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俊馳

徐錦程體似篩糠,伏在地上,再不敢說半個字,只不停地叩頭。

巴圖瞧了不落忍:“爺,服侍七姑娘的僕婦就在外面。要不,屬下傳她進來問話吧?”

夏候燁帶笑,含着譏嘲地笑:“你倒是好心。”

巴圖追隨他多年,一聽這語氣便知是允了。

他急忙快步走向門外,忽聽夏候燁清冷的聲音淡淡傳來:“讓她在門外回話。”

“是~”巴圖在門外,把夏候燁提的那幾個問題細細向那藍裙婦人盤問一番,囑她依舊等在門外,自己進來回話。

“七小姐是早上十一點進的海棠閣,林公子是後面到的,兩人談了約一個多小時,舒淙便來了。挑了幾套銀飾,加一枝點翠嵌珠赤金簪子,總計二十兩銀子。銀飾和裝首飾的匣子都是鋪子裡的,應該不至弄什麼手段。至於七小姐和林公子的談話內容,就不得而知了。”

說到這裡,巴圖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夏候燁。

“哪個林公子?”夏候燁不動聲色。

“林青山的長公子,林慕雲。”巴圖再看他一眼,瞧不出喜怒,這才大着膽子繼續解釋:“聽說,前幾天林舒兩家剛剛結了兒女親家。”

舒七小姐的膽也未免忒大了些!竟敢瞞着父母兄長,偷偷與未婚夫見面。

只是,她若膽不大,當日在普濟寺也不敢出手救王爺。

“嗯~”夏候燁點了點頭,淡聲嘲諷:“舒元琛這些日子倒是好事連連,又是給老母做壽,又要嫁女兒,還要娶姨娘,忙得腳不點地呀~”

巴圖猜不透他的心思,不敢接話。

“在哪?”夏候燁忽然轉了話題。

巴圖又去問那婦人,回來答:“他在海桐閣,與海棠閣比鄰。早上九點便來了,一直與侍從在房裡挑首飾,並未與任何人接觸。”

“與海桐相鄰的房裡,是什麼客人,什麼時候來的,呆了多久?”夏候燁又問。

“西院除了海棠和海桐有客,其餘都是空的。”這個,徐錦程卻是曉得的,不等巴圖出門,立刻搶着答了。

巴圖心咚咚狂跳,猛地擡頭看向夏候燁,嘴脣翕動,似要說些什麼。

王爺不會懷疑舒沫與番邦勾結吧?

她只是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姐,哪裡與遠在關外的扯上關係了?

她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方,定然只是巧合。

“可有可疑人員出入或是試圖接近這二間雅室?”夏候燁擡手,阻斷他,繼續發問。

“這個,”徐錦程擡起袖子,又開始淌汗,深悔不該搭話,倒又給自己挖了個坑:“小人倒是未曾注意……”

夏候燁凝着他胖胖的油臉,從眸色到聲音,瞬間冷下來,凍得讓人發寒。

“你把今日寶丰裕所有客人,以及負責接引的僕婦小廝,院中灑掃的婆子,挑水做飯的雜役通通造入名冊,查明這段時間所有人的去向,寫成案卷。若漏掉一個,或是明天日落前還未辦妥,不必來見我,可自行了斷。”

“是~”徐錦程顫着嗓子答。

“滾!”

徐錦程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倒退着出了茶樓。

“爺~”巴圖欲言又止。

夏候燁卻並不理他,徑自沉吟未覺,臉色陰沉得嚇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着嵌在桌面內的茶杯沿。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向下一按,嵌在桌面的杯子倏地跳了出來。

夏候燁卻頭也不回地出了茶樓。

“爺~”巴圖愣了一下,趕緊跟上去。

走行之間,衣袂帶起一陣微風,那茶杯忽地簌簌而落,碎成齏粉……

舒沫回到雅歆園,春紅幾個便來給她道喜。

綠柳膽子更大,嚷嚷着要瞧二少爺賞了什麼東西給小姐添妝。

侍候了舒沫這麼久,多少都曉得她的性子。

對這些首飾簪環之類的,向來不怎麼放在心上,只要多說得幾句好話,哄得她一高興,多半便順手賞給了下人。

“餓死了,東西慢慢再看,先擺飯~”舒沫把身上的外裳脫了,換上半新不舊的家居服,歪在迎枕上只嚷着餓。

立夏本來把裝首飾的紅漆匣子拿出來,聽得她這麼說,便又收了起來。

春紅臉上就是一僵:“這……”

立夏的臉拉下來:“小姐纔出門半天,你們便偷懶,連飯也不預備?”

