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到了二十四,一大早把春紅送出門,舒沫才恍然記起,明天就是鄉試最後一天。
急忙打發陳家二兄弟,裝了兩車梨運到京城去賣,順便到貢院街轉轉,打聽一下消息。
結果,不到中午,陳二虎便獨自回了莊。
此次鄉試果然出了問題,詳細的卻並不清楚。
只知前兩天,康親王世子夏候熠領着神機營的侍衛進了貢院。
這兩日,京中百姓議論紛紛,各種謠言已是滿天亂飛。
有說主考官收受賄賂,私相授受,鄉試三甲名單早已內定;也有說考題泄露,考前已有人在四處兜售考題……莫衷一是,不一而足。
他們住在鄉下,消息閉塞,卻沒聽到半點風聲。
貢院裡本身有衙役,若只是考生舞弊營私,當場抓了就是,根本不需要從京中另外調派衙役。何況,還是負責皇宮禁衛的神機營,又是康親王世子親自領兵。
但如果是正副主考出了問題,按理就該另選主考,重新出題。
偏,派了兵接管了貢院佈防後,再無任何下文,着實蹊蹺得很。
“此次鄉試,主考大人是誰?”舒沫沉吟片刻,問。
“翰林院大學士,陳光中。”
舒沫想了想,這名字很是陌生,再問陳二虎這陳大人在朝中有些什麼靠山,他卻一無所知,不安地搓着手:“小人再去打聽打聽。”
舒沫不禁失笑:“算了,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那,我還上京裡賣梨去。”陳二虎見她不再提問,拿了二個饅頭,匆匆又進京了。
“小姐,”立夏見她久久不吭聲,小心翼翼地問:“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舒沫看她一眼,笑了:“還能怎麼辦,日子照過唄!”
說話間,綠柳把孫瑜帶了進來:“小姐,二舅老爺來了。”
“二舅來了,快請坐。”舒沫趕緊起身,讓坐。
綠柳上完茶,不等立夏找藉口,竟主動避了出去。
舒沫看着她沉默的背影,不禁若有所思。
“怎麼,”孫瑜見她表情凝重:“出什麼事了?”
舒沫搖了搖頭:“二舅可聽說過陳光中?”
“怎麼,”孫瑜笑道:“你還關心科舉呢?”
“也不是關心,”舒沫笑着解釋:“只是二哥剛好入試,聽說此次出了些問題,這纔打聽一二。”
“舒家都把你趕出來了,你還管他們的死活做甚?”孫瑜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調侃。
“是老爺和夫人不認我,二哥卻與我並無罅隙。”舒沫淡淡地道。
“陳光中是翰林院學士,本次鄉試的主考,這你肯定是知道了的。”孫瑜解釋:“但他還有一重身份,是沐國公夫人的兄長,太子妃的親舅舅。”
舒沫頗爲意外:“原來是這樣。”
世界還真小,兜來轉去,竟又與薛家扯上了關係。
夏候熠,攤上了一件棘手的事。
若真是陳光中收受賄賂,暗泄考題而東窗事發,辦不辦,怎麼辦,還真是個難題。
沐國公本身已是外戚,這陳光中又是太子妃的孃家人,姻親再加姻親,盤根錯節,千絲萬縷,繫着的都是皇家顏面。
“我聽說,”孫瑜看她一眼:“薛家二小姐曾幾次欲與林家聯姻,被林家拒絕呢。”
舒沫反應冷淡:“是嗎?”
“京中很多人謠傳,你上次出嫁遇劫,是凝霜郡主指使。”孫瑜小心翼翼地探問:“不知……”
“你也說是謠傳了,謠傳豈可相信?”舒沫反問。
“若是陳光中被法辦,沐國公多少會受牽連,凝霜郡主的脾氣,或許也能收斂些也說不定。”孫瑜碰了個軟釘子,表情有些訕訕的。
等於,間接幫她報了一箭之仇。
舒沫自然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覺頗爲好笑。
先不說是否確有其事,就算是真的,就算陳光中最後被法辦,對薛霜凝來說,最多是受流言騷擾幾日,能有什麼影響?
這樣,就想抵銷她當日承受的那些痛苦和爲此付出的沉重代價,未免太便宜了一些!
舒沫起身,從多寶閣上取了一卷宣紙,遞到孫瑜手中:“閒着無事,畫了幾張圖,舅舅拿去看看能不能用?”
