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此番下魔界,主要是爲了拿花毒解藥,還是想去看看他的婚禮。
鍾炎烈說,魔尊的夫人是個極爲美貌的狐族公主,是以在準備下界的時候,鍾炎烈特意讓我換上一身紅裙。
我皺眉,“這次不是去搶人家風頭的,這麼高調作甚?”
鍾炎烈:“難道你想在那一羣妖魔鬼怪面前,折煞了我仙界的風采?”看出我眼色不豫,他又說:“華美的衣着穿扮,代表的不止是你上仙的身份,還有天家的臉面。”
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實在叫人無言以對。最後我是沒穿紅衣去的,僅換上一襲水綠長裙。
魔界。
遠遠看去,眼前的行宮瀰漫着滾滾煞氣,周圍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魔界荒城,果然名副其實。
大小妖魔騰着翅膀在我面前穿梭着,個個眼冒綠光,緊緊地盯着我,我與鍾炎烈目不斜視從他們面前走過。依稀聽到些隻言片語。
“這兩人的仙氣好重,莫非是從天界下來的?”
“一個上仙一個是戰神天王,你說仙氣能不重?”
“咱們尊上大婚。還能引來天界的大仙來祝賀,尊上真是好有面子!”
“那是自然!”
我想不到魔界的人竟有如此的八卦精神。倒是身後那幾只狼才虎豹目光灼熱地盯着我和鍾炎烈——
“這兩個,只要吃掉其中一個,修爲必定大增!”
“若能把這兩個都吃掉,咱們便能獨自稱王了。”
話音剛落,那兩隻肖想吃神仙肉的狼妖忽然住了聲,“嗷嗚”一聲,便被一道藍光劈斷身子,化成一縷縷青煙。
圍觀的其他小妖見狀,頓時打了個寒顫。
鍾炎烈收劍入鞘,不屑冷笑:“就這點本事,還想吃神仙肉!”
“天王上仙駕臨我魔界荒城。便是我們的客人,但身爲客人的你們,誅殺主家的人是什麼道理?”一個黑蝙蝠打扮的年輕男子緩緩走來,聲音帶着警告。
鍾炎烈正要斥責出聲,就被我按住不動。
我轉頭看向來人,沒什麼表情地笑笑,“我竟不知魔界的待客之道。便是吃了我們的肉……”
那人甫一看到我的面容,眼睛光芒大亮,可在聽了我的話之後,便有些尷尬地說:“這個,是那兩隻小妖沒規矩,兩位莫怪。”
“既然他們以性命賠罪,本王大人有大量,便不怪罪了罷。”鍾炎烈睨了那人一眼。
那人一噎,一時無言反駁。
“魔君這般憋屈,可不像你啊……”
聽到這個清朗如珠玉的聲音,我猛然側頭,就見一個白衣蹁躚,藍髮及腰的人悠悠行來。
面容還是當初的精緻漂亮,只是那雙純淨冰藍的眸子含着絲絲陰鬱。而他那條光滑的魚尾不知何時已然不見,變成了兩條修長的人腿。
他走近了,眼神涼涼地從我身上掠過,直接看向鍾炎烈,彷彿沒看到我一般,“鍾天王,好久不見。”
鍾炎烈頷首,端的是上神的高冷風範,“同來參與魔尊婚禮,失陪了。”說着,他牽起我的手,繞過楚樂就要離去。
我有些恍惚,是以便被他牽着離開,也沒有掙脫。
“鍾天王不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麼?”他忽然開口,將我的心高高提起。
鍾炎烈回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王以爲,族王認得靈玉——上仙呢。”
“天王真是說笑,我一南海鮫人,怎會認識天界尊貴的上仙?”楚樂的眼睛盯着我,涼薄地說道。
鍾炎烈將我的手握得愈緊。笑容有些冷,“不認識嗎?可靈玉上仙卻認得你呢,阿玉你說……”
“夠了!”我甩開鍾炎烈的手,“你既認識友人,我便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我不再看這兩人一眼,徑直往魔宮走去。
那個被喚做魔君的黑衣男子忙湊了過來,對我笑說:“上仙。我爲你引路。”
我不置可否,不答。
但這人是個聒噪的,一路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上仙,我叫屠崢,屠殺的屠,崢嶸的崢。不知上仙芳名?誒誒……上仙你爲何走那麼快,等等我可好?”
我被煩得耐,甩袖,變出一尺白綾綁住他的嘴。
原以爲耳邊就清靜了,哪知這人明明開不了口,嘴裡還唔唔叫着,看着我的眼神很是興奮。
我皺眉,問身邊一個小蛇妖,“他什麼意思?”
那蛇妖顯然跟屠崢很熟,嘿嘿笑道:“他說上仙的手絹芳香撲鼻!”
……那明明是白綾。
越發臨近正宮,深宮裡躁雜的喜樂聲便越發清晰。
這時,鍾炎烈已經追了上來。他微微喘氣,站在我面前,低頭看我,“阿玉。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天王何錯之有,我爲何要生氣?”
他一時無言,歉疚地看着我。
無非就是在那人面前,故意揭我傷疤,作鬥氣之資。我說:“今日來此,不是爲了鬥氣。而是拿到解藥。趁早離開。”
甫一進入正宮,鋪天蓋地的妖氣迎面衝來。滿座都是穿着暴露的妖精魔怪,見到我和鍾炎烈突兀地立在門口處,不由掩嘴,吃吃地嬌笑起來,“真是不好意思,你們來晚了。無席位可坐了。”
鍾炎烈是暴躁的性子,當下就要發火,我施施然地瞟了他一眼,才讓他生生忍住。
我跨出一步,橫掃了衆人一眼,整了整衣襟,長袖一揮。變出一套青玉座椅,撩開裙襬,端莊地坐了下去,瞧着女妖們驚異的神色,淡然地開口:“諸位的凳子我坐不慣,這座位滿得剛剛好。”擡眼,見鍾炎烈還站在那。不由揚聲,“天王還不坐過來?”
