神箭手那須與一一箭落扇云云。

高強一面聽右京解說,一面心下盤算,雖說平氏日後要被源氏打垮,連根拔起,一點血脈都難以留下,不過眼下卻是運數剛起,行將大行與日本國的時候,自己若要與之合作,從日本國弄些金銀財物過來,想必不是難事,要考慮的,只是遠隔重洋,自己鞭長莫及,要怎麼樣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而已。

想到這裡,高強開口哦吟:京啊,本衙內來問你,你說平氏黨羽遍佈西國北陸鎮西等地,那備中,備前,但馬,石見,以及越中,越後佐渡島等地,是否都是平氏守護?”這幾句話問出來,不要說許貫忠驚詫,就連右京也想不到,高強居然對日本的地理如此熟悉,而且連日本國地方長官叫做守護都懂!其實天曉得,高強只是竭力回憶自己以前玩的幾款戰國遊戲,那幾個產金銀的地方而已,以上幾處乃是毛利家和上杉家的軍資來源,遊戲地圖上標出的金礦銀礦晃的人想不注意都難啊!至於另外盛產金銀的礦源,此時多半不是平氏治下,奧州現在是藤原氏把持,歷史上源義經逃難就去了那裡,想必與平氏不很對盤,甲斐在戰國時由武田氏佔據,那武田氏一直把自己的祖宗稱作源氏新羅三郎義光,乃是源氏嫡系,就更不用說了。

右京茫然點頭,這幾處正如高強所料,都是由平正盛的兄弟子侄擔任守護,卻不知高強怎麼知道的?

高強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心中便有了計較,轉頭正要與許貫忠商議,卻見這位平素睿智機警的智囊,現下眼中混沌不清,看高強的眼神帶了幾分猶豫和崇拜,便知道自己的表現有些驚世駭俗,讓人有些接受不了,趕緊想辦法補救,只向許貫忠打了個眼色,示意眼下先不追究這個問題,那許貫忠自然是玲瓏心思,把這一節先不論,便盤算起來。

他知道高強的心思,眼下是爲了開辦錢莊所需的白銀髮愁,問起這幾個地方來必定是與此有關,若是平氏能持有自己這邊所需要的金銀,那就有了合作的基礎——且慢,只是一半的基礎,自己對人家是有求了,那對方需要的籌碼,自己這邊可能提供嗎?

“右京姑娘,敢問那平正盛卿,可是有大野心之人?”許貫忠沉吟片刻,便覺得這個問題很是重要,對方的野心大小,直接決定了合作的範圍和程度,也決定了自己所能向對方提供的籌碼,畢竟誰都不想養出個對手來,例如現代美國所作的事情,先後扶持伊朗,伊拉克等國,甚至培養過賓拉登這樣的逆天強人,最後都成了對手,這等短視低能的事情,如我擁有幾千年政治智慧的大國,那是決計不作的。

好在右京的回答頗爲令人滿意,平正盛目下的野心只限於在與源氏的競爭中佔的上風,目前源氏在武士階層中的支持者頗衆,平家的優勢在於能獲得朝廷的支持,而其希望獲得的支援,不外乎財貨和武器裝備這兩方面,財貨需要滿足其拉攏朝廷,收買分化源氏盟友的需要,武器裝備方面則日本國武士的甲冑現在還多處在竹木和皮甲的階段,只有富有的武士世家纔能有套金屬鎧甲,都得當傳家寶一樣供起來的,大宋鍛造的鎧甲和弓弩在日本國視爲珍寶,萬金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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