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民在哈里森港的地位完全根植於普德長老一人身上,既是與格蘭特子爵的私人情誼,也是普德長老的個人實力——希利亞德相信其他白之民不是不懂,他們肯定很清楚,面對普德長老的威權,他們只有服從的份,不可能反駁。
但爲了‘未來白之民長老’這份權利,肯定有傻子和貪心的傢伙會感覺到不甘,進而嘗試對伊恩這位‘默認的長老繼承人’下手。
“當然有,我能清晰地看出來,那位雷德護衛長相當看不起我。”
拿起一塊牡蠣,滋溜一聲就將肉吞下,伊恩對這種事情興致缺缺:“他覺得靈能者算什麼,反正沒有傳承,沒有資源,再怎麼樣都是第一能級——而且我太年輕了,怎麼能肩負大任呢,他這位爲白之民奮拼搏戰,爲了家族和土著浴血戰鬥的昇華者,纔是真正扛大樑的人物!”
“那位鍊金匠人,米寧,對這點倒是無所謂,但是她不滿普德長老居然沒有對她傾囊相授,她是普德長老侄女,暗中諷刺了好幾次自己叔叔寧肯將壓底箱的功夫傳給‘外人’也不傳給她。”
“哈哈。”聽到這裡,希利亞德也笑了起來,這種過於生活氣息的矛盾令他都感覺有點懷念:“但普德長老教給你的以太武裝知識源自於格蘭特子爵,沒有子爵同意,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私傳。”
“更何況。”他伸出手,揉了揉伊恩被雨水浸溼的頭髮,源質蒸騰,將水分烘乾:“銘文這東西,不會就是不會。她肯定沒你聰明。”
“總之就是很無聊。”
伊恩搖頭,他面無表情地任由老騎士爲他整理好越來越長的白髮:“那個船長倒是對我很友好,因爲我的靈能可以看出哪些漁獲可以賣出更多的錢,可能還有我父親的關係吧,他是第一個對我直接亮起綠色好感標識的。”
“而他外甥,也就是賽楠大叔和我關係也不錯,所以相當支持我。”
昇華者的源質是生命的力量,只能儲存在自己體內,而頭髮這種結構規律簡單,可以不斷重複疊加的身體結構,便正是儲存源質的好材料。
伊恩可以輕易獵獲那些蘊含源質的野獸魔獸,這讓他在小小年紀就可以獲得大量源質,即便是再怎麼鍛鍊也難以全部消耗,只能儘可能地儲存。
至於普德長老這種打預防針的行爲,伊恩能理解,但相當不感興趣。
他完全能理解人際關係的重要性,也能理解各種權謀手段的必要,只是懶得在這方面用腦,因爲實際浪費。
當年他還在地球時,就是最標準的書呆子系人物,平日就是學習,看書,觀星,考證和做手工拼模型。
什麼唱K吃飯同學聚會都是浪費時間,他寧肯呆在家裡用八小時拼好一臺真理捍衛者級戰列艦模型,也不想出門參加聯誼。
工作後倒是有點改變,但那僅僅是因爲伊恩明白過來,和人社交打好關係,可以在更加關鍵的時候憑藉關係省下更多的時間——偶爾也能遇到同好,那便是雙份的快樂。
也正因爲如此,即便不感興趣,伊恩也沒有拒絕普德長老的邀請,去和那些白之民長輩依次見面。
“最後是怎麼解決的?”
希利亞德卻饒有興趣,他詢問伊恩最後的結果:“普德長老就算沒有把你當繼承人,也不會允許有其他人可以對他的選擇表現出‘不滿’……哪怕你不想當未來白之民的領袖,他也不會接受現在就有人敢於違逆自己這件事。”
畢竟,伊恩未來接不接班是一回事,長老自己可是還能再活二十年呢。
現在就不聽話,等他真的老了還了得!
“普德長老將‘我的’詠浪者傳承展現給他們了。”
伊恩簡單的說道:“普德長老欽定,由我來決定,未來誰可以修行詠浪者傳承。畢竟是我從格蘭特子爵那裡得到的獎賞,這很合理。”
“雷德隊長服軟了,他的傳承是血脈返祖,因爲能級太低,無法遺傳給孩子——他可是有三個孩子呢。”
“聰明人。”
希利亞德微微點頭:“這下誰也不會有疑惑了。”
“不過……”老騎士緩緩地說道:“你真的想要當白之民的長老嗎?”
