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邊磨磨唧唧說什麼?過來喝酒。”盛南洲聽見他在那邊說什麼胖了瘦了, “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
暮色沉沉,光線昏暗,周京澤從高架橋下來, 打着方向盤一路直下環城路, 一下來, 視線變窄, 霓虹高掛。
半道上便碰上堵車, 一路喇叭響個不停,從上空俯瞰,環城路就像在煮五顏六色的餃子似的。
一路開開停停, 周京澤到達Pub的時間已經是很晚了。他推開包廂門,盛南洲正好在倒酒, 吐槽道:“你這也忒慢了。”
“堵車, 我能怎麼着, ”周京澤笑,挑了挑眉, “在城市裡開飛機麼我?”
兩人碰了一杯,聊了一下各自的近況,盛南洲手肘碰了碰他的膝蓋,問道:“哎,你的車被誰撞了?”
“許隨。”周京澤嗓音低低沉沉, 這兩字念得跟心經似的。
盛南洲愣了一下, 有生之年還能聽到他提這個名字。這都多少年了, 許隨二字就跟他命門似的, 一掐就中, 提都不讓提。
今天他還主動提上了。
“你遇上她了?也是,京北城說大也不大, 說小也不小。”盛南洲點頭。
“看你這表情,是在她那吃到苦頭了吧,活該,誰讓你當初不去找她。”盛南洲看他面色不爽就開心。
周京澤漫不經心地倒酒,聞言手一頓,有幾滴酒灑到桌面上,瞭起眼皮看他:“你怎麼知道我沒找過她?”
盛南洲一愣,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他不太記得了。這麼一說,他有點憐愛周京澤了,拍拍他的肩膀:“我聽說許隨現在是普仁的科花,人又優秀,身後大把好男兒在排隊追求,得抓緊啊哥們。”
周京澤仰頭一杯酒飲盡,喉嚨一陣乾澀,但他表面仍是泰然自若,看他一眼,語氣慢悠悠的:
“爺用你說。”
週六上午11點,許隨還在牀上,好不容易週末,她恨不得一天有48個小時都用來睡覺。
十一點一刻,樑爽來電,許隨從薄毯裡探出一個腦袋,半睡半醒間說話還帶着奶音:“喂。”
“喂,寶貝兒,”樑爽應了句,在電話那邊聽到她翻了個身發出的動作聲,語氣威脅,“你今天不會是忘了什麼吧?”
許隨一下子想起來她們今天約了逛街,立刻從牀上起來,緊張地嚥了一下口水:“沒,我在化妝呢。”
樑爽哼笑一聲:“得了,你騙誰呢,我就知道你還在睡覺。”
“反正現在還早,”樑爽看了一眼腕錶,“你差不多起牀,化個妝,吃完午飯再出來,今天天氣還蠻好的。”
“好。”許隨舒了一口氣,又重新躺回牀上。
在牀上賴了好一會兒,許隨才從牀上起來,慢吞吞刷牙,洗臉,然後煮了份意麪,熱了杯牛奶。
等她收拾好,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兩人約在國金廣場見面,半個月沒見,許隨感覺樑爽的氣色又變好了,人也越來越漂亮。
樑爽在後來讀研時,忽然在某一天醒悟過來幹臨牀太苦了,爲了挽救自己日漸稀少的頭髮,毅然選了麻醉方向。
畢業後她在她爸開的私人醫院當起了麻醉醫生,比許隨這個連軸轉的外科醫生來說,她在私人醫院,相對輕鬆一些。
兩人一進商場,樑爽就開始掃樓了模式,不停地買買買,用她的話來說“我們都28了!大好年華即將流逝,不得對自己好點”。
“打住啊,我還差3個月呢。”許隨笑。
起初許隨還能陪樑爽試衣服,試包包,到後面一進店,許隨看見沙發就坐下來。樑爽穿着一條亮片裙出來,一見許隨坐在那翻看雜誌,便說道:
“你怎麼跟個大老爺們似的?”
許隨合上雜誌,笑:“那你就把我當成爺們。爺們說你這條裙子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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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爽這才滿意地離去,她又挑了條咖色的絲巾,一併痛快地結賬了。兩人手挽着手走出品牌店,樑爽推了推:“哎,這才哪到哪呢?論我購物的戰鬥力,我還比不上西西。”
一提這個名字,兩人都想到了當年那個張揚任性又活潑,給大家帶來過許多歡樂的大小姐西西。
兩人一致沉默下來。
樑爽問她:“哎,你還和西西有聯繫嗎?”
