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團鐵塊一般,質樸無華的造物,在泥丸宮中,被元神分託在左右兩掌之上。
彷彿有無形無質的火焰在燒灼它們,鐵塊的形態也一陣變換不定。
時而纖長如細棍,時而溜圓如大圈,又時而方正似箱櫃……
在元神嘴脣微動,不斷誦唸古老經文之下,一束束刺目光亮時而從鐵塊上迸濺而出,將泥丸宮都照徹成寒森森的一片。
但那劍光並不長久,只是短短一瞬過後,鐵塊又再度陷入沉寂,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
飛劍鍛造,與煉製法器又是大有不同,
它以精金神材爲母胚,人身爲爐,氣血爲火,真炁做重錘。
每一口飛劍的出世,都來得不容易。
這兩口神鐵粗胚,被白朮日夜以元神鍛造不休,卻始終還未顯露半分進境。
這一步是水磨功夫,急不得,也無法急。
只可惜煉器進展不能用屬性值加速,否則,他也不必如此辛勞了。
而方纔,在白朮剛想將心神沉入金鐘時,突然,泥丸宮裡陡然傳開一陣大撼動。
那動靜是如此劇烈,無數道劍音透出泥丸宮,將整片天地都染上一層細微的嗡嗡聲。
肌膚體表,那琉璃無垢的身軀,也正有點點血滴沁出,璀璨如神金。
好了?
白朮既驚且喜。
他沉吸了口氣,將外泄的森嚴劍意盡數彙集到咽喉。
雲車主動敞開一道大口,呼嘯不休的罡風和雲霧頓時倒捲進來,裹挾着蒼蒼的氣浪呼嘯聲。
咻!
白朮脣齒一張,一道白虹便從嘴裡電射而出。
瞬間!
那紛涌過來的罡風還未接近,便被一道浩浩蒼蒼的犀利劍芒,直直從中切分成兩半。
轟!
轟轟!!!
雲層似被打穿一口大洞,一切,在那道劍芒前的一切,都被生硬的排擠出去。
三十丈內,一條異常清晰,冷得刺目的白線,正森森凝滯在虛空之中,久久不散。
白朮脣角動了動,眼底笑意同樣久久不散。
泥丸宮裡,元神左右手上,神鐵的粗胚依舊沒有被煉成飛劍。
但左手的那一團鐵塊,隱隱,已經粗略有了劍的模樣。
從它身上正不斷散出劍吟,在泥丸宮內反覆激盪。
方纔的動靜,便是出自這口飛劍之手。
白朮看着飛劍的劍吟愈發高亢,連眉心都隱隱有些作痛,不由得滿意點點頭。
至多三五日——
他,便能擁有一口真正的飛劍了——
白朮最後看了劍胚一眼,分出一半心神,徑直沉入傳法金鐘內。
青黎宮招婿在即,他必須珍惜每一刻鐘,絲毫不能浪費。
亂世將至,他已沒有時日,可以再揮霍了。
輕車熟路,白朮看也不看獅子步等,便直奔大孔雀拳而去。
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邊,浩瀚水澤上,赤裸上身,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沉默不動,像一座自古以來的陳舊石碑。
突然,他水下波紋微微扭曲。
像是驚醒了沉睡的惡獸,兇蠻的氣息從男人身上緩緩復甦,他掌指大放光華,襯得天地色彩都是一陣陸離。
男人悍然出拳,對水下剛鑽出來的小道士,狠狠擊落。
氣流呼嘯如刀,匯聚在那雙神光燦燦的拳頭周遭,空氣瞬間被暴力撕扯開,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像是無數妖鬼在陰風中慘叫。
拳雖未至,但兩人腳下的水面,已經開始劇烈起伏了。
嘭!
清脆一聲響。
半邊身子不翼而飛的殘屍無力倒下,將水面也染上淡淡的猩紅。
白朮平靜收回拳頭,乖乖站在水面上等待。
沒過多久,甚至只在呼吸之間。
那無頭殘屍又消失不見,新生的男人出現在不遠處,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
他剛剛睜大眼,迎面而來的,就是充斥眼簾的拳頭。
來不及閃避,拳印在眼中不斷放大,很快——
嘭!
殘屍再度無力倒下……
嘭!
嘭!
嘭!
嘭!
水澤上,白朮不斷揮拳,拳風的震爆聲隱隱連成一線。
他打了個哈欠,微微眯起眼。
反手一巴掌,從水下鑽出來的男人,就如打地鼠般,被狠狠扇了下去。
……
……
……
青煌郡,小藏山。
這是江北八郡中,最臨近桐江的一方大郡。
到了青煌,離那條劃分大鄭南北,廣袤無邊的桐江,也便不遠了。
小藏山頂,有兩架殘破飛舟正狼狽逃竄,如同喪家野狗。
在兩架飛舟之後,是密密麻麻,粗粗略略一數下,足足有數百道之多的遁光。
“哥!”
鵝黃衣衫的秀美女子尖叫出聲,在她身後,一副赤紅如血的鬼爪撕破了飛舟三重禁制,離秀美女子後心處,只隔着薄薄一層光幕。
“哥!”
秀美女子面色驚惶,她慌亂扯住旁邊灰衣男人的衣袖,眼中淚光盈盈。
“我們要怎麼辦?!”
她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來,雙手都在顫抖。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別怕。”
灰衣男子聲線顫抖,但還是鼓起勇氣,勉力寬慰道:
“這架飛舟遁速極快,必能甩脫他們。”
他回過頭,看向自己小妹,擠出一個笑臉:
“他們雖然人多,但他們追不上我們,就算人再多,也都是無用的!”
他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陣叫喊聲。
“韓兄!”
灰衣男人愕然偏過頭,就看見不遠處另一架飛舟上,好友們決然的臉色。
“逃不脫了!我替你阻攔一二!”
飛舟上傳來大吼:“你帶着令妹速速走吧!”
在灰衣男人目眥欲裂的表情中,那架飛舟毅然回過頭,以飛蛾撲火的姿勢,一頭衝進那五光十色,不可計數的密密遁光裡。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灰衣男子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咬着牙齒,狠狠回過頭去。
“你走吧。”
聽着身後的吼叫聲,灰衣男子啞着嗓子說。
“哥?”
鵝黃衣衫的秀美女子呆了呆,她偏過頭,滿臉不可置信。
“我讓你走啊!”
灰衣男子咆哮出身,他狠狠退了女人一把,自己奮力越出飛舟外。
呲!呲!呲!
剛一躍飛舟,灰衣男人身體便被數十道指芒貫穿,他剛剛擡起的手,那才捏到一半的印決,也無力垂下。
要死了麼?
他極力睜大眼,在模糊的視野裡,好友們像條死狗一般,無力的被人揪住。
灰衣男子絕望閉上眼。
在最後,對於自己小妹的逃離,他已不抱有希冀了。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預想之中的疼痛卻始終沒有襲來。
灰衣男子顫抖睜開眼,卻又猛得呆住。
光,無窮無盡的光。
一道虹橋遠遠架起,華美異常。
虹橋上,高遠的俊美道士面無表情,在他身側,竟跟着雙頰緋紅的自家小妹。
少年道士淡淡往下掃了眼,觸及到那對眸光,無論是追兵還是灰衣男子,所有人都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