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
正胡思亂想之中,他猛地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大喝,轉頭一看不由大驚。這不是提舉講武堂郭成還有誰?倉促之間,他慌忙施禮道:“郭大人!”
“嘿,那麼客氣幹什麼!”郭成一把將姚平仲拉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陣後,突然一拳擂在他的左肩上,“好小子,真給我們陝西諸軍長臉!”
姚平仲被郭成的大力打得後退了兩步,一邊砸舌這位老將的老當益壯,一邊回了個笑容:“郭大人,這是皇上的恩寵,又不是我真有什麼出衆的地方!”
“這是什麼話?”郭成不滿地搖搖頭,突然眉開眼笑道,“要說聖上和諸位娘娘,還有那位公主都是好眼光,西軍年輕武將也多了,偏偏就選中了你。不過嘛,在那些真的能打仗的小傢伙中,你確實是第一俊秀,文韜武略都不同凡響。公主配了你,吃不了虧!”
儘管知道郭成一向任性豪俠,但是,姚平仲也沒有料到此人說話如此直截了當,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愣了好半晌也沒憋出一個字。
郭成見姚平仲發愣,也不再理他,大踏步地朝後院而去,誰知不一會兒又迴轉了來,劈頭蓋臉地問道:“小姚,我問你,老王如今可是一直這麼嗜睡?”
姚平仲起初還不明白郭成的意思,但隨即醒悟了過來:“不錯,這兩日王帥都是說一會話就睡過去了,不知怎麼回事。郭大人,莫非……”
“就算人老了,也不至於如此吧?”郭成心中一陣煩躁,本能地揮揮手道,“老王這個人一直都是諱疾忌醫,聖上讓他在家裡養病,我也沒見他請過大夫。不成,我記得杏林國手劉克勘就住在這附近。我去請他來看看!”
姚平仲也被郭成這一番話說得心驚肉跳,見郭成急匆匆地往外走,連忙上前把人拽住。”郭大人,劉克勘平日不輕易出診,你若是貿貿然衝了過去,只怕別人不理會你……”
“怕什麼,他要是敢不來,我拆了他的醫館!”
見郭成犯了牛脾氣。姚平仲一時無法,好在他力氣大,也還拖得住郭成。”這樣吧,我和劉克勘好歹還見過幾面,我去請人,郭大人你就在這裡看着王帥。放心,王帥好些天都是這個樣子,不會有事的!”
郭成這才作罷,見姚平仲急匆匆地去了,他這才嘿嘿一笑。自言自語地道:“話說這小子還真的不賴。姚家累世將門,果然是不同凡響。我家那小子雖然比他大幾歲,但是看着就像個油葫蘆似的。以後等他回來,非得教訓他一下不可!”
姚平仲自然不知道郭成如何評判自己,他急匆匆地纔出了巷子,便幾乎撞上一輛馬車,錯身而過的當口,他突然聽到上頭傳來一聲:“希晏!”
他轉頭一看,這纔看清是高府的馬車,不消說,上面的人肯定是高俅無疑。果然,車簾一掀。他當即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相公!”
“早聽說希晏你躲在王帥這裡,怎麼,要到哪裡去?”高俅見姚平仲行色匆匆地樣子,心中也有些奇怪,“我是來和王帥商量事情的,也有話對你說。”
姚平仲想想郭成剛剛的樣子,又想到這幾日王恩的狀況,一時也有些吃不準,遂把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最後才謹慎地道:“我想王帥左右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就想請一個大夫好好看看。不過也不急在一時,若是高相公有什麼急事……”
“我哪裡有什麼急事!”高俅眉頭緊皺,示意姚平仲上了馬車,便示意車伕回頭往醫館的方向走,卻還不忘問了一句,“你不是騎馬的麼,怎麼會走路去找大夫?王帥那裡難道就沒有個家人?”
姚平仲這才發覺自己被郭成三兩句話弄得昏了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剛纔着實是心急了些,竟是連這些也忘記了。這些天我和敏中在王帥家裡或是練劍,或是演習兵法,幾乎忘了自己都是個武將。”
“哈哈哈哈!”高俅忍不住一陣大笑,見姚平仲面色微紅,便不再取笑。等到了醫館請來了劉克勘,一行人又匆匆回了王府。郭成正在那裡和剛剛醒過來的王恩說話,見到這呼啦啦一片進來地人時,忍不住怔了好一會,然後才醒悟到自己失禮了。
“高相公!”
王恩和郭成幾乎先後站起來施禮,高俅同樣還了一禮後,便把王恩硬是按着坐下了。”我原本就是來看王帥的,你這麼禮數週全,豈不是本末倒置?”
