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廳之外風雲激盪,但是演播廳之內,卻絲毫沒有收到影響。
作爲這一場風暴的引發者,此時的李世信已經重新換好服裝,登上了舞臺。
《霸王別姬》第二十四幕,在戲裡戲外的風雲涌動之中,開始了;
沒有從一而終的霸王,讓蝶衣徹底的傷了心。
他走了,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小半輩子的四九城。
他來時,被母親拉着穿越熙熙攘攘的長街,塞進了戲園子做了幾年的學徒,給師哥當了二十年的虞姬。
他走時,只拿着一個小包,孑然一身的路過頤和園盛放的荷花。
他又回來了。
再回來的時候,已是人到中年。
可人到中年的蝶衣依然是蝶衣,即便是滿身風霜帶上了黑框眼鏡,也依然掩蓋不住眸子裡的風韻。
再次回到京城,他第一個到訪的便是小樓家。
大雨滂沱的段家,此時正在進行這一番徹頭徹尾的大掃除。
掃除的內容不是灰塵,而是四舊。
蝶衣撐着雨傘,在小樓家的門前止住了腳步——他看到了屋子裡面的火光,聽到了大雨掩蓋之下小樓和菊仙正在說話。
“還有什麼東西可燒?”
屋子裡,菊仙將一個剪紙臉譜扔進了火盆。
小樓踟躕着,從牆上摘下了當初蝶衣用身體爲他從袁四爺那換來的寶劍。
他捧着寶劍看着火盆,遲遲沒有撒手。
“你還想留着它啊?交了吧!”
菊仙催促了一聲,小樓依然沒有撒手。
“隨你,那就藏起來,藏嚴實嘍!”
小樓點了點頭,從牀上捧起了一套紅色的嫁衣。看到那讓自己從一個妓女變成了一個妻子的行頭,菊仙一怔。
她默默的接過,當着小樓的面穿上了。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菊仙幸福的笑了,她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了兩隻講究極了的玉杯,又拎起了一瓶極不講究的玻璃瓶二鍋頭。
“幹嘛?怎麼想起喝酒來了?”
“想喝一口,反正這倆玉杯也沾了四舊,留不住了,不如再用一回。”
蝶衣在窗外看着。
屋裡的兩人滿了兩杯酒,幹了。菊仙又倒,兩人又幹。菊仙再倒,這一回沒有乾杯,她將劣酒一飲而盡,順手把杯子摔了個粉碎。
小樓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氣將酒飲下,也狠狠的將杯子摔在了地上!
兩個身影,頭挨頭靠在了一起。
“小樓,我怕。我夢見我站在一個高臺上,四外都是白雲,我想往下跳,往下跳。”
聽着妻子帶着哭音的訴說,小樓將頭靠的更近了一些,他安慰着菊仙:“你跳啊,我就在那呢。”
“你不在那兒,你不在那兒!小樓,你不會不要我了吧?小樓。”
發了瘋似的,菊仙章魚一般保住了小樓。
兩個身影緊緊相擁,似乎都想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
看到這一幕,窗外的蝶衣轉身,他重新回到了大雨之中走出了院子。
已經中年的蝶衣,走進了當年的戲園子。他站在堆滿了藥箱的池座裡,他走到對面包廂停下,撫摸着那些他熟識的東西,他微微的笑了。
他的頭上,是殘破不堪的戲院屋頂。
隨着第二十四幕結束,特別是看到小樓和菊仙破四舊的景象,直播間內知道這一段歷史的網友們,炸了!
“不要,不要,不要......劇情肯定不會是我想象的那樣!那樣的話,太殘忍了!”
“蝶衣,快走!不要回來,這一次的浪潮,不是你以前遭的那些難能比的!你之前遭遇的哪些是人心壞了,這一次是人心瘋了啊!”
“爲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回來?蝶衣,快離開這個地方,我他媽求求你,蝶衣,快走啊!”
然而就在一羣沙雕網友爲了蝶衣而抓狂之時,第二十四幕結束時暗下去的舞臺,突然被打成了高亮!
嘭。
隨着一盞探燈打亮,坐在一隻孤零零的椅子上的小樓,遮住了眼睛。
他的腿上,放着的是那把本應該被銷燬,卻被他留下的寶劍。
很顯然,他沒按照菊仙的囑咐把劍藏瓷實,被人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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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劍哪兒來的?”
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是程蝶衣送給我的。”
“送給你幾次?”
“兩次。”
“第二次是什麼時候?”
“快解放的時候。”
“在哪兒?”
“在......戲園子大街。”
“當時,你說什麼話沒有?”
“當時挺亂的,我記不得了。”
“你再想想。”
“沒有什麼呀?”
“再好好想想。”
“沒有,想不起來。”
“你說過要對新中國怎麼怎麼樣的話沒有?”
“沒有!絕對沒有!”
面對那毫無感情的審問,小樓驚慌了,他狠狠的搖着頭:“沒有!絕對沒有,要有的話殺了我也不冤!”
“要是有人證明你說過呢?”
“誰?!”
小樓更加的慌亂,他歇斯底里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馬上坐下,“王八蛋,讓他出來我當面對質!”
戲園子經理那爺,就抱着一塊磚頭,從後臺處彎着腰走了出來。
“老那?”
看到那爺,小樓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老那,我說什麼了我?”
