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血污的漢子持着鋼刀,踉踉蹌蹌。
他左腿一道狹長的豁口,深可見骨,嫩紅的血肉模糊一片,下半截布褲都被染得猩紅。
這樣的傷勢,他還能站着,就足以令白朮慎重了。
“你們……你們是誰?”
他手裡除刀外,還提着一顆人頭,此時,正滴滴答答濺着血。
“東府,還有其他活人?!”
那雙乾枯的眼睛陡然一亮,男人像夜梟一樣暗啞的聲線帶着狂喜。
“東府還有其他活人?!”
他近乎飢渴地望着兩人,像是隨時會撲過來。
“你是誰?”
白朮把跑過來的謝梵境撥到身後。
他看清了,男人手中提的人頭,眼珠黑白分明。
也就是說,那不是活屍。
白朮也沒想到,東府裡還有其他活人。
活屍爆發的猝不及防,若不是他命大,先後僥倖,只怕也會淪爲活屍的口糧。
眼前這個男人……
白朮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內心又多了幾分提防。
他雖然廢了一條腿,只能勉強拄刀,才支撐着站立。
眼神卻機警地像深山中的豹子。
一身血氣磅湃,手上一圈厚重的老繭。
“在下姓晏,單名一個鵬。”
男人微不可查地翻轉刀柄,調整到適合出刀的位置。
在他衣袖間,白朮隱約瞥見了一抹黑光。
弩箭,還是其它暗器?
“小兄弟,我沒有惡意的。”
男人那張蠟黃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意、
小兄弟……
“你不認識我?”
白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這張臉,在東府裡,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晏鵬看起來像東府裡的一個護院或教頭,沒有理由不認識他。
“小……大人是趙府的族人嗎?”
那張臉上顯出錯愕的神情,“在下是鄧縣福威鏢局的武師,屍潮前一日,我等隨鏢頭來拜會貴府老祖,有失禮的地方,勿怪,勿怪。”
鏢師?
他又訕笑着走近一步,身子一低,體內真炁涌動起來。
“我不是趙府的人。”白朮佯裝不知,也上前一步。
他擺擺手,笑容溫煦,“所以,也別叫我什麼大人。”
他看向那顆死也不閉目的人頭,故意問道:“你手上那顆人頭,是怎麼回事?”
“哦。”晏鵬不以爲意,又上前靠近一些,“只是一……”
“一個不識擡舉的混賬!”
此時,兩者的距離已不過丈許。
他陰毒一笑,將手中人頭狠狠朝白朮面門擲去,同時袖袍一揚,小巧的尖刺化成一道黑光,徑直刺向白朮心口。
咔嚓!
晏鵬有些不可思議地後退兩步。
對面少年略一偏頭,就躲過飛擲的人頭,任憑它撞在對面壁上,碎成一灘,而袖箭……
白朮五指微微用力,小巧的袖箭就折成兩段。
他看也不看,隨手向晏鵬揮手扔出。
硬茬子!
晏鵬心中一沉,挺刀磕飛兩截斷箭,目光凝重。
本以爲長着這幅皮相的少年人,武道修行必然不過平常,沒想到,還有這般身手。
“砸到花花草草怎麼辦?真是不講公德。”俊美的少年似笑非笑,“是不是在想,我長得這般好看,怎麼修爲還這麼高?”
“厚顏無恥!”晏鵬啐了一口。
“你我無冤無仇,爲何一見面就想殺我?”
“要怪就怪左公子吧。”在此刻,晏鵬居然收刀歸鞘,“下輩子,投個好胎,記得別再遇見我了。”
“你的骨相不錯,想來用你剔牙,也是不錯的。”
他嘿嘿一笑,將陰邪的目光移向謝梵鏡,忍不住舔舔嘴脣:
“好漂亮的小丫頭,真漂亮,不知能玩幾天,別像上次那個一樣,被兄弟們招呼了個下午,就全廢了。”
“真是讓人頭疼啊。”
在少年幽幽地嘆息聲中,晏鵬雙膝微曲,如炮彈般彈射出去。
瘋狂涌動的真炁匯聚在他的右臂,晏鵬在半空驟然轉身,提肘打向白朮面門。
轟!
在即將接觸的那一剎,面前少年突然不見蹤跡,空氣裡傳來一聲雷響。
“早就等你了。”
眼前餘光處,模糊閃過一個身影。
晏鵬冷冷一笑,左臂扶刀,如陀螺般高速旋轉起來。
刀身猛烈出鞘,猶如拔出一道飛電,狹長的刀身切開空氣,連成一線璀璨的銀光,帶着萬鈞的刀道,重重斬下來。
快!再快些!
晏鵬憨厚臉上閃過兇暴的神色,大嘴咧開。
七歲練刀,到現在已足足二十二年。
這招自創的拔刀術陪他廝殺無數,還從未失手過。
他有些陶醉地閉上眼睛,這一整天的鬱氣,都被凝在了刀裡。
一想到刀鋒切開血肉的聲響,晏鵬幾乎忍不住戰慄。
鏗!
刀身斬裂空氣,又是一聲雷響,少年再度不見。
“後面。”
一個含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晏鵬咬牙,忍着左腿扎心的劇痛,硬生生止住下劈的刀勢,腰身扭轉,朝身後用力揮出一刀。
“騙你的,小傻瓜。”
沒等晏鵬繼續收回刀勢,手中長刀就被遠遠打飛,他肩上一沉,一股無法抵抗的沛然巨力傳來,將身子壓得下沉數尺。
“媽媽沒告訴你,不要聽陌生人的話嗎?”
那張可惡的臉笑嘻嘻擠過來,他看起來極爲開心,連眉毛都在動。
“混……混賬!”
晏鵬用手撐住地面,兩臂抖糠似顫抖。
“若不是我左腿傷了……”
“閉嘴!”白朮義正言辭,“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是當事人能力不足導致的!不要推卸責任!”
晏鵬滿臉漲紅,眼珠深深凸出,像泡在水裡的大眼金魚。
“你這樣子,我還以爲要開赫子了。”
白朮手掌繼續用力,將晏鵬壓得半跪,肩骨發出骨裂的聲音。
本以爲能好好交流,就算不指望同舟共濟,卻也沒想過,晏鵬會突然向他痛下殺手。
白朮在心情煩悶下,不自覺又加重幾分力道。
晏鵬整個人幾乎被壓到地下,一張臉紅得發紫,他再也忍不住,嘴裡噴出血來。
“以前不明白,爲什麼反派會有那麼多話。”
白朮施施然彎下腰,笑容戲謔,看着晏鵬怨毒的眼神,緩緩開口:
“現在看來,這種感覺還算不錯。”
“告訴我。”白朮將晏鵬的臉壓在土裡,此時,肩骨徹底碎開。
“人頭,左公子,還有你的兄弟。”他看着不斷慘叫的晏鵬,面無表情,“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