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公子說,姑娘的話他都記住了,以後姑娘便是他的親妹妹!”
聽罷丹青小心翼翼的話語,陸明萱心裡一時間竟不知是何滋味,如釋重負有之,悵然若失有之,還有幾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將來又會不會後悔的迷惘……種種滋味交織在一起,最後都化作了一個無聲的苦笑,一句無聲的嘆息,就這樣罷,就這樣做一對既是兄妹又是合夥人的朋友也挺好的,畢竟男女之情泰半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親情與友情纔是永恆的,與其將來彼此兩看生厭,倒不如永遠做一對知交兄妹的好!
只是就在陸明萱好容易竭盡全力讓自己在接下來幾日做到心如止水之後,凌孟祈偏又使人送虎子送了一大堆禮物來,什麼麪塑的耍百戲的泥人兒,什麼全套的昆蟲雜耍,什麼毛茸茸呆在籃子裡的假貓三兩隻,什麼上了發條便會自己跳動轉圈的鐵皮青蛙……都是些不值什麼錢,卻絕對新鮮又討女孩兒喜歡的小東西,顯然都是凌孟祈用了心親自爲她挑選的禮物,不然他出任務本就忙累不堪了,直接去銀樓買些什麼珠寶首飾的豈非又體面又輕便,哪裡犯得着這樣費時費力?
不但送了這些東西來,還讓虎子帶話:“我既說了以後萱妹妹便是我的親妹妹,那妹妹就該別與我客氣纔是,且不說這些東西本就不值幾個錢,就算真很值錢,難道做親哥哥的給親妹妹花這點錢都不應當了?妹妹若是拒絕,便是不拿我當親哥哥!”
把陸明萱已到嘴邊的婉拒的話生生給噎了回去,只得有些彆扭的通通都收下了,卻又不肯拿出來擺着,全叫丹青收了起來。
丹青知道她連日來雖都表現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實則心情並不好,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也不敢多說。
不幾日,眼見已快到中元節了,陸老夫人打發了人來說是十月便是陸明鳳的及笄禮了,待她及笄後指不定皇上就該下旨讓欽天監擇日子與她和大皇子完婚了,一來還差些針線想請姐妹們幫着做一些,二來姐妹們相處的日子也是越來越少,趁現下還有機會,更要多親香親香纔是,要接陸明萱與陸明芙回國公府去。
陸中顯想着此番兩個女兒回家住了一個多月,也算是住得夠久了,便痛快答應了陸老夫人的要求,次日便親自送了姐妹兩個回國公府去。
一時回到國公府,先見過了長輩們,此後纔是姐妹們,大家分別了月餘,多少也有幾分想念,如今好容易彼此見了面,自有一番噓寒問暖不消細說。
中午待吃過陸老夫人特地吩咐自己小廚房準備的接風席面後,陸明萱與陸明芙纔回了空翠閣整理箱籠收拾屋子,忙到傍晚時分纔算妥帖了。
因如今人實在太少,陸明鳳與陸明麗又要繡嫁妝,沁芳齋的姑娘學堂已是徹底停了課,是以自次日起,陸明萱與陸明芙一天裡大半時間便都耗在了陸明鳳的擷秀閣,幫她做一些體己的繡活兒。
陸明鳳看起來瘦了一些,身上幾個月前才量體新做的夏裝顯得空蕩蕩的,但精神還算好,人也更沉穩了,之前待陸明萱那幾分若有若無的忌憚也明顯消失了,想是知道陸明萱是真無心做大皇子的妾室,也不可能做大皇子的妾室了,心裡那根一直緊繃着的弦總算鬆了下來。
而陸老夫人雖因陸明鳳堅持要嫁給大皇子之舉對她頗失望,到底是疼了十多年的孫女兒,還是不忍心虧待她,除了命陸大夫人按原計劃的與她準備嫁妝以外,額外又拿了五千體己銀子給她做壓箱錢,想是防着將來她萬一不幸真身陷囹圄時,有銀子總比沒銀子多一線生機。
