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遠古神道 【兩章合一】

在樂聲響起的那一剎那,青黎宮中,無數道身影不約而同般,齊齊駕馭遁光,飛空而起。

樓船、飛舟、寶車、神梭……種種飛遁法器和漫天虹光飛舞,令人眼花繚亂。

在其中,白朮甚至還看見了幾個騎豬的修士。

那豬極肥極胖,腦袋圓圓,頗有幾分憨態可掬的姿態。

在豬身兩側,生出一雙巴掌大小,聊勝於無的小翅膀,正在使勁撲棱。

崔元洲回頭瞥了眼,喉頭一動,不自覺嚥了口唾沫。

“想啥呢?”慧圓和尚說道:

“人家的靈寵,還能讓你給吃了?”

“只是覺得甚是肥美。”崔元洲嘟囔道:“我又沒說要吃。”

白朮笑了笑,捏緊流雲大袖中,那半邊掌心大小,青灰色的龍鱗。

這鱗片,是徐羿給他參加選婿的信物。

在樂聲響起的剎那,鱗片之中,便登時有無窮熱力生出。

待白朮將其從泥丸宮裡取出後,龍鱗,便隱約,指引白朮前往樂聲的源頭。

一座座明淨璀璨的水晶宮羣上,各色光彩劃破天際,絢爛無邊。

這一響動,把青黎宮裡的無數水族,都驚動了起來。

在小洞天,一處廣袤的地界裡,巨大的玄龜微微睜開老眼,在他睜開眼的剎那,周身的水流都一陣起伏不定,掀起滾滾波瀾。

“開始了啊。”

老龜嘴脣動了動,便有聲浪傳開。

他望向不遠處,七彩珊瑚樹叢下的女子,笑道:

“聽說各聖地、世家的年輕俊傑,都紛紛趕了過來,不單單是大鄭,就連北衛和大楚,甚至南海國那等小邦,也都來了不少人。”

老龜絮絮叨叨:

“我年輕的時候,還曾經去過南海國那裡,險些被海中水族給殺了。

在海里可不比桐江,絕地天通前的古老遺族,都比比皆是,也不知道南海國那等小邦,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老龜頓了頓,又接着開口:

“這麼多英偉人物,十七公主不去看看?萬一有個中意的呢?”

“你們這些老臣替君上鎮壓水脈,每日都承負着整條大江的分量,動彈不得。”

良久,珊瑚樹叢下的女子,才淡淡開口:

“每日都被水脈氣機侵入,如受萬箭攢心,苦痛不堪。

我很好奇,你們心底就沒有不甘麼?”

“不甘麼?”

老龜嘴裡琢磨半響,忽得輕聲一笑:

“我打小就跟君上熟識,若沒有他,別說這一身修爲,老龜我早就被桐江的無數水怪吞食了,哪能活到現在。”

“別人不知,但十七公主是知道的,武道上三境,君上已然無望了。”

老龜聲音淡了下去,他盯着樹下的女子,語氣漠然:

“一直以來,天下皆是人族獨大,唯二的兩尊上三境聖人,也全都是人族出身。

我們這樣妖類,修爲強絕一些的,要麼被俘去做護山靈獸,要麼就是給人族大修當坐騎,而那些修爲低弱的,更是不值一提。”

他突然冷笑一聲,語氣譏嘲:

“天下妖修雖衆,但哪能齊一條心?水妖和陸妖,禽妖和獸妖,明面上雖是四大妖仙,但其他三位,和君上從來都不是一條心。

現在,紫霧天降,又有人魔禍亂,三國之間的戰端,只近在眼前了。”

“憑什麼?人族便是萬靈之長?!”

驟然掀起的巨大水浪,一波波,紛涌着,朝四面壓去。

女子彩袖一揮,快要臨近身前的重重重水,忽而消弭無形。

“有兩尊上三境聖人在。”

姿容秀美的女子面色冷淡:

“君上他,又能掀起什麼波瀾?縱然……”

她聲音裡帶着幾分冷意:

“縱然夫子和君上有些交情,但宣文君呢,他會坐視君上妖亂大地,創建地上妖國?

你們這滿腔算計,在聖人面前,不過是稚童間的胡鬧。”

“我一直都清楚君上的打算,自他從宋都回來後……”

在女子說完那番話後,四下一片靜寂,許久,老龜的聲音才慢慢傳來:

“他見了放牛兒的威赫,便也一直想當這天下的主人。

君上既然有心,我等做臣子的,便有隻有捨命奉陪了。”

“況且……”老龜笑聲裡帶着幾分快意:

“雖然武道無望,但紫霧天降後,君上得到了那件事物,又何須再走武道?”

