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事務處理完之後,高俅剛剛踏進家門口,高升便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急匆匆地報說:“相爺,嘉王殿下來了!”
“嘉王?”高俅本能地皺起了眉頭,心中異常詫異。身爲宰輔,他這府邸向來便少有親王宗室登門,以前還有陳王在,但如今陳王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什麼宗室往這裡走動了。嘉王趙楷如今不過**歲的年紀,怎麼會想到來拜會自己?還有,既然已經立爲親王,便已經有了府邸和一應王府官,不會連這點避諱都不告訴這位皇子纔對!
一邊這麼想着,他一邊揚手讓高升帶路,等走到後院之後,他看到了一幅讓他大跌眼鏡的景象,一干大人全都圍在旁邊,而石桌上鋪開了一張很大的畫卷,高嘉和趙楷各站一頭,正在那裡揮毫潑墨,看上去不是在寫字就是在作畫。
看到這一幕,他立刻想起了曲風曾經對他說過的往事。什麼嘉王殿下年少聰穎,什麼宮中盛傳,只有嘉王得了趙佶天賦真傳,在書畫上面很有見地,至於其他亂七八糟的傳聞則更多,數不勝數。而看到高嘉在那裡喜滋滋的模樣,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小丫頭怎麼搞的,到處都能給他惹來一堆事情!
須臾之間,嘉王趙楷丟下了毛筆,笑吟吟地道:“大功告成!”
話音剛落,高嘉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也已經畫好了!”
此時,高俅方纔走上前去,也不和趙楷先打招呼,而是自顧自地低頭去看那幅畫卷。不可否認,以這個年紀而言,趙楷的筆力相當不凡,那棵老鬆畫得極爲蒼勁有力,而旁邊的題字更是有趙佶當年的三成火候。
這邊看完了,他自然轉頭又去看高嘉的。見上面是一枝紅梅,他不由微微一曬,這小丫頭鐵定是看人家畫鬆,所以便選了紅梅。
他也不去品評優劣,而是朝嘉王趙楷問道:“嘉王殿下,今日怎麼想到來我這府上?”
趙楷一揚頭,理直氣壯地道:“高相公,今日早些時候。父皇曾經對我們說,沒事的時候可以到各家宰輔府上多多走走,可以學到一些不同的東西。再者,母妃有些東蚊我帶給容姨,所以我便走了這一遭。想不到相公治事實在辛苦,這已經黃昏將近方纔回來。”
聽趙楷小小年紀就知道說自己辛苦,高俅一下子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倒不是對趙楷有什麼成見,他只是知道,這身爲皇子的,太聰明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那些不是儲位第一順序繼承人的皇子。論條件。趙桓和趙楷年齡相仿,一個是長子,一個是三皇子。中間隔着地那個二皇子很早就死了,唯一的干礙只是,只要趙桓活一天,嫡長子的名號就是趙楷跨不過去的障礙,須知大宋可從來沒有因爲立長或是立賢的問題糾纏不清過。一句話說到底,都是趙佶不好,生那麼多兒子幹什麼!
既然趙楷的理由堂堂正正,高俅只能稱謝一聲,少不得又稱讚了那幅畫。等到趙楷告辭之後,他趕走了一幫無關僕人。這纔對英娘問道:“這嘉王殿下是什麼時候來的?”
“下午很早就來了!”英娘不是那些無知婦人,自然知道若是攪和上這些事情有多大麻煩,此時免不了瞪了高嘉一眼。”嘉王殿下徑直去拜訪了伊容妹妹,正好嘉兒也在那裡,不知怎的就說上了話。聽說聊了幾句之後,嘉兒偏生炫耀自己會畫畫寫字,於是就卯上了。我擔心出什麼事,便親自到了這裡守着。”
見父母和兩個姨娘全都臉色不好,高嘉不由得吐了吐小舌頭。然後才低聲解釋道:“我也是看他太橫了,在三姨娘面前炫耀說聖上怎麼誇獎他。那天三姨娘還說聖上沒有把那塊于闐玉獅子鎮紙賜給他,可想而知這什麼寵愛也是有限。若是不刺刺他,恐怕他還以爲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呢!爹,我看趙叔叔是個脾氣性格都很好地人,怎麼這兒子一個比一個古怪?”
“你還敢說!”高俅實在是哭笑不得,狠狠瞪了高嘉一眼道,“定王和嘉王究竟如何,還輪不到你品評!我讓你讀了這麼多書,不是讓你惹事生非的,長這麼大,難道你就連一點禮法都不懂麼?你是不是要你爹我親自去請一個老夫子來教你禮法進退,你才滿意?”