陸明萱十一歲的生辰就在此期間無聲無息的過去了,她畢竟是晚輩,去年也就罷了,到底是她來國公府後過的第一個生辰,且十歲也算整生了,今年卻兩樣都不沾邊兒,不過只是晨起受了空翠閣一衆服侍之人的禮,又去給榮泰居給陸老夫人磕了頭,大家吃了碗壽麪也就罷了,大戶人家的規矩原便如此,年輕主子的生辰除非有長輩親自發話,否則一律不大操大辦的,恐折了福壽。
陸中顯與戚氏也是一大早便打發人送了各色禮物來,與去年相比,卻又多了不少女孩兒適用的東西,想來是戚氏的手筆。
不過陸明萱這個生辰也並非就過得一點波瀾都沒有,午間大家一起聚在陸老夫人屋裡正準備用飯時,——也並非刻意是爲陸明萱的生辰擺宴,也就陸老夫人吩咐自己的小廚房多做了幾個陸明萱愛吃的菜而已。
婆子們方提着食盒進來,正欲擺飯,就有丫鬟急急忙忙進來回道:“宮裡貴妃娘娘聽得今兒是萱姑娘生辰,特意打發重華殿的雷公公賞了四色表禮並尺頭出來。”
屋內衆人一聽,都面露訝色,片刻還是陸老夫人最先回過神來,忙道:“快將公公請到面前廳裡,請大爺和二爺去作陪,我與你大夫人收拾一下,這便帶萱丫頭謝貴妃娘娘的賞賜去。”心裡則已思忖開來,這羅貴妃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因那日之事萱丫頭還真入了她的眼不成,那於萱丫頭甚至於自家來講,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晚間她可得與老國公爺好生商量商量纔是!
丫鬟應聲而去,陸老夫人這才細看了陸明萱一回,見她因今日到底是自己的好日子,穿了海棠紅雲紋妝花褙子,梳了雙螺髻,並戴了兩朵指甲大小的石榴紅絹花,耳上上則墜了對赤銀珍珠墜子……雖不算很隆重,要在自己家裡見個外客什麼的也算是足夠了,因忙領着陸大夫人與陸明萱一起,去了前面的花廳。
就見當中黑漆楠木長榻右下首的第一張太師椅上,早坐了個着胸前背後都有葵花花紋大紅圓領衫的內侍,生得白白胖胖的,笑得一臉的和氣,看起來一副極好相與的樣子。
但只是看起來而已,廳裡每一個人都不會認爲他真有他看起來那般好相與,若真是如此,他也混不到羅貴妃跟前兒掌事大太監的位子了。
陸老夫人一進廳裡便笑道:“雷公公大駕光臨,老身有失遠迎了。”
雷公公見幾人進來,忙起身打千兒行禮,賠笑道:“老夫人這話奴才真是愧不敢當,奴才是哪個牌面兒的人,就敢驚動您的大駕親自來迎了?您老人家真是折煞奴才了!”
坐在他對面太師椅上作陪的陸文廷與陸文遠忙也起身給陸老夫人見禮,又給陸大夫人見禮。
雷公公已上下打量起陸明萱了,打量完了笑道:“這便是萱姑娘了罷?果然是鍾靈毓秀,端淑嫺雅,難怪貴妃娘娘只見了一次,便時時惦記着,偶爾聽得今日是姑娘的芳誕,便忙忙打發了奴才出來給姑娘送表禮,還說明兒若是姑娘方便時,要接了姑娘入宮小住幾日呢!”
一邊說,一邊朝外一揚手,便見四個小太監各捧了一個托盤進來,另還有兩個小太監各抱了兩匹色彩明豔的布料,一看便知是今年纔出的貢品。
陸明萱忙跪下謝了恩,然後便低着頭紅着臉一個字也不肯多說的站到了陸老夫人身後,一副極害羞的樣子,心裡也如先時陸老夫人想的一樣,也不知羅貴妃這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她不過只是一個寄居在定國公府的旁支丫頭罷了,羅貴妃卻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寵妃,卻連她過個散生都知道還賞了東西下來,這是打算對外讓她聞名整個京城,對內讓她成爲陸大夫人母女的眼中釘肉中刺呢?她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成?果然想要借她的勢,自己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啊!
