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擊長空(一)

吃了大虧之後,赫連駿馳嚴令手下各部排除一切干擾,急行軍向甘德收縮。十月十三,赫連駿馳的四十萬人馬在甘德城下集結,首尾相接,把甘德城圍得水泄不通。

消息傳來,舒沫放下手中茶杯,站起來踱到窗前:“這一天,終於來了~”

“燁真是好樣的,”夏侯熠由衷佩服:“這一個月,率部千里轉戰草原,倏而在東,忽而在西,神出鬼沒,搞得西涼狗人心惶惶,聞燁色變。”

“你也不差呀~”邵惟明輕搖摺扇,笑道:“只帶十餘人在草原上跟蹤潛伏了半個月,終於等到機會,一舉炸燬了赫連駿馳引以爲傲的十幾輛死亡戰車,爲咱們掃除了最大的威脅~”

夏侯熠俊顏一紅,連連搖手:“慚愧,我不過是取了個巧,哪裡比得燁是真刀真槍,槍林彈雨中與敵人廝殺來得痛快,來得豪氣?”

若說之前尚有些不服氣,經過這一個月,可算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論起實戰經驗,他比燁差的的確不止一籌。

“要我說,最厲害的還是咱家沫沫~”邵惟明轉過頭來,看到舒沫,立刻一臉諂媚:“滑翔機,地雷,手雷,望遠鏡,夜視鏡……層出不窮,直讓人眼花瞭亂!”

“你少灌迷魂湯!”舒沫嗔道。

“明叔~”夏侯宇咣噹一腳,將門踹開,帶進來一股冷風:“你又想賴着舒沫幫你做什麼?”

“不多,一把連發的轉輪手槍而已。”邵惟明涎着臉,笑嘻嘻地道。

“呸!想得美!”夏侯宇解開大氅,將一隻食盒輕輕擱在桌上:“快,乘熱喝了~”

“你又偷帶葷腥入廟?”舒沫秀眉輕蹙,淡聲道:“這裡畢竟是佛門之地,咱們借住此地,已是非常不妥……”

“少來~”夏侯宇揭開盒蓋,取出一蠱雞湯:“明明是不想喝,非要找這許多借口!”

舒沫被他戳破心事,嘿嘿乾笑兩聲:“明知喝下去會吐,何必浪費?”

“在胃裡過了一遍,總歸有些好處。”夏侯熠微笑着凝視她,柔聲勸說。

“擱着吧,一會餓了再吃~”舒沫沒轍,苦着臉眉頭擰得死緊。

“快喝,”夏侯宇說着,變戲法似地從衣兜裡摸出一顆黃澄澄的桔子:“喝完了給你~”

“去!”舒沫很有骨氣地一扭頭:“廉者不食嗟來之食!”

“真不要?”夏侯宇自有法子治她,拿起桔子在手中拋了拋,忽地往窗外一扔。

“喂!”舒沫懊惱地大叫:“幹嘛扔了,我又沒說不喝!”

“呶~”夏侯宇再摸出一個:“這可是最後一個了,扔了可真沒了~”

西涼的氣候並不適合柑橘的生長,大多是外面的商人帶進來。

自西涼內戰全面暴發以來,商人聞風而逃,市面上的柑橘早已難覓其蹤。

舒沫委委屈屈,端起湯蠱,半天不敢去揭蓋。

“燉了十個鐘頭,撇了七遍油湯,保證連油星子都沒有一顆,趕緊喝~”夏侯宇稚氣的臉上,藏着一抹熱切。

“你小子,小小年紀,怎麼懂這麼多?”邵惟明斜着眼睛,狐疑地瞄他。

夏侯宇狠狠瞪他一眼,並不答話。

“香妃娘娘有心了,替我謝謝她~”舒沫微微一笑,揭了湯蠱。

見湯色清亮,蔥白,薑絲,再加上幾顆碧綠的蔥花,綠白黃相間,顏色清雅,香氣撲鼻。

對着三雙或熱切,或期盼,或希翼的眼睛,她微微嘆了口氣,只得捏着鼻子,咕嘟咕哮一口氣將湯喝了個底朝天。

“看,並不難吧?”邵惟明鬆了口氣,眉宇間全是飛揚的喜悅。

夏侯熠脣邊綻開一抹笑,什麼也沒說,只溫柔地遞過一方雪白的絲帕。

“呶,賞你的!”夏侯宇趾高氣揚,把桔子扔了過去。

舒沫卻忽地起身,疾步衝向門外。

“等等,外面積了雪地上滑,就吐在房裡,我們不嫌臭的~”邵惟明一愣,拿了銅盆追出去。

舒沫已衝到院中,扶着一棵雪松吐得昏天暗地。

“混帳東西!”夏侯宇氣得砸了湯蠱:“連碗湯都做不好,要他們何用?”

