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油

連續幾日風和日麗,到十七日夜裡,開始下起雨來。

綠柳擔心了一晚,早起推開窗子一瞧,外面果然是潮溼一片。

雨,不是很乾脆地落着,灰濛濛的連成一片,如絲如霧,連綿不絕,很是溫柔地飄蕩着。

綠柳打了熱水進來,不自覺地嘀咕:“咋挑了這麼個日子?前幾天都好好的,偏今兒就下起雨來!這麼一路走過去,嫁妝要淋溼了!”

立夏本也是憂心沖沖,她擔心的卻是天氣晴好,瞧熱鬧的人太多,難免有傷及小姐的言詞。見下了雨,反而高興起來:“春雨,金貴着呢。”

許媽掀了簾子進來,抿脣而笑:“這點小雨不礙的,俗話說下着毛毛雨,嫁的賢慧女。咱們小姐呀,婚後的日子定然事事如意,甜甜蜜蜜。”

舒沫一臉淡定,仿若事不關己地坐着,任由幾個人在她臉上,發上搗鼓着。

睿王府的典儀官昨天專程過來,把婚禮細節教授了一遍。

舒沫光聽立夏轉述那些繁瑣的程序,就已是一個頭兩個大。只是納個妾,搞得比普通人家娶妻還大譜!

幸虧末了立夏又加了一句:“如今太妃還在幽州,王妃也不在,因此一切從簡。”

不然,舒沫幾乎想落荒而逃了。

吉時至,巴圖身着正式的朝服,帶着王府花轎和典儀官來到莊上,舒沫被簇擁着上了轎。

噼哩啪啦地鞭炮聲中,轎子出了千樹山莊,朝城南的睿王府進發。

舒沫揭了蓋頭,藉着轎子起伏的節奏,偷偷向外張望,見隨行的竟然還有王府的侍衛。

她不禁暗暗撇了撇嘴:這傢伙忒小心眼,都到這份上了,還怕自己偷跑不成?

不過,有侍衛護送的好處,很快彰顯出來。

先不管是香的還是臭的,她好歹也是順天府裡一名人,此次出嫁,嫁的又是大夏炙手可熱的睿王爺,按理也該是件鬨動萬教的大事。

前次嫁林慕雲,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的那叫一個熱鬧。這一回,竟然悄無聲息,波瀾不興地進了睿王府。

典儀官主持了儀式,兩人拜完堂,舒沫就被送進了洞房。

綠柳直到這時才鬆了一口氣,這一回,小姐總算是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嫁了人。

往後的日子,倒是要好好盤算一下,怎麼才能給自己掙個好前程。

這麼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

小姐之前的糊塗軟弱都是裝出來的,玩心機,無論如何鬥不過小姐。

而她也有自知之明,象睿王爺那種陰狠冷鷙的男人,不是她拿捏得住的。硬往他身上貼,搞不好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她把目光放在了睿王身邊的那幾個侍衛身上。

之前不明白,以爲侍衛跟長隨也沒啥區別。這次因着小姐的婚事,倒是打聽了不少事情,大開了眼界。

原來,王府的一等侍衛,竟然是三品的官職。

按大夏祖制,睿王府可用八名一等侍衛,她就不信了,這八個人裡,就沒一個看得上她?

綠柳自顧自想着心事,全沒注意,舒沫在*沿坐得口乾舌燥,早已耐不住,偷偷掀起了一角蓋頭。

“小姐,”立夏眼尖,又專心一意侍奉着她,因此她一動,立馬趕了過去,輕聲問:“要什麼?”

“給我點吃的~”舒沫壓低了聲音,悄悄地道:“再不然,喝口水也成。”

立夏幫她把蓋頭蓋好,綠柳已拿了茶水過來,柔聲勸道:“先潤潤嗓子,王爺一會就該過來了。”

舒沫一口氣把茶喝光了,立夏機靈地遞了條帕子給她拭了嘴角。

幾個人正忙碌着,忽聽得門外丫頭齊聲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立夏唬得忙不迭把杯子揣進了袖子裡,綠柳慌慌張張站直了身體。

夏候燁滿面紅光地踏了進來,兩人齊齊曲膝:“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嗯,下去吧~”夏候燁一擡袖,冷聲吩咐。

立夏和綠柳都是一呆,倒是一旁的典儀膽子大些,小聲提醒:“王爺,還未喝合巹酒呢~”

“免了~”夏候燁不耐煩地道。

“是~”他是王爺他最大,誰敢反駁?

