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帕尼·國域有些時候會忍不住回憶起一百三十年前的一個星夜。
那個時候,迦南摩爾世界樹之都的能源系統出現了一點問題,人造恆星熄滅了三個月,地底的神明開始復甦,整個大都中的所有平民人口都被疏散至蓋亞平原,那也是世界樹之都周邊平原小城最初的起源。
那個時候,作爲與世界樹之都共存亡的十王血之一,還只是第二能級的坎帕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可以做,他只是時不時去城市內清掃那些會突然出現的「樹根衍生物',將那位神明夢中的雜念祛除,總的來說,和打掃垃圾差不多。
而第三能級及以上的昇華者,都得前往「樹冠」處維修人造恆星,亦或是前往樹根處,用自己的力量支撐「安眠」系統。
也正是那個時候,人造恆星的光芒黯淡,而天空中還有些許星辰稀疏地排列成奇怪的形狀,閃爍着熒光。
坎帕尼喜歡在消滅完樹根衍生物後坐在外沿窗口旁邊看幾眼星星,然後俯瞰周邊的大地,那些城市中的燈火。
天上星辰的星火,和地上人類的燈火,或許是一樣的吧。
那個時候,年輕的坎帕尼腦子裡就會不由自主地閃過這種思緒。如果說天上的星辰每一顆都代表一座天外人的大城,那星辰逐漸熄滅,是否就代表他們也遇到了人類一樣的災難,逐漸地消亡呢?
就像是,世界樹之都假如不能解決能量源熄滅,地底神明覆蘇的災難,迦南摩爾就要消亡,所有地上的星火都將黯淡那樣。
在那難熬的三個月中,坎帕尼一直都在思考這樣的問題,但直到人造恆星再一次啓動,他也沒有得到答案。
他甚至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問的那個問題。
隨着逐漸成長,逐漸知曉了更多的真相,坎帕尼就不會再思考天上星辰的問題了,因爲地上的星火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精力。
「熄光'事件嚴重打擊了迦南摩爾中央的聲望,也加劇了「維繫黨'與「支柱黨'間的矛盾,雙方各自指責是對方的失誤導致了這次極端災難,而十王血間的直接對抗造成了激烈的東西對峙,不知多少次局部內戰。
而這也間接導致了後續一系列的小規模叛亂事件,自治領雨後春筍般出現,再怎麼鎮壓也毫無意義。
只有將經濟復甦,提供資源,才能真正的將叛亂壓下。
但,西北與帝國的商路被山脈截斷,東北與蒼天王庭的戰爭還未結束,海運渠道,帝國的南嶺還沒有打到沿海,鯨歌崖與遠劍港又不是什麼好貿易對象······
迦南摩爾陷入了死局。
雖然這一切並不影響十王血的統治,但將迦南摩爾視作自己財產的十王血卻不能允許自己的國家變得衰敗。
所以,這百年來,原本一直自閉內鬥的迦南摩爾,纔會主動去靠近帝國與蒼天王庭,一邊選擇加強海貿與打通陸地商路,一邊與王庭議和停戰。
事到如今,一切都步入正軌—迦南摩爾的確不是此世最強大的勢力,受限於世界樹之都和十王血的存在,它也不可能成爲稱霸整個大陸的霸主。
但迦南摩爾倒向哪一方,哪一方就會成爲霸主······所以,任何一方都願意與精靈結盟。
除非,某一方的實力強大到了不需要迦南摩爾也能稱霸大陸······就能鎮壓整個世界。
正如同當年的黑太陽。
如果迦南摩爾不想成爲其他國家的附庸,不想成爲霸主面前稱臣的臣子,只要精靈不想成爲七城聯盟那樣,除卻名字不叫帝國實際上和帝國的聯繫比一般邊疆省份都要密切的國家。
他們就必須擊墜太陽,讓這片大陸維持一超多強的局勢。所以,太陽落幕,帝國自
巔峰墜落。
