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看到老三進了高府?”
蔡攸緊盯着面前的人,待到對方再次肯定地點點頭之後,他不禁眯縫了眼睛,露出了一個陰狠的笑容:“想不到老三居然學聰明瞭,知道怎麼都不可能勝過我,居然想要從外力入手。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怎麼就不知道,爹和高俅是根本不可能和解的!”
冷笑幾聲後,他便再次瞥了面前低頭彎腰的壯漢一眼,居高臨下地吩咐道:“此番你做得很好,繼續盯着高府,但有人進出全都給我一一記下來,將來少不得你的好處!”
“是,小人多謝學士恩典!”那漢子慌忙翻身跪倒磕了一個頭,然後方纔屏息凝氣地退了出去,待到後邊不禁樂開了花。僅僅是剛剛這一遭,便入手了五十貫錢,天下到哪裡去找這樣的好事?
蔡攸揹着雙手在房間中來來回回走了幾步,時而露出笑容,時而皺眉沉思,神情變幻不定。最終,他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自顧自地笑了兩聲,隨後喚來了一個家人。
“你去庫房中挑選幾樣藥材回一趟本家,就說是我讓你回去探望爹爹病情的,順便去拜見一下娘。若是爹肯見你,你就告訴他,我這幾日事情多,不能回去探望,請他老人家恕罪,然後告訴設法告訴他,老三去找過高俅,你明白麼?”
那僕人本名王安,原是王甫推薦給蔡攸的人,如今改了名叫蔡安,最是機靈不過,細細一思忖便心領神會地應了,一溜煙跑到庫房挑選東西。由於蔡攸如今職位不比從前,庫房中別人送來的禮物已經堆得老高,因此蔡安和管庫房的頭頭一說,立馬選出了三四個大盒子。兩人嘀咕一陣,一人又悄悄順了幾樣不太值錢的東西。這才各自去幹各自的差事。
得知兒子派人過來探望丈夫,呂氏心中極爲高興,也顧不上其他就先把人叫了進來。待到蔡安呈上了幾樣珍貴藥材以及一些小巧玲瓏的飾品,她登時更加欣喜,當即就把人領到了蔡京的房間,將一應物事一一給蔡京看了,這才笑道:“相公,攸兒還是有孝心的。你看一知道你又病了,就又派了人送東西過來。畢竟是父子連心,比不得外人。”
對於妻子地這種說法,蔡京頗有些不以爲然←很清楚,呂氏雖然出身大家,卻不是那種懂得官場道理的女人,因此並不答話。擡眼瞥了瞥蔡安,他便淡淡地問道:“替我回去告訴攸兒,就說我這個當爹爹的承他的情了。只不過,他這番派你過來。應該還有別的話要講吧?”聞聽此語。蔡安登時心中一顫,偷眼瞥見蔡京面沉如水,更是連連叫苦←本想趁着對答的功夫不動聲色地將事情兜出去…料蔡京竟如此老到,一眼就看出他還有別的由頭。只是事到如今也沒有退縮的餘地,想想自己是蔡攸府中地人,即便是呆會觸了黴頭,想必蔡京也得存幾分臉面。這樣一想,他便把心一橫,咬咬牙說開了。”啓稟相爺,我家學士此番派小人來,確實還有另一樁要務。今兒個一早,學士無意中聽一個僕人提起〉是三少爺昨兒個似乎在太平橋高府那裡出現過。學士料想如今蔡高兩家還有些結未曾打開,心中不免有些憂心,便讓小人探病之後稟告相爺一聲,莫要……”
他這話還沒說完,蔡京的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病態的潮紅,隨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旁邊的呂氏見狀大驚,一面讓旁邊伺候的丫鬟去請大夫,一面衝着底下的蔡安喝道:“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值得這麼火燒火燎地來報說相爺?回去告訴攸兒。絛兒雖說不濟,卻不會做出這樣沒頭沒腦的事,讓他少擔心。”蔡京被妻子這句話氣得幾乎倒仰,無奈一口氣沒有順過來,更沒有當着外人喝罵妻子的道理,因此只得強忍了過去。等到蔡安諾諾告退,他胸口好受了一些,這纔將呂氏的手往旁邊一推,沙啞着聲音道:“你養地好兒子!”
