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
見同伴氣息逐漸好轉,麪皮也一點點紅潤起來,灰衣男子不由得大喜過望。
他朝面前的少年道人躬身一拜,聲音也有些哽咽。
“今日若不是道長援手,只怕韓某,就要埋骨荒山了。”
“何至於此。”
白朮眼也不擡: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應有之義。”
他手指接連轉動,轉瞬便打出數十上百道法印。
澎湃的天地元炁瞬間涌入,將數個傷者的身體,都撐得有些鼓脹,像是隨時會爆開似得。
“好了。”
少年道士停下動作,淡淡開口。
“皮肉傷,不大礙事。”
他指指那幾個仍是昏迷的人,道:
“想好得快一些,你便自行喂他們幾顆丹藥,再養個幾日,也便能醒過來了。”
那韓姓的灰衣男子聽聞此言,從須彌袋裡掏出幾瓶丹藥,急忙餵了進去。
又鼓盪自己所剩無幾的真炁,來助他們煉化藥力。
白朮看着灰衣男子做完這一切,纔開口問道:
“不知兄臺尊姓?又怎會經過小藏山這處?至於這枚玲瓏子……”
他捏定那枚瑩光輝輝,兩指長短的纖長道種,略一挑眉。
道種身上篆刻着無數鍾、鼎、塔、樓等古怪紋式,圖形殘缺,連線條都是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握住那枚玲瓏子在手,便有一股清淨涼意自心中升起,它彷彿能消弭一切雜塵慾念,澄澈心湖。
玲瓏子,天下道種之一。
雖然品質只是下等,遠遠比不上白朮體內的苦海佛,但它同樣是道種。
不知多少陽符修士,苦求一枚道種而不得,即便辛辛苦苦,十年如一日的苦功,將肉身、元神打磨如一,晉升到炁血臻至的地步。
可沒有道種,一切都只是惘然。
陽符第三重——真符種道。
這一重境界,雖然被天下大多苦修士比作雞助,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真符種道——僅僅是爲突破金剛而壘高地基,深厚底蘊。
但對這世間武夫而言,沒有道種也能突破到金剛的存在,終究是少之又少,萬中無一。
對於那些修士來說,道種,從來都不是一件身外之物。
更逞論,有一枚道種在手,戰力更是直直翻了幾個倍。
可眼前的韓姓灰衣男子,僅僅只是出趟門,竟恰好便碰上一枚道種。
這大運,令白朮都不禁訝異。
“在下姓韓,單名一個嬰,這位是韓嬰小妹。”
“道長救我等姓名。”
灰衣男子連連拱手:“這玲瓏子,自然是歸道長所有。”
“那貧道就卻之不恭了。”
白朮一把將那玲瓏子塞進泥丸宮,笑道:
“但貧道有一事不明,韓兄竟如此好運道麼?隨意出門,便能碰見道種出世。”
“好運道?韓嬰今日這番遭遇,可着實稱不上好運道。”
灰衣男子苦笑連連,面有哀色。
“韓嬰出身小藏山附近,西河城中的一處小世家。
三年前,聽聞小藏山有山靈即將出世,自那時候起,小藏山,便成了一片禁地……”
聽着韓嬰苦臉吐出一番言語來,白朮才恍然大悟。
三年前,小藏山有山靈現世,卻被太微山和徐家同時撞破這幕。
爲了不傷和氣,兩家約定以小輩來爭奪。
徐雍和太微山小道子。
誰能率先壓服山靈,誰家便能獨得造化。
此事一出,小藏山附近,各宗都是約束自家門人,不得隨意擅闖,以免被兩家誤會。
至於桃花寨和清風崗,只是那兩人閒極無聊下,所做的意氣之爭。
韓嬰出身小藏山附近的西河城,自然知曉一應始末,平日間,就連駕馭遁光,也是遠遠繞過小藏山,不敢靠近。
可偏偏這一次,在他帶着小妹和三兩好友,駕馭飛舟,準備出城遊玩之際。
