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讓我們進鬼門關!”黃廣軍重重說了一句,順手抄起桌上的菸灰缸,砸在了地上。一聲“啪”,如暴雷一般,那麼刺耳,也震住了藺愛芝。這一次,她是真的從眼前這個男人臉上讀到了後怕,讀到了恐怖和無奈。
當然了,身爲副省長的黃廣軍太知道這事的後果。黃廣軍跟路鑫波的鬥爭早在路鑫波任副省長之際就有,只是到了路鑫波升任省長後,他們之間的矛盾加劇了,讓他們的鬥爭從地下上升到公開。這是沒辦法的事,作爲政治老手,他們都不想讓鬥爭公開化,但有時候你還真控制不住。黃廣軍非常清楚,姓路的正在四處抓他把柄,跟他不惜一切手段找姓路的把柄一樣,兩人都在背後做着博奕,都想盡快地扼制住對方。政治場上從來沒有你好我好,只有你死我活。這事如果讓姓路的知道,後果不堪設想-----這些事情,黃廣軍和藺愛芝說不清楚,而且這個女人也對這些不感興趣,她要的是他手裡的權,而不再有第一次的那種感覺了。
這一天,黃廣軍沒像以前那樣捧着藺愛芝的臉,或者摟住她的細蠻腰,跟她說:“寶貝,你別害怕,凡事有我呢,只要我黃廣軍在,江南就是你的天下。”這個時候,他是聲色俱厲地對她說:“你是在玩火,是在拉我上斷頭臺!而且這樣的玩火,是會燒死人的。你知道不!”
藺愛芝嚇壞了,她還是第一次見黃廣軍如此悲觀,如此沒有信心。她不敢再瞞下去,現在她自己也是四面楚歌,不少人死抓住“神童二號”,想把她徹底打垮。
藺愛芝如實相告,“神童二號”根本不是她研發的,是花三萬塊錢從民間一江湖郎中手裡買的祖傳秘方。專家鑑定也是假的,花錢請專家,請他們吃請他們玩,送他們女人,然後,按她事先弄好的資料做鑑定。
黃廣軍變了臉,但此刻發火已經無濟於事,明確事件真相後,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制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搶在有關方面插手前,把火滅掉。他跟藺愛芝講了四條,第一,馬上收回所有藥品,一盒也不能留。第二,盡最大可能堵住醫生和專家的嘴,不讓他們亂說話。第三,去北京,做好衛生部和藥監局的工作,以防將來興師問罪。第四,馬上生產一種絕對安全無付作用的“神童二號”,怎麼配方他不管,但必須安全,哪怕用最簡單的同類藥代替也行,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悄悄鋪到市場和醫院,這一切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能讓人瞅出半絲破綻。對前三條,藺愛芝都一一點頭,因爲這種事她常做,也知道每次出事,都要這麼擺。獨獨第四條,藺愛芝露出不解。黃廣軍不多解釋,沒時間,只說了句:“馬上按我說的辦,半點折扣也不能打。”
隨後,黃廣軍就緊急去了北京,爲掩人耳目,只帶了秘書東源。特殊時候,必須走特殊通道,用特殊辦法平息即將到來的大風波。
在黃廣軍一番緊鑼密鼓的安排和裡應外合的暗箱操作下,“神童二號”風波被牢牢控制,沒有誰敢把消息走漏出去,更可貴的,他的掉包計特別成功。等有人想查“神童二號”時,“神童二號”已是另一個面目。
這就叫高!如果你一夜間把這種藥消失了,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反其道而行之,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神童二號”最終沒掀起什麼風波,雖然醫院裡死了十多個孩子,但黃廣軍跟有關方面咳嗽一聲,診斷報告就成了另一種樣子。目前“神童二號”被藥監局勒令停產,並罰款三百萬元,藥監局的理由是,該藥完全抄襲國內另一藥廠的配方,屬侵權行爲,而且有誇大功效,誤導患者的嫌疑,這些只是一個嫌疑。黃副省長以爲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突然又冒出一個青白玉,給他餵了一隻噁心的蒼蠅!
青白玉正是路鑫波兒子路明飛,打完電話第二天,路明飛就直接找上門來了。見了黃副省長,一點不拘束,甚至連起碼的拘謹也沒。就像同輩那樣呵呵地望着黃副省長笑着說:“都說黃副省長這裡門難進,我看也不怎麼難進嘛,我這不就從從容容進來了?”