高嘉哪裡曾經看到父親這麼說話,一時間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直到母親也喝令乳母帶她回去,她這才做了個鬼臉地出了院子。
“看來,嘉兒實在是惹是生非的料子!”高俅回憶起女兒惹事生非的本事,心中本能地發毛。趙桓如何他不知道,但是,剛纔嘉王趙楷臨走前多看高嘉的那一眼,讓他很是心驚肉跳。兒女的婚事他原本並不在意,無奈現在三個兒子都還小,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高嘉身上,怎能不讓他煩惱萬分。
大宋內命婦共有五等,基本和唐朝相似,只是在五品才人之後,尚有郡君這樣的過渡封號。而由於趙佶後宮嬪妃着實不少,因此,正一品原本額定的四名妃子如今足足有十幾個人,內廷之中有貴妃封號的便有鄭貴妃和王貴妃兩人,更不用說其他了。
如今王皇后去世,後位虛懸,後宮雖然明裡還是一片平和,但是,暗地裡地勾心鬥角卻總不可能少了去,這也是歷朝歷代後宮地常事,所以朝臣也對後宮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閒很少上書勸諫。當然,若真的有那愣頭青上書,趙佶往往也是嘉獎有加,但奏疏卻是留中不發的。
嘉王趙楷雖說在外賜了府邸,但平素一向留宿宮中,更由於趙佶特許而能夠呆在錦心殿王貴妃處。此時,他滿肚子思緒地回到錦心殿,一看到母親便出口埋怨道:“都是母妃你一定要我去高相公那裡送東西,我看高相公地臉色不好,分明是不想趟這渾水!”
王錦兒望着這個聰明機靈的兒子,久病蒼白的臉色上浮現出了一絲紅暈↓不如鄭瑕幸運,沒有健康的身體,但是,不管怎麼樣,老天總算賜給了她一個深得她心意的兒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唯一可惜的是,王皇后還留下了一個嫡長子趙桓,否則,若是看到趙楷能夠登上太子之位,她哪怕是死了也了無遺憾了。
“高相公有忌諱,那是自然而然的事。”王錦兒伸手拉着兒子坐在身邊,輕輕笑了一聲,“高相公這個人,想當年我在慈德宮的時候便深有領教,若是不觸及他的底線也倒罷了,一旦觸及他地根本,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想當年欽聖太后想要將你容姨嫁給韓肖胄的時候,他就不顧一切闖宮求見,一直驚動了官家代爲說情,這件事才平息下來,所以說,這條路子你千萬莫要斷了!”
“可是……”趙楷張了張口,隨即有些猶豫,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可是看高相公那個樣子,似乎不會勸父皇改變主意的吧?朝中那些大臣都是最古板不過的,一旦……”
“沒有什麼一旦!”王錦兒不假思索地打斷了兒子的話,旋即語重心長地教導說,“我並沒有說,一定要讓你用什麼卑劣的法子去爭,我只是要你好生學着,也許,有一天那個位子會自動落在你的頭上。你別看定王生下來便是嫡長子,有那麼多人教導着,但是,聖上未必就喜歡循規蹈矩的孩子。你父皇有那麼多兒子,你看他真正愛重的只有幾個?除了定王,也就只有你罷了,還不是因爲你聰明伶俐,頗像他當年?所以說,你和高相公走得近些,總是沒有錯地。”
趙楷一向對母親言聽計從,此時便微微點了點頭,又親口喂着母親喝了一碗粥,才欲退去時卻又被王錦兒叫住了。
“對了,你今兒個可曾見過高家那位千金?”
“母妃是說高嘉?”趙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確實是個挺有趣的丫頭,生性要強不說,人也聰明得緊。只不過,我瞧着高相公和高夫人似乎對她太過嬌慣了,聽說高相公待三位公子的勁頭,也不如這一位千金。今兒個我瞧高相公有些氣急敗壞的,似乎是惱了高嘉的小性子。”
“你纔多大,還叫人家小丫頭?”王錦兒橫了兒子一眼,遂又伸手拉了拉趙楷的衣領,“前些時候,你父皇曾經有意,讓高嘉配你們這些皇子,後來不知怎的便息了這顆心。不過,我看聖上那樣子,對這孩子還是很喜歡的,你不妨多學着一點。你父皇生來便是不羈的性子,如今雖然坐了皇位不能恣意,但本質還是沒變,所以,你不必事事去看定王如何如何,凡事從本心而行,把禮法放在心中也就是了。”
“是!”趙楷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然後扶了母親躺下,這才躡手躡腳地除了內殿←如今不過八歲,當然不完全懂什麼是天下江山,但是,他知道,哪怕是爲了母親,自己也得努力去做←有那麼多弟弟妹妹,可是,有幾個人能夠日日見到父皇?這權勢寵愛,竟是在父子父女之間也是越不過去的溝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