“很少,”許隨搖搖頭,“上次她給我寄的明信片還是半年前。”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膽小嬌氣的姑娘在畢業後決然加入國際野生動物組織,成爲了一名野生動物救助醫生,滿世界亂跑。
這些年,胡茜西和大家都斷了聯繫,但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給許隨寄一封明信片。
樑爽伸了一下懶腰,指了指商場二樓:“隨寶,我們去喝點東西吧,邊喝邊聊。”
“好。”許隨點了點頭。
咖啡店,樑爽點了一杯冷萃冰咖啡,一份雞蛋吞拿三明治,一小塊藍莓栗子卷,許隨則點了一杯冰搖桃桃烏龍。
飲品和甜品上來後,樑爽喝了一口咖啡,拇指滑動着屏幕,點開相冊給許隨看:“怎麼樣,帥嗎?前陣子來我們醫院做手術的一小明星,我給做的全麻。”
許隨看了一眼,俊朗年輕,濃眉大眼,五官立挺:“不錯,小奶狗。”
“哎,隨隨,我聽說那個誰回來了,你知道嗎?”樑爽叉了一小塊蛋糕說道。
“哪個誰?”許隨咬着吸管,對上樑爽猶豫的神色,反倒很坦然地說出那個名字,“周京澤?上週我們還碰上了。”
“臥槽,不是吧?”樑爽剛要送到嘴邊的蛋糕“吧嗒”一聲掉下來。
許隨點點頭,說了上週發生的事情,樑爽睜大眼,問道:“你是說他要了你的電話,既沒要你賠償,後面也沒主動聯繫你。”
“對。”
樑爽一臉的疑惑不解,想起什麼說道:“我那個後來處成兄弟的前男友王亮你記得不,他不也是周京澤那屆的嗎?還是你前男友的迷弟。我聽他說,周京澤好像是違反了什麼紀律,被停飛了,所以他現在是失業的狀態。聽說他這次犯的事挺嚴重的,有可能他的職業生涯到這就結束了。”
許隨正用吸管戳着一塊冰塊沿着冰沿勾上來,聞言動作一頓,冰塊又“咚”地一聲掉回奶茶裡。
樑爽一臉的可惜:“哎,我真是想不到,好歹我當初也是他的粉絲,那麼厲害牛逼的一個人居然被停飛了,世事無常。”
許隨一直低着頭,乾脆擰開透明杯蓋,挑了一塊冰塊塞到嘴裡,嚼碎,吞下去,喉嚨裡冰又涼,冰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晚上吃完飯,樑爽看着手機進來一條信息,擡頭問:“看羣了嗎,李漾問你去不去黑糖罐?”
許隨搖搖頭:“不去了,我今晚想早點睡覺。”
樑爽又看了一眼手機,說:“他說今晚有live演出,臨時加的,那支樂隊你還挺喜歡。”
“去。”許隨改口。
許隨這個人有一點不同的是,平時很少去酒吧夜店之類的場所,但是逢樂隊演出必去,因爲她感覺能聽現場演出是一件很放鬆的事情,而且在那兒,她能釋放出另一個自己。
以前她因爲那個人喜歡聽五月天,現在她發現可以喜歡的歌有很多。
樑爽立刻招手結賬,拿起包包就要走:“搞快點姐妹,李漾說給我們留了兩個好的絕佳位置。”
“好。”
許隨攔了一輛綠色的出租車,上去之後報了個地址,出租車緩速向前開,約四十分鐘後,抵達黑糖罐。
他們沿着巷子走進一家隱蔽的pub,推開門,電子音樂混着鼓點的躁動聲撲面而來,樂隊已經唱了三十分鐘,人浪一層又一層,無比燥熱。
李漾坐在吧檯邊上衝她們倆招手,等兩人走上前。李漾遞了兩杯深水炸.彈給她們,捏着嗓子說:“我的甜心兒,我可想死你們了。”
“呵,”樑爽翻了個白眼,“你要不是和你健身房的肌肉教練掰了會想到我們?”