或許是心血來潮,韓嬰不顧好友阻攔,執意要靠近小藏山。
而這時,他恰巧見到玲瓏子的出世。
“我本想奉上玲瓏子,求鄧興網開一面。”
韓嬰皺着眉,連連搖頭:
“可那漢子已瘋魔了,就算我把玲瓏子交出去,他還是會殺我滅口,所以……”
白朮同樣搖搖頭,內心仍是感到荒謬。
徐雍在小藏山守了三年,卻遲遲不見有什麼天地神物,偏偏韓嬰一駕飛舟。小藏山裡,便生出玲瓏子來。
這或許,真是大福德傍身吧。
“那韓兄今後打算如何?”白朮開口問道。
無論願不願意,鄧興必然已記恨上了他,白朮幫了韓嬰一時,卻幫不得他一世。
“我韓家,雖不是什麼顯赫大族,但在西河城裡,同樣還有幾分薄面。”
韓嬰又指向幾個昏迷的同伴,開口道:
“楚兄他們,同樣也是西河城的世族出身。”
他黯然搖搖頭,目光有些無奈:
“不敢奢求高陵徐家的致歉,至少,我等自保來說,便是綽綽有餘了。”
同樣是世族,既然鄧興沒能第一時間殺光他們,那麼之後,自然也便是不了了之。
徐雍沒有理由繼續對韓嬰他們斬盡殺絕,而西河城那些世家,也自然沒膽子上山問罪。
韓嬰他們那頓毒打,也相當於白捱了。
“那便好。”
白朮點點頭,便懶得理會。
“道長。”韓嬰開口:
“道長是否要在西河城停留幾日?也好讓韓嬰做個東道主,聊表謝意了。”
“我只是偶然路過。”白朮斷然拒絕:“貧道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在西河城久留。”
“原來。”灰衣男子笑了笑,還是肅然朝白朮躬身行禮:
“道長的恩德,徐嬰銘刻在心了,必不敢相忘!”
黃衫女子聽到白朮的回答,輕輕皺了皺眉,她面上有些許失望之色,但終還是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雲車遁速極快,在白朮親自出手下,短短一刻鐘。
眼前,便出現一座人煙繁盛的大城。
將韓嬰等人盡數放下雲車後,白朮婉言謝絕了他們的挽留,一個人悄然遁入城中,觀賞景緻。
到了青煌郡,那離桐江,也便是不遠了。
這個時候,接連飛遁數月的他,才終於可以松下口氣來。
城中車水馬龍,人羣絡繹不絕,顯然是座實打實的繁華大城。
白朮遊走在人羣中,像一尾靈巧的白魚,來往人羣都沒能碰到他的衣角。
正當白朮準備走近一處酒樓時,突然,前方一番響動,吸引了他的注意。
“佛爺說對的,那這件事必然就是對的!”
一個黑瘦和尚叉着腰,唾沫四濺,對眼前一個滿臉橫肉的屠夫指指點點。
在他身側,早圍了一羣看熱鬧的人。
“草豬肉當地龍肉來賣?你佛爺從小吃肉長大,這玩意,能糊弄過你佛爺的法眼麼?”
黑瘦和尚舉起袖子,將那屠夫打得抱頭亂竄,一衆人看不過去,連忙上前攔住和尚。
“出家人。”有人小聲開口:“出家人吃什麼肉?”
“不服?”
黑瘦和尚瞪大雙眼,唬得說話那人嚇了跳。
“我佛家自古便是喝酒吃肉玩女人,無惡不作,雖然貧僧是和尚,但還是得說一句。
隔壁道門,那纔是真的出家人,慈悲爲懷,淡薄高雅,神仙風姿,一塵不沾。”
黑瘦和尚拍拍胸膛,高聲道:
“貧僧這些禿驢,都是羣黑了心眼,生兒子沒穀道的混蛋,只有道門,纔是真真的山中聖地。
不瞞諸位,雖然貧僧是禿驢,但有一說一,對道門的風雅,我佛門上下,也是着實嚮往的緊啊!”
此話一出,不說看熱鬧的人們都是滿面驚異,歪眉斜眼。
剛剛走近的白朮,聽到黑瘦和尚的言語,頓時臉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