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招手,叫來一個侍衛,把懷中的虎崽交到他手上,吩咐:“把它送回田莊,找些羊奶喂着,等養上一二個月,放回林子。”
“放回去?”邵惟明一聽,立刻哇哇叫:“那我這一爪,豈不白捱了?”
“本來就是白饒~”舒沫橫他一眼。
巴圖嘖嘖有聲:“白虎呢,不容易遇到。”
“捨不得?”舒沫斜他一眼:“那你拿去養好了。”
巴圖忙不迭地搖手:“我哪有那個本事。”
“娘娘不是說喜歡?”木婉蘭的笑容僵在臉上。
“正因爲喜歡,才更要放它回去。”舒沫溫和地解釋:“林子纔是它的家,只有回到家,它纔會真正快樂。”
木婉蘭怔怔地看着她,似懂非懂。
在她的印象裡,人們對於喜歡的東西從來都是不擇手段地佔有,從來沒有人象舒沫這樣,爲了喜歡選擇放棄。
“娘娘的意思,是希望我回去?”木婉蘭咬緊了脣。
舒沫淡淡地道:“你還小,又是女孩,孤身在外確實不安全。如果能回家,當然最好。”
“回去之後呢?”木婉蘭倔強地揚起頭,嘲諷:“接受父親的安排?”然後,她好名正言順地下手除掉自己?
女人都善妒。
睿王妃更是大夏出了名的妒婦,爲人專橫跋扈。
若這也有排名,她相信,睿王妃定然是天下第一。
她對跟自己爭*的女人,下手絕不留情——聽說睿王府裡的那些個妻妾美婢,不知有多少死在她的手中!
如果說,睿王府的舊事經過世人的口耳相傳,真相早已湮滅,不可信。
那她對木子萱的羞辱和百般刁難,卻是衆所周知,她親眼目睹的。
無論如何,她並不想步上堂姐的後塵。
她,有自己的驕傲!
舒沫笑了:“我尊重你的選擇。”
“尊重?”木婉蘭再次茫然。
這樣一個殺伐果斷,心硬如鐵的女人,竟然說“尊重”她的選擇?
她真的好怪,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讓人難以理解。
“喂!”邵惟明不耐煩了:“你不回家,難道要一輩子賴在睿王府?”
那是他的理想好不好,黑丫頭憑什麼跟他搶?
木婉蘭羞得滿面通紅,跳起來,結結巴巴地嚷:“誰,誰要賴在這裡?要不是你把我擄到這裡,我早跑了十萬八千里了!”
“嚐嚐,好不好吃?”夏侯燁拿了一碟燒好的獐子肉往舒沫手裡一塞,夫妻兩個親親熱熱地吃獐子肉去了。
那兩隻繼續吵得暈天暗地。
“切!”邵惟明輕蔑地瞥她一眼:“就憑你那兩條小短腿?笑死人!”
舒沫嚼着肉,笑米米地想。
啊哦,話題轉到人身攻擊,勁爆了!
“你,”木婉蘭氣得捏緊了雙拳:“你很高嗎?還不是矮巴將軍一頭!”
“巴朗?”邵惟明氣得口不擇言:“那傢伙空長了一身肌肉,實則蠢笨如牛……”
巴朗坐着也中槍,切肉的手一頓,表情古怪。
舒沫瞧着有趣,“哈”地一笑,竟被辣椒末嗆到,一時咳得驚天動地:“咳咳咳……”
“快拿水來。”夏侯燁伸手輕拍她的背部,沉聲吩咐。
被打擊得吐血的邵惟明神情激動,手舞足蹈,口若懸河:“哪及得上少爺我,英俊瀟灑,*倜儻,玉樹臨風……”
“閉嘴!”夏侯燁低叱,一黑乎乎不明物體脫手飛出,飛進某人的嘴巴,堵住了他滔滔不絕的發言。
邵二公子張着嘴,叼着一根啃得七零八落的骨頭,象只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兮兮小狗,瞪着眼睛:“嗚哩哇啦……”
“你太吵,害沫沫嗆到。”夏侯燁接過侍衛手中的水囊,拔開軟木塞,連喂舒沫喝水,邊輕描淡寫地道。
“呸!”邵惟明吐出骨頭,幾步搶到他跟前,聲情並茂地血淚控訴:“女人如衣物,兄弟是手足。你怎能爲了件衣服,傷害自己的手足……”
舒沫似笑非笑地看他:“女人如衣物?”