紫霧天降,帶來的不僅僅是亂象和人魔,還有其它的,更多的東西。

譬如豐山寺下,被大金剛伏魔陣困鎖的天人。

神足僧以大法力,將他從大楚的小荒山,帶回了金剛聖地。

而不單單是神足僧有所際遇,在紫霧天降的那一刻,青黎君,同樣也得到了從紫霧裡墜出的東西。

那是一方殘破的,通體漫布煙熏火燎的小巧金印。

它墜入桐江的那一剎,水中登時死傷無盡生靈,令將江面都飄上一層猩紅。

正閒居宮中的青黎君心有所感,瞬息趕到金印所在。

在得到金印後,青黎君,便下達了一道古怪的旨意。

以金印跌落處爲原點,生活在附近的水族,盡數被青黎宮甲士,統統絞殺一空。

沒有敢違背,也沒有敢勸阻的。

在老龜率軍剿滅了一處水猿的族落時,正待回宮的他,突然被召進殿裡議事。

在明玉爲柱的華美殿堂上,青袍竹冠的男人端坐大寶,手裡捏着一方殘破的金印。

四下,龍宮一衆老臣,皆侍立在殿下,目光興奮而茫然。

這個時候,晚歸的老龜才終於知曉。

青黎君手裡的金印,究竟是何等造物。

它喚作神道符詔,是天神一身道行的權柄。

在金印裡,記載了一篇名爲《中輿玉樞始生黃華經》的經法。

《中輿玉樞始生黃華經》——是神道的經法。

它當先盛行的人仙武道大相徑庭,無論是立意,還是關竅要訣,都與武道修行截然不同,格格不入。

據青黎君推測,這疑似是絕地天通前,遠古神道的功法。

收攝一方天地偉力爲權柄,自此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己身與所收攝的天地共存,不生不滅,不增不減。

上古神明,在絕地天通前,祂們曾於這方天地,播撒下無數種子。

神廟林立,神國不朽。

無數信衆奔走在大地上,宣講神明的經義,揮灑祂們的榮光。

時至今日,即便是絕地天通後無盡歲月的如今,在古老的遺蹟裡,也偶可窺得神道存在的痕跡。

作爲最古之仙的存在,青黎君在這人間世界,已生活了極漫長的年歲。

武道上三境早不可考,不用說修行的經文,就連上三境的稱謂,都沒有流傳下來。

青黎君也曾數次叩問過夫子,只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答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數千年的時日,就這樣一點點消磨而過。

而從紫霧裡跌出的金印,卻給青黎君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遠古神祇者,顛倒陰陽,劃江成陸,隔垣洞見,補天浴日。

只是粗略一觀,金印裡的《中輿玉樞始生黃華經》,卻給青黎君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下,便摒棄了看不見前路的武道。

而之後,老龜等一衆龍宮臣子,在此鎮壓水脈,也是出於這個緣故。

桐江廣袤無邊,比之淵海,也只稍遜一籌。

若青黎君能以神道手段祭煉桐江,便可化身爲真正的江河正神。

在一整條桐江的支撐下,他即便不能比擬夫子,也與宣文君相去不遠了。

那個時候,便是真正的妖亂大地。

他將建立絕地天通後,天下第一個地上妖國,成爲妖庭之主。

只是桐江水脈強絕無匹,平日雖無察覺,但若一以神道手段祭煉,則如驚醒了一條蟄伏的真龍。

以青黎君堂堂六境的妖仙修爲,都無法鎮住這條怒龍。

這時,纔有了女子眼前的這一幕。

無數龍宮的老臣一個接一個,自願替其承負水脈的重壓,以至於身形被鎮在原地,寸步不得離開。

而在一衆老臣的助力下,青黎君纔好歹騰出心神,開始着手祭煉水脈。

聽完老龜的言語下,七彩珊瑚樹叢下,姿色絕豔的女子默然不語。

她淡淡轉過玉容,身形便被水流裹挾,朝遠方飄去。

在離去時,她最後朝遠處望了眼。

包括老龜在內,數十名體態摩雲蔽日,似將桐江都滿滿充斥的巨大身影,他們與老龜不同,身量統統籠罩在璀璨光焰裡,彼此相隔百千里之遙。

那數十道氣機相互照應,配合青黎宮的古老法陣,似在鎮壓着什麼。

“十七公主!好好想想,這婚事你逃不脫的!”

在女子身形飄出後,身側虛空便如紗簾般捲起,爲她敞開一方通往外界的路。

老龜的聲音從女子身後傳來:

“你是青黎君的子嗣,這婚事,不單單是你自己的事,它還是我等青黎宮上上下下,無盡水族衆生的事!”