當鍾炎烈落座時,場面忽然爆發一場歡呼聲,場中央跳舞的妖姬舞得更加賣力。
“尊上與夫人到啦!”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全場的氣氛沸騰起來,達到頂點。
我循聲望去,就看到他穿着一襲金絲描邊的華麗黑袍,銀髮不羈地散在腦後,隨着腳步挪動而輕揚飛舞,與並肩而行的紅衣美人的黑髮互相交纏。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腦中忽然蹦出這一句詩詞。
一黑一紅的兩個身影,宛如一對璧人,坦然地接受着在場的賓客的祝賀。那名狐族公主笑得十分歡喜,那明眸皓齒的模樣當真是比花月還要動人。
我看得專注,忽然就看到許久不見的沈惜雪粉衣嬌俏地在那狐族公主耳邊不知說些什麼,然後,那公主倏地轉頭,毒箭一樣的目光,精準地往我這邊射來。
她的嘴脣染得鮮紅妖嬈,拉着寧俢的袖子,朝我走來。然後,衆目睽睽之下,指着我說:“夫君,那位是否就是被你棄之如履的上仙靈玉?”
話落,數萬目光直直射向我。
鍾炎烈猛地站起,這次我沒有攔住他的打算,任由他用一枚小巧的利器,往那女子纖長的脖頸擲去。
“鏗鏘”一聲,有人擡手一擋,將那枚利器反彈回來。
眼看那利器堪堪對準我的方向,我正要躲避,鍾炎烈忙拽過我。
他這個舉動顯然是多餘的,利器雖避過了,但卻從我的肩膀劃過,水綠色的袖子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隱隱可窺見那雪色肌膚。
場面安靜了一瞬,鍾炎烈立刻脫下外袍,欲爲我蔽體。
我擋住他,聲音發冷,“不必,”而後捏了一個訣,身上便多了一件藕色的長褙。
擡眼。看向那黑衣白髮的魔魅,說:“本上仙今日如魔尊所願來參與你的婚禮,而魔尊答應給我的東西呢?”
方纔,那利器便是他反彈而來的罷。
寧俢定定地看着我,烏沉的眸子看不出一絲其他情緒,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冰冷。“端上來,”他薄脣輕啓。
然後,沈惜雪用一銀盤,端來三杯清酒。
“這是做什麼?”我瞥了那東西一眼。
“尊上大婚,上仙不喝喜酒怎麼說得過去?請吧。”沈惜雪笑盈盈地說道。
見我不動,沈惜雪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不由請示地看向寧俢。
“喝了它,給你解藥。”他說。
我冷笑,“本上仙怎知這喜酒會不會就是另一種毒藥?”
他的面色愈發冷冽。“看來上仙是不想要花毒的解藥了?”
那花毒被我用仙法強行壓住,是以目前不會發作,只是這種法子到底不是長久之策,沒有解藥萬萬不行。
“不就是喝喜酒麼?阿玉身子不好,不宜喝酒,我代她喝!”鍾炎烈大步跨來,伸手就要奪盃。
沈惜雪端着銀盤退後一步,氣憤地望着鍾炎烈,“這酒是我們尊上特意留給上仙的,天王來湊什麼熱鬧!”
沈惜雪神色緊張,似乎擔心鍾炎烈替我吃酒。我看在眼裡,心中瞭然,想來這酒裡面,會有什麼貓膩。
鍾炎烈說:“她是本王的人。她的事便是本王的事,這三杯酒,本王替她喝定了!”
所有的賓客看好戲一般地望着。
“呵,”我忍不住嘲笑,多麼戲劇的一幕。定了定神,我攔住鍾炎烈,道:“不過是三杯喜酒。我喝了就是。”
在我擡手托杯時,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酒裡是否有別的東西,這位上仙可要謹慎了。”鮫人族王楚樂含笑的聲音響起。
我莞爾一笑,舉杯向寧俢說道:“這一杯,本上仙爲之前你的換命之恩致謝。”
一杯盡,我再端起。
“第二杯,我以曾經的司命星君的棄妻身份。恭賀魔尊你新婚大喜。”
腳步開始虛浮,眼前人影重疊,開始模糊不清。
揚脣,“第三杯,我敬你們白頭偕老,恩愛不疑。而你我,此後,仙魔兩立,曾經種種,灰飛煙滅……三杯酒盡,恩斷義絕!”
話音落下,毫不猶豫地將瓷盞狠狠擲在地上,尖銳刺耳的聲音劃破滿場的寂靜。
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氣,身子開始發軟,再也站不住。
一隻有力的手臂托住我,他的脣附在我耳邊,似譏諷似嘆息:“費盡心思取了我的血淚救了他的命,卻沒想到換來他的冷血絕情吧?告訴我,你後悔麼?”
我閉上眼,後悔啊,怎麼不後悔。當初我以爲,會等到他覺醒了悟的一天,然後和他幸福地在一起。可是今天我發現,我怕是永遠都等不到了。
古典君在早上就簽完三千本實體書,手略酸。
中午三點下機,回來立刻便趕到電腦前更新。
今晚看看情況,如果來得及,12點會有一更。
來不及便等明日。
(感謝讀者【,鬍子】打賞的2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