“嗯。”將手中的魚骨放下,伊恩懶洋洋地說道,他看向另一側浪潮澎湃的海岸線:“說實話,老師,這種事情真無聊啊……但假如我是白之民的長老和領袖,很多事情肯定很方便。”
男孩凝視着遠方澎湃的浪濤,以及遠海隱隱約約能夠看見的漁船虛影,他不禁有些感慨:“說到底,人類是社會性動物,人越多就越有力量。”
“假如我只是個普通的昇華者,最起碼我能保證自己和埃蘭的安全。”
“假如我是白之民長老,我有信心改良船隻結構,讓哈里森港的船業更加進步,不再侷限於近海,可以發展漁業和商貿,探索更遠方。”
“假如我是哈里森港的總督,我就可以嘗試改良鍊金火炮和火銃的構造,平定南嶺這麼多年的戰亂,建立起一座繁榮的城市。”
“如此一來,周邊的環境就會更加安全,沒有戰爭與仇殺,我也就少了許多麻煩,可以更加安心的研究我想要的東西。”
伊恩的言語平淡得如同闡述,沒有自信,也沒有宣告的語氣,但卻理所當然地宛如吃飯喝水,只因爲一切在他看來都是理所當然之物。
可希利亞德卻完全地相信,並不覺得自己學生的想法有哪怕是半點不妥:“的確,你可以辦得到。”
沉默了一會,然後,希利亞德再次開口。
“伊恩。”
這一次,老騎士的語氣緩慢,飄忽,帶着一種悠久的懷念:“假如說……你是帝國的一位將軍,一位行省總督。”
“甚至是,帝國皇帝。”
“你會怎麼做?”
話畢,他便等待。
“哈哈,那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但肯定比我一個人琢磨和動手來的快。”
伊恩倒是不覺得這個話題有什麼奇怪的,他哈哈一笑,然後仰着頭暢想道:“我不懂軍事,將軍不太好說,但總比哈里森港這個半直轄區的總督來的權力大,我可能會藉着軍事改良的藉口,去研究鍊金火炮,鍊金火箭之類的東西吧,也算是打好基礎。”
“最近商人那邊不是傳來消息,說學識之都那邊正在建浮空戰艦嗎?我覺得我也可以去試試,都是火箭飛船,我也辦得到啊。”
“至於行省總督,那能幹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先建個材料學研究中心吧,我得潛心研究一下銘文,以太武裝的解構重研也得提上計劃……能做的事情課太多,一下子居然感覺得列個表。”
“至於皇帝……”
說到這裡,伊恩陷入沉思,他皺眉沉默了起來。
而希利亞德耐心地等待着、
他並不覺得自己學生的沉思和沉默是因爲畏懼皇帝的尊嚴,這幾個月的共同生活,他已知曉自己的學生實在是個沒有任何畏懼和天生崇拜的純粹者,他只忠實於自己的內心。
伊恩的內心中有一股力量,那純粹的好奇心足以改變世界,只是還需要一點點幫助。
他堅信這一點,並願意幫助自己的學生去達成。
但首先,老騎士想要知道,伊恩內心深處,真正的慾望,野心……
以及夢想。
“我……”
大概是幾分鐘後,思考了許多東西,構思了許多想法,想要說很多很多事情的伊恩張開口,但卻發現不知從何處開口。
他的計劃,他的清單,他的時間表,他的研究項目……所有的一切糅雜在一起,攪動着他的思緒。
最後的最後,男孩只是嘆息了一聲,擡起頭,看向被陰雲遮蔽的天空。
凝望着正在降下暴雨的黯淡蒼穹,伊恩輕輕道:“果然,我還是想。”
“我想要用我自己的手……去觸碰星星的光芒。”
暴雨在天海間交織成暗銀色的幕布,水流沿着海邊巨樹寬大的葉檐流動,形成一條條流動的垂簾,滴落在營地防水的油帆布頂棚上,發出卟噠卟噠的聲音。
希利亞德與伊恩沉默地注視着天空,遠方似乎有閃電劃過天際。
陰雲翻涌着。
“走吧。”
希利亞德站立起身:“該繼續訓練了。”
“嗯。”伊恩收拾了一下吃完的食物殘餘,他已經重新恢復體力。
於是師徒二人繼續鍛鍊,直至太陽落下。
直至夜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