陸老夫人對陸明萱這個態度十分滿意,面上卻滿滿都是歉然,笑向雷公公道:“孩子還小,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如今乍一經歷這樣的場面,難免有些個縮手縮腳的,還請公公不要笑話兒纔是。”
說着與雷公公分賓主坐下,令人重新上了茶來後,才又笑道:“貴妃娘娘也太客氣了,不過只是小孩子家家過個散生而已,連咱們自家人都只是吃了碗壽麪,多加了幾個她素日愛吃的菜而已,就是怕大操大辦的反折了她的福,不是貴妃娘娘卻賞了這麼多東西下來,將來她若有機會再進宮時,我一定帶了她親自給貴妃娘娘謝恩去。”
對雷公公那句‘明兒若是姑娘方便時,要接了姑娘入宮小住幾日’視若罔聞,根本不接雷公公那個茬兒,先前萱丫頭不過只進宮了幾個時辰而已,已是那般的驚心動魄,若是再進宮住上幾日,只怕連渣都不剩了,叫她怎麼能夠放心?尤其現在羅貴妃是敵是友她和老國公爺都說不準,凡事自然要越發慎重的好。
雷公公如何聽不出陸老夫人的言外之意,笑道:“眼下可不就有機會了,再過十來日便是中秋佳節了,到時候難道老夫人不進宮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行禮的,不如屆時便帶了萱姑娘一道進宮去?想必貴妃娘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陸老夫人只是笑,卻沒句準話兒:“她畢竟是有父母的,到時候指不定要家與父母團聚,且她又沒個誥命在身,如何好帶她進宮去?到時候再看罷,有勞公公了。”說完朝一旁張嬤嬤使了個眼色。
張嬤嬤便上前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雷公公手裡,嘴裡還賠笑着:“這是我們老夫人請公公吃茶的。”
這逐客令便下得有些明顯了,雷公公不好再多待,他雖是羅貴妃跟前兒得用之人,但又如何敢在陸老夫人跟前兒拿架子,只得起身行了禮道了別:“那奴才便先回去向貴妃娘娘覆命了。”領着自己的人,由陸文廷與陸文遠送了出去。
這裡陸老夫人方命廳裡侍立的丫鬟們:“你們幾個,把貴妃娘娘賞給萱姑娘的東西都送到空翠閣去。”待丫鬟們領命而去後,才又招呼陸大夫人與陸明萱道:“不是什麼大事,我們且回去吃飯罷,鳳丫頭姐妹幾個可還等着呢!”
陸老夫人這個並不將羅貴妃放在眼裡的態度,讓自一聽到羅貴妃打發人賞了東西與陸明萱之時起便一直不好看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但心裡仍是憋着一團火,只是這火不敢對羅貴妃發,不敢對陸老夫人發,於是都算到了陸明萱頭上,你個小賤人,先是意圖勾搭大皇子,如今眼見勾搭不成了,便又攀上了羅貴妃的高枝兒,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家與羅貴妃母子勢不兩立嗎?看我明兒饒得了你饒不了你!
又禁不住暗想,難道姓羅的也想找機會拉攏定國公府,爲自己的兒子造勢不成?可陸明萱那個小賤人不過一個旁支丫頭而已,難道姓羅的還指望定國公府就爲了一個旁支丫頭,便改弦易轍上了他們母子的賊船不成?真是做夢呢!
——她卻沒想到,定國公府從來沒明確表態站到徐皇后與大皇子的陣營中去,又何來改弦易轍之說呢?
祖孫三代被簇擁着回到榮泰居,就見陸明鳳姐妹幾個並陸大奶奶都面露急色的等着她們,尤其是陸明芙,更是擔心陸明萱此番不知道會不會又要陷入什麼困境中去,瞧得三人回來,忙都迎上前屈膝行禮,陸大奶奶因又笑問道:“不知貴妃娘娘都賞了萱妹妹什麼東西,怎麼也不說拿到這裡來我們都開開眼界?”
陸老夫人笑道:“不過幾樣首飾玩器並幾匹新鮮尺頭罷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不看也罷。且吃飯罷,今兒個可是萱丫頭的好日子,你們待會兒可別忘了都敬她一杯酒。”說着當先坐下了。
衆人見狀,便也都坐下了,觥籌交錯間,倒也一片熱鬧景象,至未時方散。
因陸明鳳被陸大夫人臨時叫走了,回去的路上便只有陸明萱與陸明芙姐妹兩個,倒也正好方便她們說體己話兒。
陸明芙因壓低了聲音問陸明萱道:“貴妃娘娘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若真瞧着你好,與你投緣,將來你出門子時賞幾樣奇珍與你添妝也就罷了,如今沒頭沒腦的賞什麼東西嘛,這哪裡是對你好,根本就是在害你呢,沒見先前大夫人與大姑娘的臉色都不好看?若再傳到皇后娘娘與大皇子耳朵裡,他們本就惦記着你,還不定又生出什麼事兒來呢!”