“好吧,”邵惟明自知失言,一臉諂媚地道:“你是織金妝花緞做的,自然比別人金貴些……”
“嗯哼~”舒沫揚起下巴。
“喂!”邵惟明潰不成軍,忽地大叫一聲,落荒而逃:“獐子烤熟了也不叫我一聲,只顧自己吃,太不夠意思了吧?”
“沒出息!”夏侯燁嘴一撇,不客氣地批評。
舒沫剜他一眼:“你好象,很不屑?”
“喝水,喝水。”夏侯燁拿起水囊,殷勤地送到她脣邊。
巴圖“嘻”地一笑,夏侯燁目光掃過,利若刀劍。
他忙撕了一大塊肉在手裡:“肉好香,請,請!”
衆人轟笑聲中,一隻獐子轉瞬被啃得只剩骨頭。
木婉蘭在一旁,瞧得瞠目結舌。
原來,市井傳言竟是真的!
睿,王,懼,內!
吃過豐盛的烤肉後,由於時間的關係,只能在營地附近打些小獵物。
夏侯燁把人分成了兩組,各自劃定了地盤之後,出發。
木婉蘭注意到,舒沫沒有佩帶弓箭,甚至連馬都是同夏侯燁同乘一騎——顯然,睿王妃是不諳武藝的。
這在自小刀箭不離手,打獵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的她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不錯,白族女子並不是人人都會打獵,但若不會,就該老實呆在家裡,等着狩獵歸來的丈夫或兒子,爲他們送上熱乎乎的飯菜。
當然,王妃身份尊貴,自然不必洗手做羹湯。
但象這樣,連騎馬都要人照顧的女人,硬跟到山裡來,算什麼事?
偏,所有人都視爲理所當然,甚至在他們的眼裡,看不到一絲輕蔑,有的,只有尊敬。
是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仰——那些侍衛對她,就象對睿王一樣,充滿敬意。
尊重,她能理解,畢竟舒沫的身份擺在那裡,由不得人輕視。
但是敬意,從何而來?
這個嬌小柔弱的女人,到底用什麼征服了這羣桀驁不馴的男人?
“還不走,難道等人來請?”略帶嘲諷的男聲,突兀地響起。
“關你什麼事?”木婉蘭臉一紅。
“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邵惟明故意把受傷的胳膊舉到她面前,使勁地晃,唯恐她瞧不見似的。
燁跟他槓上了,非要把這個蠻女跟他分到一組。
“對不起。”木婉蘭咬了咬牙,低聲道歉。
“嘿嘿,”邵惟明呲牙一樂:“真覺得對不起爺,就爭口氣,多射幾隻山雞,幫爺臊那個自大的傢伙一把。”
木婉蘭轉過頭看他一眼:“你很喜歡王妃。”
她用的陳述句,旨在指出事實,並不需要他承認。
邵惟明聳聳肩,絲毫不覺得喜歡舒沫有什麼不對:“誰能不喜歡她?”
木婉蘭沉默,目光追着對漸漸遠去的纖細身影。
是的,喜歡。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亦是令她困惑的理由。
冷峻的睿王,小心翼翼將她護在懷中,生怕她被顛下馬背;
憨厚的巴大將軍,不聲不響地砍去沿途的荊棘,橫生的枝椏,生恐劃破她細嫩的肌膚。
所有人,包括這個從頭到尾損她不遺餘力,眼睛長在頭頂上,口口聲聲要贏睿王的明公子,都在有意無意地用目光追逐着她,關注着她,隨時做好衝上去保護她的準備。
她能分辯,這並非因職責所在。
他們,是真的發自內心地關心她。
似乎只要她開心,大家便一起開心;她安全,大家也就安心了;她飽了,所有人也就不餓了!
“我不明白……”木婉蘭喃喃低語。
邵惟明語帶驕傲:“沫沫是最特別的。”
“我還是不明白。”她看不出來,她有哪裡特別?
“等你跟她相處久了,就會明白。”邵惟明幽幽一嘆,似乎很瞭解她內心的困惑:“這是一種語言無法描繪的人格魅力,她是一種毒,會不由自主地吸引你,改變你,讓你欲罷不能,爲她*。”
木婉蘭訝然轉身,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望着他:“你,喜歡她?”
邵惟明沉默下去,他牽着馬的姿態,象一株孤獨的樹。
日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落他的眉梢,一貫灑脫的俊朗面容蒙上一層不易察覺的寂寞和失落。
良久,他澀然一笑:“誰能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