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儒生定的是前排,一行人圍着八仙桌坐着,劇場的京劇還沒開始,劉儒生叫了幾份小吃,馬英傑忙着給他們倒水,這倒水的活本來李小梅要倒,馬英傑先搶了過去,畢竟他的年齡最小,再說了,劉儒生肯定也不希望李小梅倒水。他已經感覺到劉儒生和李小梅之間的那種道不清的關係了。每個人都很享受地任他忙前忙後,他們說着各自的見聞,還約着週末去打高爾夫球。直到京劇開演,伍大偉馬上轉入聽戲之中,胡總和劉教授也跟着轉入聽戲之中,看來他們幾個還是真正的戲迷。
馬英傑不懂京劇,不過他也不排斥戲劇。偶爾在家也會聽聽,只是他幾乎算是戲盲,經常分不清楚京劇、越劇、楚劇之間的差別,僅僅是有時會被戲曲的一些唱段的優雅,唱腔的唯美和那種細膩到極致的音畫的美所撼動,但第一次來到這樣的環境裡,他才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淺陋,這樣的感受讓他不由自主產生出自我粗鄙的沮喪,有種敬畏油然生髮。看着一行人那麼入神聽的時候,他也裝着很認真去聽。
中途,劉儒生把馬英傑叫到外面,安排晚上吃飯的事情。他要去接幾個人,讓馬英傑先去酒店看看預訂的包間。交待完後,劉儒生就走了,一切在馬英傑知道之前,都早已安排妥當。馬英傑對此很感謝劉儒生,他和李小梅算是初來乍到,什麼情況都不清楚,也不懂,如果劉儒生替他們打點和安排好一切,他和李小梅還真的無從下手的。
馬英傑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他想先好好聽聽戲,想努力進入進去,他知道在今後要來北京找項目的話,這是一種必備的能力。他試着讓自己能沉下心來,學着那幾個人那樣聚精會神,但他無論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看看那幾位似乎都沉浸在戲劇之中,遇到精彩的時候由衷發出叫好。馬英傑便發現自己完全不屬於這個圈子,想要融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勉強陪着聽了一會兒戲,就對他們打了一聲招呼,說去安排晚上吃飯的事情。那位劉教授倒是很禮貌回身應答了他,而胡總正興高采烈看得投入,伍大偉卻露出一絲不悅,似乎覺得馬英傑的存在是不協調的瑕疵。馬英傑不敢再出聲,屏息悄悄退了出去,李小梅也跟了過去,他們都視李小梅不存在一樣,李小梅也坐着無趣,可馬英傑讓李小梅陪下去,他一個人去忙就可以,總不能兩個人都走掉吧,李小梅只好又回到了他們中間。
只是馬英傑沒注意到就在他退出去的時候,伍大偉卻又在昏暗裡回頭認真看了他一眼,然後與劉教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馬英傑去了酒店,訂的房子已經安排好,並不需要他做什麼,便猜也許是劉儒生怕他聽戲悶,找個理由讓他走動走動吧。這麼一想,倒也覺得劉儒生這人不錯,算是能爲他人着想。他確實聽得有些悶,偶爾聽一段還可以,這麼長時間聽,他覺得節奏太慢。戲劇逐漸退出他們這一代的時候,大約與節奏太慢也有關係吧。不過,現在可看、可聽的東西多的是,也難怪他們這一代人成不了戲迷。
劇院散場後,李小梅引着伍大偉、胡總和劉教授一行來到了所訂的包間,劉儒生還沒來,馬英傑自然成了主人,可他對接待的事情遠不如劉儒生做得周到和自然。他很窘迫地看了看每個人,只知道給他們添水,多的話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劉教授似乎看出了馬英傑的窘態,主動想引開話題,緩和他的緊張侷促,很溫和問他:“馬縣長以前在哪裡高就?”
馬英傑趕緊說:“劉教授,喊我小馬吧。去秦縣之前,我在吳都政府工作。小馬年輕,今後還望前輩多多指導。”
劉教授笑了笑指着伍大偉說:“拜伍兄爲師,只要他願意教你,北京沒有你走不到邊的地方。”
馬英傑隨着劉教授的話轉向了伍大偉,但是伍大偉並沒有看他,而是問胡總:“膠囊廠的廠址選得怎麼樣?”
