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老人的聲音很溫和，但聽在寧凡耳裡，卻依然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因爲，這不應該是老道會問的問題，老道更不應該喊他是年輕人，而這個老人的問題，和他的神態，都在告訴寧凡一件事，那就是，這個老人，根本就不認識他！
這不是老道！
一瞬間，寧凡有種從頭涼到腳的感覺，透心涼，狂喜之後的失望，更是讓他有種差點顫慄的冰寒感。
寧凡連着深吸幾口氣，終於讓自己從那種如墜冰窖的感覺中恢復過來，他盯着不遠處的老人，老人那清瘦的身形，那熟悉的面容，都在告訴他，這就是老道，儘管十年不見，他的模樣顯得蒼老了一些，但不論是外貌還是體型，甚至是他的聲音，都跟過往一樣，並沒有什麼改變。
但寧凡同樣看出了不對，不僅僅是眼前這個老人已經認不出他來，更重要的是，寧凡在眼前這個老人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天命者的氣息，而老道，本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天命者之一，過去，寧凡就能從他身上感覺到天命者的氣息，只是那個時候，寧凡還不知道那是天命者的專屬氣息而已。
除此之外，眼前這個老人，跟老道當初的打扮其實也不一樣，老道一直穿着一身道袍，但眼前這個老人，卻是穿着一身唐裝。
“年輕人，你是寧凡嗎？”老人溫和的聲音再次傳入寧凡耳中。
“老人家，我是寧凡。”寧凡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很客氣，儘管他心裡很失望，但這個老人看上去跟老道一模一樣，這就足以讓他對這個老人保持恭敬的態度。
稍稍停頓了一下，寧凡又頗爲客氣的問道：“老人家，請問你是？”
“你終於來了。”老人輕輕嘆了口氣，“我一直有些懷疑那不是真的，但今天終於在這裡看到你，我才明白，那確實是真的。”
“老人家，誰讓你在這裡等我？”寧凡忍不住問道。
儘管這個老人似乎並不是老道，但這個老人一開口就直接問他的名字，讓寧凡還是有種感覺，即便這老人不是老道，但他很可能跟老道有些關係。
“年輕人，如果我說，是我讓自己在這裡等你出現，你信嗎？”老人看着寧凡，神情有些古怪。
寧凡微微一怔，然後心裡不由得又微微有了一絲激動，難道，眼前這個老人，其實還是老道？
“老人家，你，到底是誰？”寧凡忍不住再次問道。
“有時候，我也不確定我到底是誰。”老人輕輕嘆氣，“年輕人，陪我走走吧，早上在海灘上散散步，其實很舒服的。”
“好的。”寧凡自然不會拒絕老人的提議，然後兩人就沿着海邊，緩緩行走。
“以前，這兒即便是漲潮，也不會把那個木屋淹沒。”老人笑了笑，“那時候，我經常住在木屋裡，直到後來，木屋不能住了，我就搬走了，但最近幾個月，我每天早上都會來這裡，因爲，有個人告訴我，有一天，我會在這裡見到一個人，一個叫寧凡的年輕人，而我，需要交給這個年輕人一樣東西。”
停頓了一下，老人繼續說道：“或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爲，告訴我這件事的人，應該就是我自己。”
“你，你要交給我什麼東西？”寧凡語氣不自覺有些顫抖起來，他隱隱有種感覺，眼前這個老人，就是真正的老道。
“嚴格說起來，其實並不是給你什麼東西，只是，有些話要跟你說。”老人的聲音異常溫和，“那個我，希望我能親口跟你說一些事情，一些他本想親自告訴你的事情。”
“什麼事情？”寧凡連忙追問。
“年輕人，我所說的這些話，你真的相信嗎？”老人看了寧凡一眼，神情稍顯詫異，“你真的不覺得這些事情不可思議嗎？”
“老人家，我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寧凡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平靜，“我想，你曾經也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
“是啊，真的不記得了。”老人嘆了口氣，“在我的記憶裡，我一直很普通，我是個很普通的大學老師，平時喜歡練練太極，但就在兩個多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很長很長的信，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我就發現，那是我自己的筆跡，而信裡，還寫了很多關於我自己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只是爲了讓我相信，那確實就是我寫給自己的信，然後，信裡說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關於你。”
“關於我的一些什麼？”寧凡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但他已經無法平靜下來。