“二少爺帶七姑娘出門,竟連飯都捨不得請吃一頓?”綠柳不服氣,立刻頂了回去。

“這是說的什麼混話?”立夏氣得擰起了眉毛:“酒樓龍蛇混雜,小姐是未出閣的千金,豈可要那種地方出入?”

“既然要回來用飯,就該早些回來。這個時候,除非拿錢叫他們單做,不然哪裡還有飯菜?”綠柳硬着脖子駁斥。

“分明是你們偷懶,怎麼倒編派起小姐的不是來了?”立夏急了。

舒沫聽她們爲件小事吵起來,只覺頭疼萬分:“沒有就算了,我吃些點心墊墊就好。”

春紅扭身出了門:“昨兒廚房送的醬瓜還剩半壇,我去挾一碟來,給姑娘配點心。”

“我去看看,”綠柳見舒沫息事寧人,倒有些訕訕的:“早上喝的雞湯還有沒有,熱一碗給姑娘拿過來。”

“小姐,”立夏噘着嘴:“這樣下去可不行,你總是心軟,遲早讓她們騎到頭上來。”

舒沫笑了笑:“她們再厲害,哪裡越得過你去?”

“小姐!“立夏越發惱了,鼓着頰:“我是爲你着想,你倒好,反過來教訓我一通。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喲,誰不識好人心哪?”一聲嬌笑,驀然從簾外飄來。

舒沫一愣。

立夏已搶先幾步,將簾子挑了起來。

舒潼和舒灃兩人站在門外,越過她的肩衝舒沫一笑:“我們不請自來,你不嫌棄吧?”

“四姑娘說的這是哪裡話?兩位姑娘肯來,我們姑娘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敢嫌,快請進~”立夏急忙將兩人請進房。

“四姐,五姐~”舒沫過來給二人見禮,讓了座,這才吩咐立夏:“四姐喜歡龍井,五姐只喝雨前,可別弄錯了~”

“七妹真是細心,這種小事也記得清楚。”舒灃望着她,眼裡閃着柔和的光:“我卻是不及你的。”

“姐姐們聰慧,妹妹蠢笨,只好在這些小事上下功夫了。”舒沫低了頭,細細地答。

舒潼的目光已落在那隻紅漆木匣上,站起來就去拿:“聽說二哥帶你出門玩去了?都買了些啥好東西,也讓咱們姐妹見識見識?”

“四姑娘~”立夏想阻止,無奈手中端了滾燙的茶水,卻是不便。

“喲~”舒潼已把匣子拿在手裡:“什麼了不起的好東西,還怕我們眼熱?放心,就算再沒見過世面,也不至於就搶……”

她一邊說,一邊揭開蓋,裡邊的東西一露出來,聲音立刻嘎然而止。

舒灃見她突然不說話,好奇地傾過身子看。

一看大紅的絨布上,擺了四五枝各式的簪子。事事如意,梅英採勝等等,樣式倒是做得精緻漂亮,卻大多是銀簪,根本值不了幾個錢。

“二哥,”舒潼訕訕地把匣子往桌上放:“還真是有趣,一大早巴巴地把你拉出去……”

府裡的一等丫頭都戴赤金的簪子,這種東西也好意思拿出手?

舒沫低了頭擺弄衣角,弱弱地分辯:“二哥本來要挑別的,是我不讓。這幾個款式都很別緻,我倒是蠻喜歡……”

舒潼撇了撇嘴,心道:哪裡是你不讓,分明就是二哥在糊弄你。

小七就是個傻的,給人利用了也不知情,嫁得再好也白搭!

舒灃笑了笑,伸手拈了一對簪子出來在她頭上比劃:“我瞧着這對鏤空穿花桔花簪就挺好看,七妹妹不是有件月白色長枝玉蘭八幅裙嗎,我看配着應該挺不錯的。”

“嗯嗯~”舒沫立刻點頭,露了一抹羞澀的笑容:“我就是想着它,才央二哥幫我買的。”

“要不,”立夏所茶擱到桌上,轉身往裡面跑:“我去找出來,配着看看?”

“好呀,”舒灃顯得極有興致,順勢把舒沫的頭髮也拆開:“要我看,索性頭髮也重新梳一下,這個有些鬆了,不好。”

舒潼懶懶地斜了眼睛看她們忙亂,也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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