……

……

……

而在此刻,白朮和一衆人,終於來到了樂聲響起的地界。

他停下遁光,擡眼望去前方。

密密麻麻,映入眼簾的,是懸浮虛空中,數千座廣闊玉臺。

不少人都漸次趕來,他們紛紛翹首望去,臉上紛紛露出震愕無加的神情。

玉臺呈溫潤的色澤,寬廣而華美,體表銘刻有無數符籙,正隱隱生輝。

也唯有這樣的器物,才能承受煉竅乃至陽符修士的攻伐,不至於出現裂痕,從而破損。

單從這一點看,那數千座玉臺,便是難得的寶物。

無數翹首的修士,皆是不自覺捏緊雙拳,臉上泛起興奮的潮紅。

青黎宮……竟然如此多寶……

崔元洲顫抖收回目光,在原地使勁蹦了三蹦。

“龍宮,真是有錢啊!”

他死死扯住白朮,聲音戰慄:

“師兄,你要是真娶了龍女,別忘了我這個兄弟。”

我能娶個錘子的龍女……

白朮無奈撥開他的手,微微挑眉。

不說豐山寺那邊,單說青黎君,便不會讓女兒嫁給一個和尚。

他一個和尚能參加青黎宮選婿,與衆人爭奪彌羅燈,便是青黎君大大的讓步了。

“相比龍女,我對彌羅燈更有興趣。”白朮對崔元洲笑道。

“師兄當真道心似鐵!”小胖子感慨萬千:“跟師兄比起來,我還是多有不及。”

“還好,還好。”白朮謙虛低下頭。

而到了這處地界,白朮手裡的龍鱗信物,突得一燙。

一股莫名的訊息涌入腦袋,白朮微微皺眉,隨及望向虛空之上,其中一座玉臺。

而這時崔元洲也心有所感,他同樣瞄了眼虛空中的一座玉臺,與白朮對視一眼後,若有所思般點點頭。

身側的慧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看看白朮,又看看崔元洲,滿臉疑惑不解。

“和誰打,在哪打。”

崔元洲揚了揚手中的青灰色龍鱗,向慧圓解釋道:

“就剛剛,這鱗片告訴我們了。”

“禿驢沒有它?”小胖子一臉好奇。

“你是不是傻?我是和尚,青黎君會給我這東西?”

慧圓罵罵咧咧:

“小佛是代表淨海寺,前來觀禮的!”

“哦,嘿嘿……”

崔元洲訕訕縮了縮腦袋,顯然是忘了這一遭。

“我先走一步。”

白朮拍了拍慧圓的肩,便身化虹光,掠向自己那方玉臺。

而崔元洲、慧圓兩人,也分別飛掠向不同的地界。

遙遙,在另一側的雲霧上,托起一座座用來觀禮所用的水晶宮闕。

白朮看着慧圓的遁光落進去,便融入其中。

“在下馬羅!”

突然,在他轉過頭時,玉臺之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黑臉的漢子瞪着眼,甕聲翁氣道。

“騾子的螺?”白朮好奇道。

“是羅!”

“蘿蔔的蘿?”

黑臉漢子怒吼一聲,肉身發出爆響,瞬息欺身上前。

“吃我大孔雀拳!”白朮也怒吼一聲,伸指點出。

黑臉漢子心頭一驚,驟然止步,他足尖生出一道黑光,瞬間將自己的距離與白朮扯遠。

大孔雀拳——這一聽,就是門拳法。

在暗中嘲弄眼前少年經驗淺薄的同時,馬羅沉吸口氣,周身黑光涌動,有如淵海。

他剛擡起眼簾,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道五彩虹光。

嘭!

在震愕的目光中,馬羅如破布娃娃般被擊飛出去,狠狠跌落下玉臺。

片刻。

又有一道黑影再度飛空而上,狠狠瞪着白朮。

“不是大孔雀拳麼?!”馬羅悲憤難言,“你欺負老實人!”

“本來就是大孔雀拳啊。”

白朮看着黑臉漢子胸前淡淡一點白痕,內心頗有些驚異,這漢子的橫練功夫,顯然不弱。

“你速度太慢,對敵手段也太缺了。”

白朮好心提醒道:“別光練肉身,其他也練練啊。”

“哼!”黑臉漢子轉過腦袋,把身子也扭去一邊。

白朮聳聳肩,並不以爲意。

突然,他面上的神情一變,黑臉漢子也轉過身子。

山呼海嘯的聲響從觀禮處傳開,他們盯着其中一座玉臺,爆出齊齊的喝彩聲。

待白朮望清那玉臺上的一幕時,他與黑臉漢子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臉上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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