“孩子，我們曾經在一起生活過，對嗎？我曾經有個名字叫柳道長，而你一直喊我老道，而我，則是稱呼你爲小凡，是這樣的嗎？”老人終於停下腳步，用一種慈祥的眼神看着寧凡，而他的眼神裡，還隱隱有些感傷的味道，“小凡，如果真是這樣，爲什麼我會完全不記得你？信裡，我告訴我自己，你對我很重要，可爲何，我會忘記如此重要的人？爲何在我的記憶裡，根本就沒有你的存在？”
“老道，我也想知道，爲什麼你會變成這樣？”寧凡心裡也有着一種濃濃的悲傷，“十年了，十年裡，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堅信你還活着，兩個多月前，我收到你的信，你十年前就已經寫好發給我的信，我以爲我能馬上找到你，然後，我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我終於找到了你，可，可爲何，你根本就已經不是你？”
有一種悲傷，不是和親人生死相隔，而是他就在你面前，但卻已經完全不記得你，而現在，寧凡就在承受着這種悲傷，而更讓他覺得悲傷的是，曾經的老道是何等強大，現在，他卻成了一個真正的普通人。
此時此刻，寧凡已經明白，眼前這個老人，就是他一直尋找的老道，但這個老道，卻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老道了，他的身上，發生了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孩子，不要難過，我要告訴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們還能見面，已經是上天的眷顧。”老道眼裡的悲傷已經消失，代之以一種和藹和慈祥，“其實，原本在十年前，在我離開你的那個時候，我就應該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的，我本應該死去，但因爲你，上天特別眷顧於我，讓我活了下來，我只是會忘記很多事情，但我還在，我還在這個世界上。”
“老道，你真的覺得這是上天的眷顧嗎？”寧凡微微握緊拳頭，“就是那該死的上天，讓你忘記了一切！”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曾經的那個我，在信裡告訴我，這確實是上天的眷顧。”老道繼續在沙灘上緩緩行走，“這兩個多月，我其實也試着調查了一下，但我發現，每個認識我的人，都告訴我，我一直都在這裡當大學老師，我甚至從未離開過這座城市，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我失憶了，爲何其他人也會跟我一樣，似乎不單單是失憶，而且還像是徹底改變了記憶？”
老道這段話，讓寧凡腦子裡一道靈光劃過，他終於想起一件事情，曾經天眼認定唐曉華註定會死，但在他改變了唐曉華的命運之後，似乎所有人的記憶，都被重新改變了，而唐曉華也直接忘記了他的存在，也忘記了天眼。
這兩件事，是如此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老道不僅僅是忘記了過去的一切，他的能力，居然也被剝奪了，這個曾經幾乎是最強大的天命者，現在，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或許，是因爲老道原本註定要死在十年前，然後因爲某個原因他活了下來，然後就跟唐曉華一樣，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被徹底抹去，同時被其他的事情代替？
到底是誰，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難道，真是那所謂的上天做的？
“你相信命運嗎？”寧凡突然問道。
“身爲一個大學教授，我本不應該相信這些事情的，但另外那個我，卻似乎是相信我的。”老道笑了笑，“但曾經的那個我，其實並沒有在信裡說很多這些方面的事情，但有句話，曾經的那個我想要告訴你。”
寧凡沒有說話，他知道老道的話並沒有說完，儘管現在的老道和過去的老道其實已經不一樣了，但寧凡還是在不自覺的，將他們當作同一個人。
但要嚴格說起來，他們也確實就是同一個人，就像現在的唐曉華，依然是唐曉華一樣。
這麼一想，寧凡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至少，他現在還能見到老道，知道老道還活在這個世上。
“小凡，你現在的生活可能並不是那麼輕鬆，你或許也開始覺得很多事情乃是命中註定，但有件事，你卻一定要記住，即便這個世上，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註定的，但你，你的命運，卻是完全由你自己決定的，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最特別的那個，你就是獨一無二的。”老道用一種頗爲緩慢的語速說出這句話，最後，他停了下來，盯着寧凡，“記住，你是那個可以決定自己命運也能重鑄他人命運的人，你是那個獨一無二的鑄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