而這一切,都是坎帕爾與兩代維繫部的第五能級聯手所爲·······當然,還有其他大勢力暗中的謀劃,但他們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希利亞德······我的確沒有贏過你一次。越到老了,越是覺得自己卑劣,可也越是明白,如果你還活着,我就會被壓抑到想要發狂。」
「誰會願意有人踩在自己的頭上?誰會有人希望有一個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強大到連超越的可能都想象不了?而這樣的人居然有兩個,這種可能性簡直就讓人無法呼吸。」
「我從不後悔我的決策。不過······我今天看見了你的繼承者。」
「他真的是比你還要強······比你和伊奈迦都要強。爲什麼你們就是能找到彼此,爲什麼你們就能精誠合作而不是互相鬥爭?爲什麼你們的繼承者就能完美繼承你們所有的優點,既聰明,又強大;既狂放,又謹慎?」
「假如是他誕生在我們的時代,恐怕我連算計的想法都不會有,只會心服口服地仰視吧。就像是我們的後輩那樣,雖然還在嘴硬,但卻已經接受了'失敗'的事實。」
「」
「所以,希利亞德······既然你把他扔到了我這裡,那我究竟該不該去掐滅這火種,消滅那橫壓一世的可能?」
「算了。以我的性格,即便現在猶豫,但假如真的有可能,我就會去掐滅。」
「比起耀眼到遮蔽羣星的太陽······我更喜歡將光熄滅。」「即便如今的夜空已沒有星辰,也是一樣。」
黑髮的少女坐在一塊灰色的大石之上,漆黑如瀑的厚重長髮披散下來,直抵腰際,宛如霧氣一般的黑色碎片不斷從中溢出飄散,凝聚成漆黑的小刀與長針,令少女的姿態顯得無比神秘朦朧,又夾雜着危險。
但值得注意的是,這黑髮精靈少女的髮根處,已經能隱約看見幾根蒼白的髮絲。
【戈藍,對不起,你的這具身體消耗了太多生命力,而且很可能死去】
蒼老的聲音嘆息道:【本以爲不會有多***煩,沒想到結果居然會變成這樣······維繫黨當真是瘋了,他們居然意圖趁着這個機會剿滅我】
【可惡,他們這是想要徹底打破維繫黨和支柱黨的平衡,讓迦南摩爾陷入無盡戰火嗎!】說到這裡,蒼老的聲音仍然咬牙切齒:【也不知本體究竟如何······只能希望他們不會瘋到在世界樹之都打起來】【老祖,別太擔心】
而戈藍此刻安慰着老者:【這也是我們的一個機會呢,只要你能活着出去,帶着龍血之源恢復青春,然後將一切事實廣告,那麼陷入劣勢的就是維繫黨了】
【嗯,你說的對】蒼老的聲音頓了頓:【來了】敵人來了。
雅弗達來了。
伴隨着淡淡的銀光,雅弗達·銀門一步就來到了黑髮的少女面前,但這只是表象,在這位第四能級強者的雙眸中,他能看見那年輕肉體背後的蒼老靈魂。
「是啊,我來了。」
這位已過中年的強者微笑着,一種舒暢且真誠的喜悅從他身上溢散開來,將原本沉悶的氣氛衝破,讓一片荒蕪的灰石曠野顯得就像是陽光明媚的花園:「坎帕尼先生,謀劃了幾十年,終於等到了這次機會。」
「原本我一直都在苦惱,假如你就這樣安安分分地等死,將頂座傳承給下一代,那我還是真沒什麼機會和藉口,我甚至會對你深感欽佩。」
「但既然你作出了這樣的選擇······」他憑空從虛無中拿出一根銀灰色的權杖,無形的空間波動將兩人環繞。
銀門的家主開懷地笑道:「—你就已經知曉會遇到這種結局,對嗎?」
【若是你繼承了阿薇麗雯的頂座,那或許還真的能將我殺死】而少女微笑,年輕女孩與蒼老的聲音重疊:【但在這個亞空間迷宮中,即便只是我這分魂,你也未必能將我拿下】
「我主要是想要知道。」雅弗達輕聲道:「你爲什麼想要得到龍血之源······你明明知道龍血中蘊含有詛咒,即便是能再活一世,也會逐漸被惡魔纏身,在晚年陷入瘋狂,甚至墮落爲惡魔······那樣就連靈魂都無法剩下,甚至還可能污染頂座。」