許隨笑出聲,衝他舉杯。李漾,比她們小一歲,27,攝影師,是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夜店咖,玩什麼都很有門路,也對她們很好。人長得不賴,長髮,氣質偏陰柔,取向男,是她倆的gay蜜。
李漾一開始是樑爽的朋友,後來她帶着許隨出來幾次,大家相處得還不錯,就經常一起玩了。
“給我們留的位置呢?”許隨目前比較關心這個。
“諾,pro 區。”李漾從口袋裡抽出兩個綠手環,還貼心地幫她們戴上。
樑爽坐在吧檯那喝酒,許隨滿意地拍了拍手腕處的手環,一向淡定的臉透着興奮的神色:“你們先喝着,那我先過去啦。”
“好,甜心,一會兒就來找你嗷。”李漾衝她揮手。
許隨轉身就進了pro 區,剛好樂隊開始了新一首歌的演出,當鼓槌敲擊鼓面的那一刻,許隨擠在擁擠的人羣裡,眉眼一笑,跟着他們一起尖叫出聲。
紅紫光一起朝臺下照射着,乾冰騰起,煙霧繞着舞臺上的主唱,隨着打擊樂越敲越快,氣氛升至最高潮。
人羣裡胳膊貼着胳膊,衣服產生摩擦,有人披着一面旗衝上舞臺跳水,氣氛越來越熱。許隨出了一身汗,舞池裡的人開始了跳舞模式,或是開火車。
許隨一開始是小幅度地扭動身體,後來太開心了,乾脆解下了脖子上的絲巾開始跳舞,放飛自我。
許隨跳着跳着感覺有人貼過來,想靠着她一起跳,她緊張地一擡眼,發現是李漾,鬆了一口氣。
興是許隨和李漾這對俊男美女太吸睛了,攝影師給了他們長達三十秒的鏡頭,兩人相視一笑的畫面轉瞬被投屏到大屏幕上。
李漾不要臉地衝觀衆比了一個飛吻,全場立刻尖叫出聲,許隨則衝屏幕露出一個恬靜的笑容。
周京澤百無聊賴地坐在卡座裡,他正調着酒,紅酒緩緩倒入透明玻璃杯了,修長的指尖拿了一塊冰檸檬卡在杯口。
紅光長長地照過來,他的側臉輪廓硬朗,眉眼深邃,拿着香菸的手擱在膝蓋處,另一隻手玩着桌面上的手推足球,神態漫不經心。
背後的乾冰一直往外冒。
任臺上多熱鬧,他愣是懶得掀起眼皮看一眼。
鄰座有幾位女人看得心癢,想搭訕的又覺得他這樣正的男人,得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入他的眼,心裡也沒個底。
這男人渾身上下透着一個貴字。
不是說身價看起來多貴,而是難能可貴的貴,這麼正的男人,打着燈籠都難找。
成尤坐在旁邊,被觀衆席的尖叫聲吸引,也跟着看向投屏,吃驚道:“老大,那不是那晚在燒烤攤你出手相救的姑娘嗎?”
周京澤終於捨得把眼神分過來。
坐對面的盛南洲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同時使勁衝成尤使眼色,可惜傻大個沒看出周京澤眼底情緒的變化,還一個勁地求確認:
“臥槽,真的是她,之前是我搞錯了,合着這纔是她男朋友,都一起來看演出了!”
周京澤眯了眯眼看過去,許隨穿着一件黑色針織衫,挖方領,胸口白皙,藍色高腰牛仔褲,臀部弧度挺翹,頂着張純欲乾淨的臉,許多男性蠢蠢欲動的眼光在她身上流連。
她確實長大不少,各方面,不僅身材,膽子上也是,竟能在這種聲色犬馬的地方狀態自如了。
一個半綁着長髮男人貼身過來,兩人捱得很近,手臂擦到肩膀,燈光流轉,舞臺上震天響。倏地,男人俯身下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眉眼彎彎,仰頭看着他。
兩人看起來像要接吻。
忽然,他們那塊的燈光暗了下去,紅光移向別處。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了。
據說開啓新的一段戀情最好的地方是在酒吧。
最讓人迷幻,拋卻理智的地方只需要一杯酒,曖昧氣氛裡的一個對視。
冰塊倒入杯中,剛兌了一點雪碧,碳酸氣泡發出滋滋的聲音,一瞬間競相涌了上來。“砰”地一聲,酒杯不重不響地擱在桌上。
衆人回頭看他。
一支燃着的香菸丟進酒裡,猩紅的火光熄滅。
這杯酒算是廢了。
周京澤單手插着兜,朝擁擠的舞池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