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
陽劍峰一覺醒來,愕然發覺自己正躺在陰冷的地面上,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掙扎着坐直了身子,眼睛在四周來回打量,但看到的結果讓他的心漸漸陰沉了下去。破敗的房子,斑駁的牆面,神龕中的古舊神像……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和可疑,難道自己是被人綁架了?
周圍沒有任何人,自己的一身衣服穿得好好的,戒指手錶都在,甚至口袋裡的打火機也在。可他分明記得,自己前一刻還好好地坐在寢室裡和好友聊天,居然醒來就出現在這裡,事情也未免太過詭異了吧?莫非是匪徒綁票?
正當他驚疑不定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中間似乎還夾雜着乒乒乓乓的廝打聲。陽劍峰來不及多想,忙不迭地起身往神龕後頭避去。在他想來,如果真是遇到什麼事情,這種時候哪怕多爭取一分鐘也是好的,在沒有弄清楚對方的目的和底細前,他可沒有傻到跟人家硬拼。
他剛剛把自己隱藏好,一個踉踉蹌蹌的人影便奔了進來,只跑了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滿頭滿臉盡是鮮血,看上去煞是可怖。此時,幾個手持棍棒的大漢緊跟而入,氣勢洶洶地將那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高二郎,此番你無路可逃了吧?”爲首的大漢重重一棒打在那人肩頭,厲聲叱喝道,“這兩年來你詐了我錢財無數,又和我娘子不乾不淨,今日我當報此仇!”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無數棍棒劈頭蓋臉地朝先前那人頭臉擊去,噗噗的着肉聲聽在耳中着實驚心。那人也頗爲光棍,儘管悶哼不斷,口中卻並不呼號求饒,就連陽劍峰也不禁驚歎其人硬氣。那羣人足足打了頓飯功夫方纔歇了手腳,爲首的漢子似乎仍不解氣,一手拎起那人,呸地一聲啐了他滿頭滿臉,恨恨地罵道:“哼,今日便宜了你,他日若讓我再遇見你在我家門前徘徊,必定取你狗命!”
陽劍峰見一羣人罵罵咧咧地散去,心中的疑惑不禁越來越濃了。聽那些人的言語,似乎夾雜着很重的河南口音,而且遣詞造句都很有古風,和現代人的語言習慣大相徑庭。雖然躲在神龕後面看不分明,但對方的衣着他卻看清楚了,那絕對不是一句漢服就能搪塞過去的,難道自己真的像剛纔和友人聊天時說的那樣,來了一個穿越時空?
不過,看到那個躺在地上不斷呻吟的男子,他立刻把這個荒唐的念頭驅除了腦海,剛纔不出面還能說是擔心寡不敵衆,如今若是再作壁上觀就是典型的見死不救了。他閃身從神龕後躍了出來,幾步走到那男子跟前,低聲問道:“喂,你還好吧,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和警察?”
那男子茫然擡起了頭,喃喃自語道:“救護車?警察?那是何物?”然而,等他看清陽劍峰的頭臉穿着之後,立刻神情大變,連聲追問道,“兄臺來自何方,爲何與我長得如此相像,卻身穿如此奇裝異服?”
相像?陽劍峰這才凝神看去,儘管眼前的男人鼻青臉腫,但臉部大體輪廓確實和自己極爲相象,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可自己是獨子,根本沒有什麼兄弟。懷着一絲開玩笑的心理,他故意擠擠眼道:“古人云,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許你我有緣也說不定。你身受重傷不能耽誤,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醫院?”那男子顯然無法接受陽劍峰口中的詞語,突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那劉大官人一心取我性命,下手中怎會留我活路,況且我也無錢延請大夫。哈哈哈哈,想我高俅自詡聰明,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悲可嘆!”
高俅!陽劍峰立覺渾身一個激靈,背心爬上來一股涼颼颼的陰寒。他勉強鎮定心神,語音顫抖地問道:“你說你叫高俅?是不是這個‘俅’字?”他在地上用手指比劃出一個俅字,見那男子微微點頭,他只感如遭雷擊。良久,他纔開口問道:“現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那自稱高俅的男子微微皺眉,但還是坦然答道:“如今乃大宋元祐八年正月初九,當今聖上登基已近八年,兄臺怎地連此事也不知?”