郭成向來豪爽,此時見高俅如此做派,便衝王恩一笑道:“老王就是如此,做人太過謹小慎微,有什麼意思?”他說着便看到了高俅身後的姚平仲,不覺有些奇怪,“小姚,你不是去請大夫,怎麼也跟着高相公回來了?”
“呵呵,我在路上遇到了希晏,正好我認識劉大夫,順便就把人硬拉了來。”高俅見王恩似乎有些不情願,便加重了一些語氣,“王帥,聖上三番兩次要御醫爲你就診,偏偏你就是不情願,須知諱疾忌醫,也是一大毛病。你若是能夠身強體健,不僅能夠看到兩個孫兒成才,也能夠爲朝廷聖上一直效力下去,不是嗎?”
這麼一說,王恩方纔勉強點頭,但仍是狠狠瞪了郭成一眼:“老郭,就你多事!”
郭成原本就是臉皮極厚,這一句小小插曲自然不會讓他有什麼感覺,反而和姚平仲相視一笑。當下劉克勘便依言把脈,等到左右手都請過之後,他便在那裡皺眉沉思,良久也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我說你這個大夫,能不能爽快一點!”郭成實在耐不住性子,當着高俅的面又不好叫罵,“有什麼病直截了當說就是,我們都是在戰場上打過仗的,就算明天要死,也得死個明白就是!”
劉克勘在京城也給不少達官貴人看了病,哪曾看見郭成這樣直截了當的,愣了一愣便翻了個白眼。他端詳了郭成一陣,然後上前兩步不由分說地抓起了郭成的手腕,依樣畫葫蘆地診起脈來。
這下不單單是郭成,就連高俅王恩和姚平仲都愣了。等到劉克勘放下郭成的手,郭成方纔如夢初醒地罵道:“我又沒有病,你這是幹什麼?”
劉克勘也不管其他人的臉色,慢條斯理地道:“你說你沒有病,不過照我把脈的結果來看,你地病反倒是比王帥更重一些。王帥只不過是因爲年紀大了,再加上半生戎馬地那些傷勢,所以纔會造成易感風寒,只要好好調養,別太操心,這壽元是無礙的。反倒是你郭大人……”他拖長了聲音,繞着郭成轉了一圈,冷不丁地問道,“你可是好酒?可是曾經在冰天雪地裡躺臥在地?可是喜歡在忙的時候數日數夜不眠不休?”
郭成啞了好一會,最後纔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只是他兀自不肯承認自己有病,而是不依不饒地反問道:“就算都有又怎麼樣,我比老王小十幾歲,如今身體好着呢,哪裡有病?分明是你這個大夫一心要招攬客人,把沒病地也說成是有病!”
若非是高俅在場,劉克勘幾乎想立刻拂袖而去,只是想到對面是個心地渾厚的武人,他也懶得和對方計較。伏案先是給王恩開了個方子,他又拿過另一張紙,筆走龍蛇似的寫了起來。把第一張藥方交給姚平仲之後,他便彈了彈另一張藥方,漫不經心地道:“這是藥方,你若是照方每日服用,總還有痊癒之日。你若是不聽,就當我沒說過好了!”言罷他將藥方往王恩旁邊的几案上一擱,衝高俅抱了抱拳,竟是不管不顧地揚長而去。
“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牛氣沖天的大夫!”郭成見人走了,不覺有些訕訕的,一手拿起那藥方瞅了一眼,便揣進了懷裡,“凡事好好說不行麼?我老郭雖說不喜歡吃藥,但自己的命還是顧惜的!”
高俅起先還盤算着應該如何讓郭成接受劉克勘的建議,見其把藥方揣進懷裡,不覺啞然失笑。如今年輕將領雖然也涌現出一批,但是,老將在戰場上的經驗卻是不可或缺地。郭成這一尊門神往講武堂一坐,就絕對沒有人敢違反規矩,足可見老將的魄力。
而姚平仲也將藥方拿給王恩過目,然後便喚來一個王府家人吩咐了幾句。王恩聽說自己這病沒有大礙,心中立刻放下了心,言談中也多了幾分笑意。看過了王恩,高俅便將姚平仲拉到了一邊,略囑咐幾句之後便告訴他明日孟後召見。
回去的時候,高俅特地轉到了劉克勘的回春堂,結果劉克勘一見到他便直言不諱道:“王帥已經差不多油盡燈枯了,我那方子只是略盡人事。至於郭大人,若是照方服藥,大約也還能有五年壽元。這些昔日名將,身體損得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