孫瑜忙起身接過,喜滋滋地道:“不用看,你畫的,一定是好的。”
舒沫似笑非笑地道:“舅舅有時間,不如多對店鋪上些心,少管些八卦閒事。”
孫瑜臉一紅,知道她必是不喜自己舊事重提:“我正要告訴你,月底我要再赴一次關外,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能來看你了。有什麼事,可打發人到店裡,向大舅求助。”
“才從關外回來,怎麼又去?”舒沫皺眉:“這時節出門,正趕上下雪,天寒地凍的,不方便不說,也容易出危險。”
“常言道,富貴險中求。”孫瑜不以爲意:“乘二舅現在年輕,胳膊腿還能動,多跑幾趟。等以後老了,想走都走不動了,再休息也不遲。”
“錢夠用就好,”舒沫嘆道:“這般拼命,爲的哪般?”
孫瑜便咧開嘴笑:“你二舅媽懷上了。”
舒沫驚訝之後,忙道:“恭喜二舅了。”
“嘿嘿,”孫瑜滿懷憧憬地道:“這回若是生個小子,二舅就算是累死了也值!”
“二舅真是!”舒沫嗔道:“這話可也是亂說的?讓二舅媽聽到,準是一頓說叨!再說了,就算生閨女又怎樣?都是舅舅的骨血,一樣值得慶賀。二舅可不許偏心。”
孫瑜斥道:“又胡說!閨女和小子哪能一樣?不過,我保證不偏心就是。”
舒沫搖了搖頭:“纔怪!”
孫瑜眉開眼笑:“好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得趕緊回去。月底要走,好多事要準備,家裡也要安排好了才能動身。”
“對了,”舒沫想起一事,叫住他:“有樣東西要給你,你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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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了妝臺抽屜,從暗格裡取出一隻小巧的四方漆盒,揭開蓋,取出一枚鷹形鐵戒:“二舅收好了,千萬別弄丟了。”
孫瑜拿在手裡掂了掂,又敲了敲,笑道:“這是鐵的吧?能值幾個錢,也當寶貝似的收起來。”
“二舅莫要小瞧了這枚戒指,”舒沫淡淡地道:“在關外,若是爲了難,亮出它可以逢凶化吉。”
“就憑它?”孫瑜先是有些不信,狐疑地再看了幾眼,驀地眼睛一亮:“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鷹戒?”
“應該是吧?”舒沫也不確定:“它那戒面上,不是鑄着一隻振翅的雄鷹嗎?”
“你從哪得來的?”孫瑜一臉緊張地追問。
“偶然的機會,朋友送的。”舒沫含糊其詞。
“什麼朋友?”孫瑜竟追根問底。
“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緣。”
“不可能!”孫瑜斷然否認:“萍水相逢,能以鷹戒相贈,你當二舅是傻的?”
“二舅不信,我也無法。”
“你真不知鷹戒的來歷?”孫瑜將信將疑。
“他只說這戒指可以保我在關外一切平安,別的並未多說。我想着二舅常年在關外行走,且戒指也不大,帶着並不費勁,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想法,收了。”
孫瑜走到門前,撩開簾子往外張望了一下,又去窗邊看了一眼,確定左近無人,這才走到舒沫身邊,壓低了聲音道:“鷹戒是,鷹將軍的信物。”
“?”舒沫吃了一驚。
她以爲,關外雖是化外之邦,終是大夏的國土,卻不料赫連俊馳竟是外邦大將。
那他深入大夏國都,意欲何爲?
崔老三能爲薛凝霜所用,證明他與沐國公或是太子私底下必然有聯繫!
“是~”孫瑜點了點頭,很是不解:“你長年在內宅,足未出京師,幾時認識外邦之臣?”
能隨手將鷹戒送人,就算不是鷹將軍本人,也必定是他的心腹之人。
“他臉上也沒刻字,我哪裡知道他是外邦之人?”舒沫苦笑,忽然間心亂如麻。
她想起了普濟寺初遇夏候燁,他身受重傷,滿身鮮血,倒在她的房中。
那時,她以爲他爲了見到夏候宇,私闖桃林精舍,被夏候熠的親衛所傷。
看來,一直都是她想錯了。
而在永安候府,想劫走夏候宇的,也不是夏候燁,而是赫連俊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