聽到元祐八年四個字,陽劍峰更是臉色死灰,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元祐應該是宋哲宗的年號,絕不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怪不得環境陌生,怪不得衣着語句復古,原來自己一覺醒來竟穿越千年!怎麼辦,究竟怎麼辦?他一時心亂如麻,再也沒功夫關注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傢伙。然而,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他的衣角卻被人牢牢拉住了。
“想我高俅往日只顧自己逍遙快活,有此下場也是活該,只是家中尚有老父幼弟,長兄一人難以照顧兩全。今日我若去了,萬望兄臺至我家通告一聲,讓他們殮了我屍骨,俅不勝感激!我家就在,就在汴京朱雀門……”
見高俅嘴裡大口大口吐着鮮血,眼看就是出氣多入氣少,陽劍峰心裡更茫然了。高俅何許人也,那可是水滸傳中天字第一號白臉大奸臣,臭名昭著的高衙內之父,看此人如今年齡不過二十許人,難道就真的這麼早死了?那以後的高太尉怎麼辦,林沖帶刀闖白虎堂的戲碼還演不演?亂套了,全都亂套了!
“慢慢說,彆着急,你,你不會這麼早死的!”陽劍峰一陣手忙腳亂,說話也有點語無倫次,畢竟,看着一個“名人”在眼前死去的感覺並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爹爹,孩兒對不住你……”高俅聲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句,隨後便再沒有了聲息。
“喂,你醒醒,醒醒……”陽劍峰無論怎麼搖都無法喚醒這高俅,一顆心頓時沉向了無底深淵。儘管高俅在水滸傳裡算是十惡不赦的人物,但眼前的人似乎不到二十便“英年早逝”,無論如何都是不符合歷史的。不知怎地,蝴蝶效應四個字突然浮了上來,這使得他更覺惶恐。要知道,令無數國人扼腕嘆惜的靖康之變就在這個時代,要是自己這次穿越讓歷史發生什麼不可測的轉向,豈不是把一條命都賠了進去?
呆立了片刻,他突然捧着腦袋對天狂笑了起來。前頭剛剛說了什麼穿越,這下子自己也跟着穿越到宋朝了,真是天底下最滑稽的勾當,難道老天爺真的是目光如炬天威莫測?自己那個時代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隊等待這種好運,可幹嗎偏偏叫自己遇上了?
“老天爺,你真是太絕了,好歹也讓我和爸媽告個別,這下子我非成了失蹤人口不可。還有小靜,我們可才戀愛三個月……”
大聲嘶吼着發泄夠了,他望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又低頭看看身上的“奇裝異服”,腦海中轉過了一個大膽的念頭。自己不像那些穿越時空的前輩能夠無所不能,也不會奢望有哪個好心人會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流浪漢。在這北宋末年,怎樣設法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所以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度過眼前的危機。既然天意讓自己和這高俅長得一模一樣,那就怪不得自己殘忍了。
小心翼翼地出門查探了一番,陽劍峰才發現空中正飄着雪花,自己處身的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山神廟,周圍渺無人煙,廟後卻有一條尚未結冰的小河。他在小河中將高俅衣物上的血污洗淨,直到那些污痕看上去不太明顯了,他才把衣服都晾曬在一棵樹上,又從廟裡找了個鐵燭臺開始挖坑。
用羽絨服口袋裡的壓縮餅乾墊了肚子,等到衣服晾乾之後,他換上了高俅的衣衫,又把自己的服裝穿在屍體上,把它們和高俅一起深深埋了起來,另把手錶和打火機找地方藏好,謹慎地留了記號。
他望了望自己在河中的身影,心底猶自慶幸不已。要知道,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紀,男的留長髮仍舊不太多見,要不是自己和周濤打賭輸了,肯定還是板寸頭。而這時節要是自己頂着一個板寸頭走在街頭,不但冒充不了高俅,反倒會被人以爲是可疑人扭送官府,看來一切都是天意。
“高俅,你放心,將來若是我有所成就,一定回來爲你風光落葬。對了,你的家人我也會代爲照顧,希望我爸媽能夠看開一點!”儘管心裡並沒有幾成把握能夠瞞天過海,但陽劍峰站在那個微微隆起的土堆前,仍舊擲地有聲地說道,“從今天起,我就是高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