陸明萱苦笑道:“皇后娘娘與大皇子知道了今日之事,倒還不算壞事,讓他們知道我有貴妃娘娘護着,下次便是真想對我使什麼壞,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關鍵是大夫人與大姑娘那裡,只怕她們如今早視我爲叛徒了,大家又同住一個屋檐下,以後才真是麻煩呢!”
說着,不免想到了陸大夫人與陸明鳳知道大皇子有斷袖之癖後,依然堅持要嫁大皇子之事,陸明鳳也還罷了,還可以說是少女情懷,對大皇子猶抱着幻想,可陸大夫人呢?完全就是爲了一己之私,爲了能當上皇后的母親,只怕一切有可能阻攔陸明鳳登上皇后寶座的人都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己以後可千萬得加倍小心纔是!
念頭閃過,又想到當初自己知道大皇子的秘密後,爲告不告訴陸明鳳而生出的糾結與自責,不由暗自替自己不值,早知如此,自己還糾結自責個什麼勁兒?真正是庸人自擾了!
陸明芙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到底還有老夫人在呢,大夫人便是真有那個心,也必不敢做得太過分的。再不濟了,咱們回了老夫人回家去便是,又不是非留在國公府受氣不可,大夫人手再長,難道還能伸到我們家去不成?”
說話間,眼見空翠閣已在眼前了,姐妹二人只得暫時打住不再多說,進了中間的廳裡。
就見衆服侍之人倒都是一臉喜氣洋洋,與有榮焉的樣子,給姐妹二人行過禮後,伴香便先笑道:“才瞧得老夫人打發的姐姐們送東西來時,我們還想着老夫人不是早已賞過姑娘了嗎,怎麼又有賞賜來,一問方知道是宮裡貴妃娘娘賞下來的,連我們都覺得面上有光呢,姑娘不如打開來瞧瞧都是些什麼東西,也好讓我們都開開眼界啊。”
陸明萱總不能與一衆服侍之人說自己根本不想要羅貴妃這賞賜,只得笑道:“那我便打開來與大家夥兒瞧瞧罷。”說着上前將先前在廳裡展示過一遍,但送過來之前便關好了的匣子都打開了。
卻見四個一字排開的匣子裡,依次放了一對羊脂玉鐲,一對赤金海棠花並蒂小步搖,一對碧綠的翡翠小佛手瓜並一對玉葫蘆手串。
方纔在廳裡時,陸明萱因要裝害羞,其實並不曾細看過羅貴妃賞的這些東西,如今細看之下方知道這些東西件件都價值不菲,價值不菲也就罷了,關鍵這些東西一看便知是用心挑選出來的,也不知是不是羅貴妃親自挑的,若是的話,她這份心意也算是難得了。
待衆服侍之人連同陸明芙都細看了這些東西一回,陸明萱方令人妥善收了起來,打定主意以後這些東西能不上身便儘量不上身,只收着就好,省得礙了某些人的眼。
晚間再去榮泰居吃飯時,陸明萱便越發的低調,以免不慎惹着了陸大夫人和陸明鳳,母女兩個看起來神色雖還算平靜,但誰又說得準她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好在一頓飯吃下來,什麼事都沒發生,陸明萱心裡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方稍稍鬆懈下來。
但就在她回到空翠閣,以爲今日之事總算完了,正打算沐浴了早些歇下時,不想事情又來了,卻是凌孟祈打發虎子悄悄兒找到丹青,與她送了一副用和田玉打磨而成的棋子來,說是送給她的生辰賀禮,仍是不待她說出‘太貴重了’之類的推辭話兒,又擡出了上次那番說辭:“親妹妹過生辰,做親哥哥的怎能不表示一下?若是妹妹不收下,便是不拿我當親哥哥!”
把陸明萱恨了個咬牙切齒,他們母子兩個今兒個鐵了心要給她找不痛快是不是,羅貴妃也就罷了,指不定真是出於一片好心,可凌孟祈這算怎麼一回事?口口聲聲‘親哥哥’、‘親妹妹’的,這是真拿了雞毛當令箭蹬鼻子上臉起來了是不是,難道以後她就只能被他拿捏一輩子,他說什麼她都只能應着,他送什麼來她也只能收着,不然便是不拿他當‘親哥哥’不成?
