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我是她從紫宸山腳下帶回來的棄嬰。
師父說,她將我帶到紫宸派的時候,三位師兄都是不太歡迎我的。
師父還說,我這個名字,是師伯取的,當時,他是這麼講的:“小女娃生得水靈,看着頗有慧根,就叫靈玉吧。望日後能成爲一塊精美璞玉。”
因爲比師兄們年幼,是以師父她老人家便偏愛我一些,如此分去了師父對師兄們的關注,所以,三位師兄自小沒少欺負我。
大師哥是個老實人,雖不像狡猾的二師兄一樣捉弄我,把死老鼠扔進我的被窩,但他一逮到機會,便趁機教訓我,把我訓得灰頭土臉的。
如上所說,二師兄是個狡猾非常的狐狸,他每次教唆三師兄來欺負我。一時不察被師父發現時,便會把過錯都推到三師兄身上去。
而這位三師兄是個啞巴,因此吃了不少虧,比起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總在師父下山時,放了蛇到我房裡。那蛇是紫宸山上的,身不帶毒,是以我並不怕。我蹲下去,反手將它捉起,隨意地扔到三師兄身上,然後看着他嚇得哇哇大叫,這時我便會好奇地開口:“咦,沒想到三師兄作爲一個男子,竟然會怕一條小蛇?”
二師兄臉色有點?。“連蛇都不怕,你還是不是女孩子?”
我頂了一句:“師兄眼睛有問題麼,看不出我是男是女?”
“好你個死丫頭!”他怒起來,便撲過來扯我的頭髮,於是,兩人就這麼打作一團。
隨着年齡的增長,師兄們便漸漸消弭了對我的敵意。然,看着我的目光卻奇怪起來。
大師兄年滿二十五,便下山到民間修行了。
三師兄的啞疾依然治不好,每次與他說話時,他眼神飄忽,就是不敢跟我對視。
我着實驚奇,“三師兄,你不會多了個眼疾罷?”
他猛地一咳,倉皇而逃。
至於那位滿肚子壞水的二師兄麼……
這些年,他瘦小的身板像春雨過後的竹筍一樣,身量持續拔高,整個人看上去,如同蘭芝玉樹般,按民間那些閨閣女子所說,就是貌比潘安,妥妥的夢中有情郎啊。
他生得脣紅齒白,眼角狹長,是爲桃花眼。他對其他女子端的是溫柔多情的,只是對着我時,依舊如小時候那般,兇巴巴的。
這日,他從集市回來,扔了一個盒子給我。
我沒接,淡定地說道:“二師兄又在裡面放了什麼?師妹還真不太敢拿呢。”
他氣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好心給你買了禮物,你……”
話未說完,我便接口道:“誰知師兄會在盒子裡面裝了什麼動物的屍體呢。”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我繼續說,“也許師兄忘記了,不如師妹我給你提提醒,比如死魚啊、死鳥……”
話音未落,他便朝我快步走來,我一看情況不太妙,剛想開溜,胳膊就被握住。我掙扎着,於是他的手不小心從胸前擦過……
他愣住了。
我也呆住了。
而後反應過來,我便追着他打。奇怪的是,他這次破天荒的,沒有還手,被我直掐着手臂,只站在原地大聲呼痛。
這時。師父她老人家進來了。
“長生!你又欺負你師妹!”
看着師父一臉怒容,二師兄陳長生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師父,您這心偏得太離譜了啊……現在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他理直氣壯地嚷嚷,卻被師父那意味深長的眼睛一瞥,他的臉便紅了起來,不叫屈了。
師父繼續說道:“都長這麼大個人了,還打打鬧鬧,這像什麼話,也不知道該讓着你師妹點!”
磕磕叨叨說了一堆,師父最後才說出來意:“平城劉員外家最近鬧鬼,你和三兒去做場法事。”
陳長生不情不願地瞪了我一眼,便領命而去。
待他走了,師父找了把凳子坐到我面前,問了一個我從來沒想過的問題:“玉兒,你喜愛你二師兄嗎?”
我擰眉,“雖然他性子壞了點,但我知道他還是對我好的,我不討厭他,但也不是很喜歡他就對了。”
師父稍稍鬆了口氣,而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切莫對你師兄生了男女之情。他是修道之人,機緣到來時,便要昇仙,是以……感情之事,他不可有。”
不知爲何,對於人世的情愛,我看得十分透徹。自然不會對誰生了異樣的情愫。
我也知道師兄師叔師伯,除了我之外,整個紫宸派的弟子都是修仙的。“師父放心,弟子知道該怎麼做。”
“真是通透的好孩子,”師父嘴角含笑,眼裡卻是惋惜,“師父與你幾位師伯。都看得出你天生有慧根的,是個修仙的好苗子,哪知你卻對修仙一事避之不及。”
我搖頭,笑言:“修仙有什麼好,靈玉還是喜歡這充滿煙火氣息的凡間。”
“是是是,就知道你愛‘多管閒事’,這不。我來給你下任務了。”師父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卷,展開來看,指着其中一個地點,告訴我,“這個地方,叫陽城,陽城的一個公主嫁了駙馬後。那駙馬被一青樓女子勾引,將其納爲妾室,公主不許她進門,便生生將那女子丟了出去,駙馬回來後,與公主發生了爭執,結果失手,不小心將公主殺死了……”
我是紫宸派唯一一個不修仙的人,是以,師父便讓我助世人修復姻緣。自我十五歲開始便接了這樣的任務,三年來,什麼樣的怨偶沒見過,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渣男”。
“最後那駙馬如何了?”我憤憤道。
“讓她來與你說吧。”師父起身關了門,落了窗,屋子瞬間暗了下來。
這時,一個鬼魂幽幽飄到我面前,向我盈盈一拜,“懇求姑娘助我救夫君一命。”
我擰眉,“莫非他也死了?還有,如此渣男,你爲何還要救他?”