夏侯熠抿着脣,快步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出去。

“謝謝~”舒沫渾身無力,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漱口。

隨侍的丫環早已司空見慣,熟練地擰了毛巾,端了熱水過來伺候她洗漱。

三個男人沉着臉,默默地站在院中。

“喂,”良久,邵惟明撞了夏侯熠一肘:“你比較有經驗,這種情況要持續多久?就沒有辦法可想嗎?孃的,實在看不下去了!”

夏侯熠臉上浮起一抹狼狽之色,緩緩搖頭:“我沒注意,素心懷孕的時候,我,我大多歇在廂房的……”

那時,素心只說女子懷孕,夜裡起身較多會影響他休息,催他去廂房歇着。

長輩也都說,女子懷孕,夫妻應該分房睡。

他只覺女人懷孕生子是天經地義之事,從未想過要承受如此多的磨難,便也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了。

如今想來,素心多半是試探之語,她其實是盼着他能留下來,陪着她一起熬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你可真夠狠心的~”邵惟明瞥一眼,淡聲嘲諷。

夏侯熠不語,垂首望着腳尖。

並不是他狠心,他只是無心罷了。

只是這分無心,究竟傷她有多深,已不得而知。

“看,烽火~”不知誰,忽然一聲驚叫。

夏侯熠,邵惟明,夏侯宇猛然一驚,同時站直了身體,擡頭朝天上望去。

只見暮藹沉沉的西邊天空狼煙四起,烽火沖天。

“赫連駿馳終於出手了!”夏侯宇摩拳擦掌,興奮得兩眼放光。

“快,”舒沫在屋中聽得消息,急急走了出來:“立刻準備出發!”

“沫沫,”夏侯熠急走兩步,握住她的腕:“你能行嗎?”

舒沫回首,嫣然一笑:“此一去,不斬樓蘭誓不還!”

“不斬樓蘭也沒關係,只要你能平安回來~”邵惟明難得一臉嚴肅。

夏侯宇三步並兩步,奔了後山,把滑翔機搬出來,拖到特地修好的斜坡上,檢查一遍器械,確認沒有問題,三兩下鑽進網兜裡:“羅嗦什麼,再不走就晚了!”

舒沫握好杆,深吸一口氣:“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夏侯宇還了她一個ok的手勢。

兩個人同步小跑,慢慢加速,最後輕輕一躍,朝着西邊平穩地飛行。

看着滑翔機如一隻巨大的雄鷹越飛越遠,最後只剩一個小點,邵惟明又是驕傲又是忐忑:“他們,一定會旗開得勝的,對吧?”

夏侯熠沒有吭聲,只握緊了手中的望遠鏡,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隻翱翔在夜幕中的雄鷹。

儘管已看了無數次,仍忍不住爲這壯觀的一幕深深折服~

烽火一起,尖厲急促的銅鑼聲立刻響徹了甘德的大街小巷,伴着衙役一遍遍聲嘶力歇地大吼:“所有百姓注意,立刻躲進自家地窖,警報未解除前,不得出門,不得隨意窺探……”

天空中,舒沫熟練而平穩地架着滑翔機,順着氣流往上攀升:“小宇,有沒有看到目標?”

“三點鐘方向,發現敵機,距離約爲三千公尺~”夏侯宇低頭,看着夜視望遠鏡,冷靜地估算着距離。

“有沒有把握?”氣溫極低,舒沫握着操縱桿的手,卻略略有些出汗。

夏侯宇抿着脣,對這個白癡的問題,不予做答。

“二千五百公尺~”舒沫盯着望遠鏡,聲音起初微有些顫抖,越到後來越是平穩:“二千,一千五,一千,八百,六百,四百……”

夏侯宇微微一笑,鎮定地執起了手中的連弩:“女人,再飛低一點!”

這時,對面的飛行大隊顯然也發現了他們,隊形略略一亂,隨即立刻恢復。

夏侯宇甚至聽到大隊長厲昆的尖叱:“慌什麼?他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

“不止,好象還有慧妃娘娘~”雙方距離更近了,眼尖的人已認出舒沫。

見她載着人向着己方衝來,反應快的已意識到怎麼回事,隊伍立刻陷入混亂:“不好,慧妃是來阻擊咱們的!”

所有人心裡都明白,舒沫當初在設計滑翔機時,根本就沒想過駕駛員要在空中與人戰鬥,因此機上只有操縱系統,沒有防禦系統。

換言之,若在空中遇上敵人,他們只能被動挨打,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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