「雖然每一個延壽奇物都有各自的後遺症,但龍血之源是最強的,無論延壽能力還是詛咒都是如此。」
【因爲這是即將迎來巨大變革的時代】坎帕尼沉聲道:【昇華之道的積累已經足夠,我們即將迎來第六能級誕生的前奏······不動堅城和開拓者(伊奈迦當年的稱號)就是那個時代的序幕,他們甚至沒有留給我們時間就快要得到結果】
【我無法容許迦南摩爾變成他國的臣子,就算再怎麼浩大的時代,如果不能讓迦南摩爾成爲勝利者的一員,我就要將它擊潰】
「······所以你想要自己去做?」銀門沉默了一會,然後才緩緩道:「你有思路嗎?還是說······」
【我只是想要看見】蒼老的聲音道:【沒有那麼多高尚的理由。我只是還沒活夠,也知道自己距離第六能級差的太多,所以想要多活一點時間,看看這個時代的發展】
「難怪。」銀髮的精靈嘆了口氣:「我就說,假如迦南摩爾真的有心思研究第六能級,十王血早就聯合爲一,豈會互相暗殺鬥爭···」
【因爲敵人的成功,比我們的失敗更讓人難以接受】老人笑道:【人類的本能就是如此,這有什麼不好懂?】
【我不會用謊言遮蔽我真正的想法,雅弗達,這就是我的動機和目的。此刻,我倒是想要知道你爲何要對我出手,你居然能說動阿薇麗雯那自由的風,我很瞭解她,她自己什麼都不會幹,只可能是你的理由,讓她願意放下瀟灑陪你與我敵······】
「也很簡單。」雅弗達將權杖對準了自己的敵人:「我的兄長因爲你們死了,我只是最簡單的血親復仇而已。」
沒有互相嘲笑,也沒有互相貶低。
因爲雙方都是這個世界的強者,他們簡單的慾望和想法,就比什麼世界和平'和「安居樂業'要有力一千萬倍,他們的意志就能決定一個頂級大勢力的變動,無論是興盛還是虛弱。
無形的波動和黑色的雪花碎片開始震盪他們所在的這個測試場地亞空間迷宮,巨大的空間震盪聲在他們還沒有出手的時候就已經在迷宮的邊緣處不斷響起。
【最後問一句話】
周身被無數亞空間裂縫環繞,坎帕尼道:【你們怎麼解決我離開後,針對地底「自然之神'的鎮壓】
「時代變了,技術進步了。」
無形的氣泡形空間扭曲已經將雅弗達的身影遮掩,聲音也變得扭曲:「這麼多年的研究,世界樹主腦的計算力得到了飛躍,現在迦南摩爾已經不需要兩位第五能級把自己困在世界樹之都了。」
「歸根結底,我也是精靈的王血,不是要燃盡一切的復仇者。」
【是嗎······】黑髮的少女的背後,無數漆黑的亞空間碎片凝結成了漆黑的巨樹,無數條數百米長的巨大樹根觸鬚在朦朧的霧氣中延伸翻騰,每一條都鞭打着空間,令大地泛起近乎於海嘯一般的浪波,騰起彌天煙塵:【對不起,戈藍,面對這樣的對手,我只能徹底掌控你的身體,發揮百分之百的力量】
【我不在意哦,老祖】而黑髮少女身軀的原主人,名爲戈藍的少女卻輕聲笑道:【擊敗他吧】
隨着漆黑的巨樹在時空中紮根,無形的黑色霧氣就開始瀰漫,影影綽綽間,隱約能看見無數樹根正在翻騰,內蘊着一個個亞空間迷宮的雛形,掀起巨大的浪濤與狂風,宛如整個世界的掌控者。
wWW◆тt kān◆¢○
王血·國域。彌塵之國坎帕尼的以太真身。【塵霧世界樹(Niflhei】
而與此同時,雅弗達周身的波紋也變得愈發璀璨,時空在他的面前搖晃,光芒也在波動的空間被分化出一道道流光。
這流光璀璨純粹如銀,可邊緣處卻紛雜絢麗如虹,而無數道彩虹於男人的身後構築出了一道道沒有開端與盡頭的橋樑,它們通向一個個泛着虹色光輝的時空泡,裡面似乎倒映着一個個亞空間迷宮的景色。
王血·銀門。守夢者雅弗達的以太真身。【虹之鑰(Bilr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