真是可惡啊,早知道那日就不讓丹青傳那些話,直接便付諸於行動冷着他即可,如今可好,反招出了一個無賴來,可笑她當時還想着什麼做一對知交兄妹其實也挺好,真是見鬼了!
因沒好氣的命丹青:“把這東西給我立刻送出去還給虎子,讓他帶回去,就說我就不拿他家公子當親哥哥了怎麼着?”
丹青看她氣得俏臉通紅,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小聲道:“虎子剛把東西交給我便走了,這會子只怕都在回錦衣衛衛所的路上了,姑娘要不還是先將東西收着,待以後得了機會時再還給凌公子……”
話沒說完,陸明萱已恨聲道:“那便拿出去扔了,扔得越遠越好,省得我瞧了白生氣!”真以爲耍無賴她就拿他沒轍了?
那盒棋子全以和田玉打磨成大小形狀都相同的小圓顆粒,在燈光下每一顆都晶瑩剔透,任誰看了都知道價值不菲……丹青不由暗自苦笑,看來自家姑娘這場氣生得不小啊,這麼珍貴的棋子說扔可扔,可見陸明萱滿臉的怒色不似作假,不敢有二話,只得拿起那盒棋子慢慢的往外走,心裡則一遍又一遍的祈禱着,姑娘可一定要喚住她才成啊!
萬幸這一次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禱,趕在她出門之前,讓陸明萱開了口:“回來!算了,這棋子少說也得值上千兩銀子,且先收着罷,等明兒得了機會再還給凌公子,讓他自己處理去,哪怕施捨給那些窮苦人家也是功德一件,豈不比白扔了的強?”
雖然語氣仍十分不好,但到底還是將東西留下了。
丹青方悄悄兒擦了擦額頭的汗,在心裡不無同情的道,凌公子,看來您又得轉換戰術了!
陸明萱的生辰過後,她一直懸着心提防陸大夫人或是陸明鳳找她的麻煩,但一連過了七八日,都什麼事兒也沒有,也不知是陸大夫人忙於準備中秋過節的事一時顧不上理會她,還是有人勸過她了,總之一切都風平浪靜。
又過了兩日,眼見中秋佳節已近在眼前了,一直稱病好幾個月都不曾過來國公府的福慧長公主忽然過來了,與大家夥兒先行過國禮又行過家禮後,便開門見山與陸老夫人道:“再過兩日便是中秋佳節,一家團圓的日子了,本宮想着珠兒養了這麼久的病,只怕也該大好了,所以想接她回來過節,一家人也好團聚,未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幾個月不見,福慧長公主瘦了一些,顴骨都凸顯了出來,越發給人以一種凌厲的感覺,想來陸明珠被送走這幾個月,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陸老夫人早不對這個尊貴的兒媳抱任何希望了,只要彼此大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聞言因只是淡淡道:“當初送縣主出去養病乃是老國公爺親自下的命令,我卻是做不了這個主,長公主若是實在想念縣主了,何妨親自與老國公爺說去?”
心裡卻在冷笑,那日四丫頭鬧出來那場事兒這麼快她便忘了不成,如今賀家大爺與怡安縣主可還沒成親呢,這時候將四丫頭接回來,是覺得這段時間京城沒有出新聞,打算以己身娛樂京城的民衆嗎?
福慧長公主若是敢直接去找老國公爺,就不會到陸老夫人這裡來兜圈子了,如今見陸老夫人不但不如她的願,眼裡還有鄙薄之色一閃而過,又是生氣又是羞惱,可還不能發脾氣,騎虎難下之下,只得打發了自己的貼身女官去求見老國公爺,想着她都先低頭了,老國公爺多少也該給她幾分顏面罷?
只可惜福慧長公主註定要失望了,她的貼身女官很快帶回了老國公爺的話:“四丫頭病得那般重,豈是將養幾個月就能痊癒的,少說也得將養個一年半載甚至更久的纔有望大好,長公主做母親的,難道竟不希望女兒大好不成?如今接回來,豈不前功盡棄了?”
若說這話的是陸老夫人,福慧長公主還敢爭上一爭,但換成老國公爺,她便不敢造次了,只得氣呼呼的拂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