呂氏此時沒有品出滋味,又不知道蔡京說地是誰。想到這麼些年來蔡京左一個侍妾又一個侍妾的放在房裡,她心中更是惱火,再想想蔡卞夫婦之間的舉案齊眉,一時很有些委屈。見蔡京滿臉不耐,她乾脆冷笑一聲,甩手就離開了房間。
蔡京也懶得去理會妻子心中那些小意,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喚來了一個僕人,隨即喝令他去把蔡絛叫來,自己則掙扎着斜倚在牀上。多少年了,爲了如今地地位前程,他費盡心機,只爲了能夠達到巔峰。如今坐在這個位子上,面對的不僅僅是明槍暗箭,居然還要應付兩個不爭氣的兒子,這叫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蔡絛一進房間便發現父親鐵青着臉坐在那裡,心中不由得一突←也知道剛剛大哥派人來過,一定是父親又因此而氣到了,卻沒有想到此事和自己也有份。畢恭畢敬地行過禮後,他便起身肅手站在一邊,準備逮着時機再給老大好好上上眼藥。
“聽說你昨天去找過高伯章?”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登時把蔡絛敲打得木了,他呆若木雞地看着父親,見蔡京的目光中流轉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既有譏誚,也有惋惜,還有許多他無法捉摸的情緒。小說wWw..文字版首發
情知事情嚴重,稍不留心自己就可能遭到父親的遺棄,他立刻雙膝跪倒在地:“爹,孩兒昨日確實去拜會過高相公。這只是孩兒一時之間興起的想頭,如今朝中大臣已經有不少都變換風向了,可那些人大多人微言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孩兒尋思高相公和爹爹共事多年,彼此間至少還有情分在,若不是大哥每每從中作梗,此番也不會鬧得這麼僵※以,孩兒就想,倘若高相公能夠和爹爹同舟共濟……”
“同舟共濟?”蔡京冷笑着打斷了蔡絛地話,臉上的神情已經不是惋惜而是惱怒了,“你以爲這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麼?我和高伯章昔日坐同一條船,哪裡是因爲什麼情分,而是因爲不得不如此。外有外敵窺伺,內中還有人虎視眈眈,倘若我們那個時候內鬥,只怕是轉眼間就會被人漁翁得利。至於如今分道揚鑣,也不過是因爲情勢所逼,雖然和你大哥有關,但那是遲早的事,哪裡可能因爲你一句話輕易解決?”
見蔡絛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蔡京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蔡絛比蔡攸稍稍純良一些,但是心計上差得太遠,而且目光所及也只是近處,根本看不到長遠的地方←原指望蔡絛跟着自己這些天能夠學到些什麼,如今看來這一腔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爹,孩兒知道錯了。”蔡絛勉強迸出一句話,卻依舊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真正的錯處。如今連蔡攸都變成了仇人,更有大批人投了過去,倘若不和高俅重歸於好,趁機挽回頹勢,難道還真的任由蔡攸佔了上風?
蔡京當然知道蔡絛並不情願認錯,心中不禁更加惱火。然而,他亦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不管解釋什麼都是錯的,最後只得揮了揮手:“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什麼時候知道錯在哪裡再回來幫我。這兩天不許出門,好好反省!”
對於這樣地處罰,蔡絛心中暗恨,卻仍是低頭應了,一出房間便立刻變了臉。想當初蔡攸犯的錯處還比他少麼,怎麼從來不見蔡京處罰?
現如今一個兒子對着幹不夠,難道父親還要把自己也逼到別人那裡去?
蔡攸並沒有在家裡坐等蔡安的回報,此時此刻,他正引着王甫面聖。儘管劉正夫和蔡薿都對他的計劃大有幫助,但是,不知是什麼緣故,他偏偏就覺得王甫最是順眼,就連旁人眼中是妖孽徵兆的黑髮金瞳也沒有放在心上。最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天子官家最重人儀表,以王甫的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必定能夠討得趙佶的歡心。
當初應何執中的要求提拔了這個王甫,趙佶至今仍舊記得,因此此番見蔡攸還是舉薦此人,不禁在心中有些疙瘩。只是蔡家父子之間的爭端是他早就佈置好的,自然不好拒絕蔡攸的要求,因此一口應允給王甫加官,甚至還以此名與之前東漢的某個宦官重名爲由,爲其改名王黼,頓時讓階下那位黑髮金瞳的老兄歡天喜地了一把。
而等到這兩位一走,趙佶便召來了提舉皇城司曲風,詢問了幾句京城動向之後,他便轉口問起如今兩座蔡府的動靜。
曲風伺候這位主兒多年,已經是很有經驗了,此時一思忖便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稟聖上,如今蔡學士府上比蔡相公更熱鬧,既有朝廷官員也有遊學士子,每日晚間都要開宴呢!倒是蔡相公這些日子身子骨似乎不好,也有相熟的官員送藥材過去。”
趙佶微微頷首,心中生出了一個主意:“既然如此,那朕擇日下詔,徙封元長魯國公,三日一至都堂治事,這樣一來,他也不用連連告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