馬英傑尷尬了一下,藉着喝水低下了頭。劉教授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他便衝着他笑了笑。
胡總這個時候說話了:“看了幾個城市,不太滿意。張兄有好的建議嗎?”
伍大偉這個時候才把目光投向馬英傑,馬英傑迅速捉到了伍大偉的意思,他一邊掏名片,一邊遞給胡總說:“胡總,這是我的名片。請笑納。”胡總接過名片看了看,問馬英傑:“名片後面的照片是你們城市?”
馬英傑望着胡總,趕緊說:“照片是秦縣整個城市的縮影。真正的秦縣比照片更漂亮。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交通都非常便利。而且秦縣背靠長江,有南子湖圍繞,而且離江南省會一個小時的路程,是投資的理想之地。胡總,要不要去秦縣看一看?”
伍大偉和劉教授顯然對馬英傑的舉動很滿意,特別是伍大偉,他沒想到這個小夥子很精靈,一個眼光,他就能夠領會到全部的意思,而且顯然說話條理清晰,名片也極有特色,把整個城市圖附在名片上,這一點遠比許多年輕人強。他可不大喜歡一些下面來的人,見了漂亮女人,恨不得長十雙眼睛看纔夠本。這女人嘛,逢場作作戲,調調工作中的壓力,摸一摸,揉一揉就差不多,可下面很多幹部就如土包子,見了女人就想上,就想納爲己,這北京的女人,不是隨隨便便就那麼容易玩得起。
劉儒生來了,身後跟着幾位年輕漂亮的女孩。他進來後就邀請大家入席,也沒問馬英傑什麼,也沒看李小梅,彷彿他們之間沒任何關係一樣。他的兩眼就只是看着伍大偉,大家直到伍大偉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上位,包間的服務員幫他來開座椅等他坐下後,再相繼入座。馬英傑看着有些困惑,他雖然不認識另外的幾位,可他知道劉儒生不是一般角色,而他都要在伍大偉面前這般畢恭畢敬,可見伍大偉在北京的能量了。
馬英傑在伍大偉的斜對面背靠門的位置坐下,挨着那位胡總。服務員幫大家把餐巾打開鋪在腿上,又一一整理好餐具。然後那位領班樣的女孩用步話機悄聲說了什麼,幾乎是不到一分鐘,就有一個一身深褐色馬甲,細條紋蛋清襯衣,帶着潔白的圓帽的男青年推着一輛推車進來,推車上擺放了各種菜餚,而同時,一位女服務員點着了桌子中央的火鍋,打開了原本蓋着的火鍋。推車進來的男服務員首先把幾盤削成薄薄捲起來的薄片的羊肉,放在了桌上,他介紹到這是來自*草原的,馬英傑覺得這樣的羊肉看着就讓人心裡舒暢,吃起來一定鮮美!在吳都,他也經常吃羊肉,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精緻的吃法。接着服務員把另外一些配菜放在了桌上,推車被推到了靠近房間門邊的餐櫃邊,那些沒擺上來的新鮮菜蔬放在推車的三層架子上。
劉儒生一邊招呼客人一邊介紹說,這是內蒙*草原的純種羊肉,這時,馬英傑看到伍大偉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面露淺淺的喜色。他便知道,伍大偉骨子還是最欒家鄉內蒙*草原的。但他一聲不吭,只是安靜坐在那看着。
一桌飯,在現在很簡單,但因爲已經成爲一種模式,所以就需要面面俱到,哪怕參加的人都知道僅僅是形式。但必須要知道,形式往往不在於它的內容,具備不具備實際效用,形式的效用就在於它的無用,在於它的存在表達了一種共識。看看在場的這些人,馬英傑清楚知道絕對不是一些饕餮之徒,他們誰也不會在乎一頓飯,吃什麼菜,喝什麼酒,陪吃的女人是不是漂亮性感。這些人無論是所在的地位,還是內涵的文化素養,都會把時間、空間分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