黃廣軍怔怔地看着路明飛,副省長黃廣軍這輩子最不爽的事,就是跟路鑫波搭了班子,都說同僚是仇人,是勁敵,副省長黃廣軍以前不信這個邪,他也確實處好過跟同僚的關係。但跟路鑫波,他是處不好了。路鑫波跟他搶權,搶項目,搶女人,搶政績,什麼也搶。
以前省長剛傳出要調走的消息,路鑫波就緊着上忙下竄,四下活動起來。黃廣軍當然也不甘心,你路鑫波能幹,我黃廣軍憑啥不能?他也陪着路鑫波活動。按常規,這個時候黃廣軍是沒有資格跟路鑫波爭的,他們不在一個層面上,人家是常務副省長,順理成章應該上去,擔任省愛一把手。如果運氣好,黃廣軍可以自然接替常務這個位子,或許只有到了常務這個位子上,他纔算真正有資格跟路鑫波抗衡或是較量。但黃廣軍不想按常規走,凡事皆有可能,三把手越過二把手直接接任正職,不是沒有可能,而且有好幾個省已經出現這種情況。如今的官場已經跟過去完全不一樣,論資排輩四個字已經不是官場鐵律,各種奇蹟都在發生。黃廣軍就想自己也創造一個奇蹟,可惜,藺愛芝這邊出了事,害得他只能半途止步,全力以赴爲藺愛芝擦屁股。等把“神童二號”的事擺平,局勢又有新變化,省長調走了,路鑫波順利接任省長,這一下子,他和路鑫波之間的距離就拉開了。雖然他現在是常務副省長,可畢竟屬於路鑫波管着,表面上,他還得對路鑫波客客氣氣,而且省長前,省長後地尊稱着。這一處不是幾年,路鑫波眼看着省委書記到站了,又上跳下竄地想接任書記一職,可黃廣軍這一次沒有再想着省長這一職,而是處處爲難路鑫波,不讓他再接任書記一職,如果讓路鑫波接任了,他這個常務副縣長就沒幾天好日子過了。路鑫波做省長的時候,雖然也時不時使絆子,但是明裡還是不敢拿他怎麼辦的。真的接任書記了,黃廣軍想在江南站穩腳怕是難上加難。他清楚他這個年齡已經升不到省長之一職了,只想安安全全地穩住這個常務副省長,順利着陸,安全退二線養老。
後來,朱天佑書記空降到了江南,路鑫波空高興一場,他都已經拿出書記的做派來了,突然又是這麼一個結果,可想而知,他的內心有多挫傷。而且路鑫波這一升上不去的話,他的政治生命力就要到此爲止了,這個打擊對他來說也是相當巨大的。這之後,路鑫波將這筆帳記到了黃廣軍頭上,認爲是黃廣軍不知天高地厚,亂攪局,讓他美夢成空。於是,路鑫波跟黃廣軍的鬥爭,突然升級,路鑫波甚至放出話來,江南有他沒黃,有黃沒他。黃廣軍也絕不是怕事之人,敢跟路鑫波爭,就有爭的資本,路鑫波放出惡話,他當然要以牙還牙。於是江南就有了另一個版本,說路鑫波跟黃廣軍咬上了,不咬出結果不罷休。這結果無非有兩種,一是一個戰勝一個,將對手排擠出江南。另一個嘛,可能就跟翻船有關了。正好兩人又爲吳都建站鬧過意見分歧,最終結果是黃廣軍勝出,越發搞得路鑫波騎虎難下。一場火災之後,羅天運跟路鑫波的關係,似乎變得親密起來,他捉摸不透羅天運怎麼會突然和路鑫波走動起來呢?這讓黃廣軍更加難堪,等於折騰來折騰去,他還是敗給了路鑫波。現在路鑫波的兒子又逼上門來,黃廣軍恨得牙齒都咯咯響。
“我這門檻不高,路公子想啥時來就可啥時來。不過我這裡只有清茶,沒有可樂,要不要我專門爲路公子去買一聽?”黃廣軍聲音冷冰冰地說。
可樂是有寓意的,不是說路明飛愛喝這個,路明飛不愛,他父親愛。省裡高層飯桌上有個笑話,說機要室秘書往某首長辦公室送急件,當時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天已完全黑下來,整幢辦公樓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機要秘書打電話叫上這位首長的秘書,首長秘書也沒多想,上樓直接就把門打開了,還叮囑機要室秘書快點。可是這時候,他們看到了西洋景。朦朦的月色下,外面小接待室沙發上橫陳着一具美妙的裸體,裸體在窗外燈光的映照下,發出一片暈眩的白。夜晚的氣息籠罩在闊大而又奢華的首長辦公室裡,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沙發前面。他的一隻手高高擡起,一股液體裹挾着很多複雜的氣味從他的手中流下,像一條柔軟的蛇,溫柔而又愜意地爬向那具美白的裸體……
可樂女人!那天之後,省愛大院就有了這樣一個稱謂。機要秘書也是位年輕女孩,大約從沒見過那樣的景緻,況且又是在如此神秘的首長辦公室。所以嚇壞了,“媽呀”一聲掉頭就跑,手裡的文件散落了一地。等首長聞聲出來時,樓道里只有駭得發呆的秘書。首長惡惡地訓斥一句,啪地關上門,裡面的情景便不得而知。不過外面卻是一片慌亂,那個毫無經驗的機要女孩跑回機要室,臉無血色地就衝其他工作人員說:“媽呀,嚇死我了,鬼,我看見了鬼。”等同事從她嘴裡弄清鬼到底是什麼時,全都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