“在他失手殺了我的時候。這事便傳到父皇那兒去了,於是父皇便砍了他的頭爲我報仇……可是,我並不想要報仇,不想他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陽城公主掩面哭了起來,“聽聞紫宸山的靈玉姑娘能修復姻緣,我便放棄投胎的機會,來求你改變夫君被斬殺的命運。”
雖然我不能理解她爲何對那負心人如此情深,但我到底是做這行的,便是要負責她回到過去,修復他們的姻緣,事成後,可添加功德,增進紫宸山修仙的弟子們的道行。
……
去陽城之前,我又惦記起珠寶齋的一根髮簪。
我不是很愛美的人,對首飾品也不怎麼熱衷。只是不知爲何,那日路過珠寶齋,不經意看到一支血玉塑造的簪子,看清簪身上刻畫的展翅鳳凰,當即就喜歡上了。
由於那價格實在是有點觸目驚心,是以我戀戀不捨地回來了。原想不過一支簪子而已。過段時間就失了興致了。可奇怪的是,自從見了那支簪子後,我便頻頻做夢,夢裡,有人站在雲端,告訴我,那簪子叫鳳頭簪,是萬分珍貴之物,那人還叫我莫要落到別人手上。
因着這個怪夢,我便對那鳳頭簪惦記上了。趁着這次出行,我便偷了二師兄屋裡的一把摺扇,到當鋪裡換了錢,打算去買那支簪子。
二師兄那柄摺扇,據說是前朝某個名家的遺物。價值千金,是以換了一筆可觀銀票。
原以爲元宵節這麼忙碌的節日,二師兄應當是無暇注意到我的動作的。只要換了錢,將鳳頭簪買到手,我就即刻啓程到陽城執行任務去,屆時他便找不到我了,待我回來時,他的怒氣也該消了吧。
這廂,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嘩嘩響,卻不曾料到,這位二師兄,素來對我動向很是關注,在我拿到摺扇,準備去珠寶齋換鳳頭簪時。二師兄便追了出來。
我驚慌,忙四下躲閃,鑽進人羣。
元宵節的夜街,是十分熱鬧的,我在人羣中穿梭時,恰好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鬼使神差的。我向他衝去,企圖躲在他身邊,讓他爲我做掩護。
不想,這人見鬼的竟然認識我,當衆抱着我一訴衷情。
他生得十分俊美,深邃的眼裡藏着孤寂,看得我心中莫名揪疼。像是被什麼蟲子咬了一下。
眼看二師兄即將追來,這個男子還不肯放手,迫不得已,我咬了他的手,還甩了他一巴掌,便逃之夭夭。
我這人生來有個毛病,就是記性不太好,總是忘了師兄是修道之人,會武功會輕功。
最後,我又被捉住了。
二師兄沒有揍我,我看他雖板着臉罵我,扯着我的耳朵教訓我,當我看到他眼裡隱隱浮動的情愫時,我卻是寧願被他狠狠地打一頓的。
我答應過師父,不造成他修仙的影響,及時引他回正途的,可眼下,我不知該如何做。
糾結了一整夜,第二天我便將此事給忘了,拿着錢袋子到珠寶齋買鳳頭簪。
珠寶齋的老闆娘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她一見我。瞭然地笑笑:“姑娘來買那支簪子?”
估計是我在這家珠寶店徘徊的次數多了,老闆也就認識我了。
我咳了一聲,說:“今日我帶足了銀兩,那簪子我買定了。”
老闆娘仍是笑着,卻遺憾地搖頭,“姑娘來晚了,那簪子被人買走了。”
今日來此,便是做足了準備。不料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壓抑着怒氣,我問:“是誰?”
老闆娘“噗”的一聲笑出聲來,“說曹操曹操到,”她指着我身後,“就是你後邊那位公子了。”
我猛地回頭,就看見一張清冷的臉。
這張臉看着有些眼熟,卻不知在哪見過。
我問:“你能不能把簪子轉賣給我?再加一點錢我也願意的。”
男子身着一襲?衣,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答非所問:“你不認得我?”
“我爲什麼會認得你?”我感到莫名其妙。
他是語氣有些生硬,“你我昨晚就見過……”
我隱隱記得,昨晚好像打了登徒子的一個耳光,卻不記得那人的模樣。此刻聽到眼前人提起,我頓時挑眉,“昨晚當街抱我的登徒子,莫不就是你?”
眼前男子似乎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霎時,身後傳來那老闆娘隱忍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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