那爺不敢對視小樓的目光,他哈了哈腰:“要不然我給你提個醒——還敢惹人家傷兵不敢了?你說新中國來了,你也照打不誤。”
那爺低着頭,完成了對小樓的指控。
“沒有!沒有!我沒說,我當時的意思是說......不!我什麼也沒說!”
在小樓的慌亂之中,那爺將手中的青磚放在了小樓的面前。
與此同時,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的主人,走到了探照燈的光之中。
那是帶着袖標的小穀子。
“段小樓,你不是從小就拍磚嗎?來,拍給我看看。”
面對小穀子貓抓老鼠般的戲弄,小樓順着小穀子的目光,看了看腳下的青磚。
他拿起了磚頭,大喝了一聲,衝着自己的額頭拍了下去。
和小石頭爲師傅解圍的時候不一樣,那磚沒碎,鮮血順着小樓的額頭潺潺流下。
看着狼狽的小樓,小穀子笑着站到了他的身前。
“段小樓,你是霸王嗎?”
“不,不是。”
“你不一直都是霸王嗎?”
“那都是戲,不是真的!”
“段小樓,舊社會你去過青樓嗎?”
“去過。”
“你不覺的可恥嗎?”
“覺得可恥。”
“你娶孫菊仙時,她是什麼身份?”
“娼妓。”
“好,段小樓。你要好好揭發程蝶衣。你也可以不揭發,袁世卿的下場你是看到過的,你自己決定吧。”
隨着段小樓在小穀子的逼迫下緊閉着雙眼垂下頭去,直播間的彈幕,炸了!
“臥槽尼瑪!小穀子,當初蝶衣就應該讓你在那凍死!”
“氣死偶了,氣死偶啦!這個白眼狼,這條毒蛇,這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畜生!這世界上怎麼還有這麼噁心的人?!”
“曹尼瑪小穀子,不對,曹尼瑪谷明坤!這樣的人,要不活活剮了他,對不起天地大道,對不起道德良心!”
“信爺和谷明坤之間的恩怨,怕就是接下來的情節。看完這一幕,我明白了。”
“看到小穀子把小樓禍害成這樣,氣得我特麼下樓去找鄰居家的藏獒幹了一架!如果信爺當初遭受過這樣的遭遇和陷害,那谷明坤憑什麼活到現在?憑什麼享了幾十年的榮譽,憑什麼厚顏無恥的辦這個話劇獎,恬不知恥的爲自己留身後名?!”
與此同時。
“混賬!混賬!”
看着手機上,《霸王別姬》的劇情,正帶着人匆匆往茶豆直播大樓趕來的谷強強狠狠的錘了車的扶手箱。
“哥!這老頭演的不全是真的,對吧?事情過去那麼久,他又沒有證據,這樣的潑髒水,對爺爺造不成什麼損害對吧?”
“屁!”
看着手機中谷莉莉黃蓉失色的臉,谷強強的額頭青筋暴起。
“無所謂有幾分真,人言可畏。他這一盆髒水潑下來,非議就會把爺爺,把咱們谷家給毀了!”
“快!再開快點!”
谷強強一把將手機掛掉,狠狠的提了提前面司機的座椅靠背。
然後,他拿起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劉處嗎?現在有個事情,需要你幫一下。”
“啊,谷總啊!嘿呦,咱們兩個還說什麼幫忙不幫忙的啊。有事兒您說,能力範圍內我這不含糊!”
聽到那面話說的敞亮,谷強強眉宇略微舒緩了一些。
“茶豆直播大樓的電,你幫我停了。不用停太久,只要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就可以!”
“哎呦!這事兒可不好辦。人家茶豆是網絡科技公司,最怕的就是斷電。上個月剛在我們這申請又多加了一條備用線路。人家兩條備用電,我要都給人停了,這......這也說不過去啊。”
“再說了,昨天華旗趙董剛和區政府的領導到我這邊來,當着媒體的面代表華旗集團和茶豆公司給送了錦旗和慰問品,肯定我們區下轄包括網絡,供電,供水等保障性單位對科技企業作出的耕耘貢獻。這新聞剛發出去,我給人斷電......這說不過去呀。”
“艹!”
聽到那面的一口回絕,谷強強一把掛斷了手機。
“趙瑾芝......茶豆......”
呼的一下,谷強強什麼都連起來了。
“好手段,真他媽好手段啊!”
“谷總,怎麼辦?”
聽到一旁下屬的詢問,谷強強狠狠的咬了咬後槽牙。
“涼拌,到了地方之後,什麼都不用說,直接給我往裡衝!那個直播,必須給我停掉!”
一番吩咐下去,谷強強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趕緊拿起了手機撥給了自己的妹妹。
“莉莉,你現在在哪兒?”
“我就被攔在了直播廳門前,趙瑾芝守在這裡,我進不去!”
“爺爺呢?”
“在綜藝廳,有護士陪着他。”
“既然進不去,就別再跟那兒戳着了!快回去,把爺爺帶走!他在那兒,萬一被媒體抓拍到,事情就不好辦了!”
“哦。好,好!”
綜藝廳內。
看着嘴脣發紫,面色潮紅的谷明坤,護士已經嚇的花容失色。
見過太多的絕症患者,她一眼就看出來此時谷明坤的狀態,明明就是吹燈拔蠟前的迴光返照!
“谷老,爲帶你回醫院!”
她攙着谷明坤的胳膊,站了起來。
那成想,那明明苟延殘喘的老人,卻爆發出了一股巨力將她一把推開!
“醫院...救不了我。他能......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