立夏臨出門,不放心地回頭瞥一眼舒沫,見她正襟危坐,似乎並無異常,反手掩上了房門。

夏候燁吐了口氣,伸手將前襟解開,目光掠過桌上的茶盤,見裡面竟少了個杯子,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哂然:“拿出來吧~”

“呃?”這話沒頭沒尾,舒沫哪裡聽得懂?

“拿一隻杯子,想怎麼對付本王?”夏候燁倒了杯茶,一口喝乾,拿了杯子在手中把玩。

“你什麼意思?”舒沫不解,一把扯下蓋頭,正對上睿王那雙比夜色還深沉,比星光更璀燦的眼睛。

夏候燁居高臨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那身大紅嫁衣的原因,舒沫那張原本白晰清麗的面頰微現酡色,大大的眼眸被紅色的燭光襯得煙波浩淼,霧氣氳氤,眉宇間竟然帶着一絲渾然天成的嬌麗。

夏候燁愣住,有一瞬間的恍然。

“喂!”見他不吭聲,舒沫伸出食指戳過去:“問你話呢!”

她坐着,他站着,以她的高度,只戳到他的腰。

他回過神,撈住她的手,隨手將杯子塞到她掌中:“憑這個,是傷不到本王的。”

“我又不傻~”舒沫低頭,望着掌中突然多出來的杯子,只覺莫名其妙。

“聰明人,往往喜歡幹傻事。”夏候燁故意挨着她坐下,意味深長地道。

舒沫撇撇嘴:“彼此,彼此。”

對於他的刻意接近,她不但沒有害羞閃避,反而往他身邊再挪過去了一些。

夏候燁深感詫異,但對這飛來的豔福,自然也不會傻到拒絕。

伸了手,極自然地環住她的腰。

舒沫順勢往他肩上一靠,嬌聲道:“這鳳冠重死了,可不可以摘下來?”

“難不成,你想頂着它睡覺?”夏候燁彎脣,逸出一抹微笑。

舒沫歡呼一聲,走到妝臺前,七手八腳地把鳳冠摘了,烏黑的青絲如瀑布般披散下來。

她回過頭,衝他嫣然一笑:“哇,真舒服~”

夏候燁心中一蕩,斜倚着*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聲音微微低啞:“不早了,睡吧~”

“正好,我也悃了~”舒沫絲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過來:“你要睡裡邊還是外邊?”

夏候燁脣角往上一翹:“替本王更衣。”

“哦~”舒沫表現得十分柔順,跪到*沿,伸手去解他的衣襟,一邊絮絮地解釋:“不好意思,平常都是別人侍候我,我倒沒怎麼侍候過人~”

他微微蹙眉。

她確實沒侍候過人,指甲好幾次不小心劃上他的頸子,若猜得不錯,必留了好幾道紅痕了。

“咦~”舒沫低了頭,努力跟指下的盤扣奮戰:“你這釦子明明跟我差不多,怎麼解不開呢?”

夏候燁咬了牙:“算了,我自己來。”

再讓她解下去,他不確定會不會被她勒死!

“別,我能搞定!”舒沫還跟幾粒釦子槓上了,非要解開不成。

她低了頭,咬牙切齒地跟他的盤扣奮鬥,烏黑柔軟,光滑如絲的發不時擦過他的下頜。

他一陣心猿意馬,忍不住撩起一絡,低頭輕嗅,滿心以爲必是馨香撲鼻,不料竟連連蹙眉:“這是什麼味?”

“什麼什麼味?”舒沫裝糊塗,假意繼續跟釦子奮鬥,有意無意地往他懷裡鑽。

夏候燁忙不迭地往後仰。

他確定了,真的有股怪味,象是食物擱久了,散發出來的腐臭的味道。

“你跑什麼呀,都快解開了!~”舒沫不依不饒,整個人幾乎撲在他身上,嬌聲抱怨。

夏候燁一把抓住她的手,狐疑地瞪着她:“你頭髮上抹了什麼?”

“哪有什麼東西?”舒沫先是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繼而摸了摸頭髮,偏頭想了想,天真地道:“哦,你說的是吧?”

“?”疑惑。

“是呀!”舒沫用力點頭:“爲了讓頭髮更柔順,更光滑,許媽特地幫我抹了好多。”

說着,還特地挑了一絡,往他眼前送:“你瞧,是不是很漂亮?”

“怎麼是這種味道?”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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