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我的心中只有無窮的恨。起初是恨高紀揚,後來是恨段翊楓,再後來,恨漸漸淡了,我也不知道該恨誰了,於是,我又開始恨我自己。
除了恨,就是薰心的利慾,急功近利到不擇手段,甚至親手把自己推入火坑。現在,重新想起“愛”這個字,頓覺一種無所適從。
還有怕。
是的,怕,非常怕。在我二十幾年的人生中,除了父母給我的愛,於男女情分上,我沒有一段是能夠善終的,有的甚至連善始都沒有。叫我如何還敢去愛。
愛了就是萬劫不復。
可是,面對段翊楓的懷抱,我幾乎沒有抵抗的能力。
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安慰自己說,就讓我沉淪一會兒吧。這麼多年,我早就累了,累得再也不想在這個世界掙扎。不然,傑穎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在短短三年之內被我搞垮。
我閉上眼睛,在他懷中沉睡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自己的牀上。而段翊楓就坐在一邊辦公,看着他緊蹙的眉頭,胸口涌起一股心疼。我爬起來,拿起一件衣服走過去,披在他肩頭。
“餓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麼?”他放下筆,讓我在他腿上坐下。
這樣的親密不是沒有過,在那樣多個演戲的鏡頭裡,我都那麼的淡定從容,可是現在卻反而失了鎮定。
“不餓。”我低着頭,聲音糯軟得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小兒女情態是什麼時候有過的了。
他笑着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問道:“可以嗎?”
我躲避着他的眼神,張了幾次嘴想要說出那個“好”字,可是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看出我的窘迫,道:“你要是同意就點點頭,不然就,就搖搖頭,我不會勉強你的。”
在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我終於點了點頭。看到他眼裡迸出的欣喜,我也不自覺地露出幾分笑意,頓覺心中放鬆不少。
可是,就在他吻上我肩頭,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從前痛苦的回憶如洶涌的波濤一般瞬間將我淹沒,我本能地想要推開面前的這個人。我強忍住了,忍着不去想從前的事情。
不知哪來的力氣,我猛地一下推開他,捂住衣服,伏在牀沿邊乾嘔起來。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就是不斷的乾嘔,像是要把腸胃都給嘔出來似的。
過了一會兒,段翊楓在背後開始幫我輕輕地敲背,看我差不多緩過來了,拿了紙巾幫我擦嘴。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愧疚道:“對不起,我……”
“別說話。”他捂着我的嘴,從身後擁住我還在顫抖的身體。
我們一起在牀上躺下,慢慢的,耳畔灼熱的氣息消了下去,靜靜的,就那麼擁着,沒有任何的慾念。世界,彷彿變得很靜。
這天之後,我和段翊楓每晚都和衣相擁而睡。起初,我還很不適應,漸漸的,要是他不回來,我一個人反而無法入眠。
隨着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清醒,當初對自己說的“暫時的休息”根本不靠譜,我根本做不到,根本就是永遠的沉淪。
真正的愛是一點一滴滲透的,是要經過歲月的積澱的。在過去的那些年裡,我們的假戲早就做成了真的。只是沒有捅破窗戶紙,現在說開了之後,就如盛夏璀璨的星光,再也遮不住了。
有時候,我會問自己,到底是什麼讓我改變了對段翊楓的看法。後來,我發現,根本不是我對他的看法變了,也不是他變了。只是,同樣的一件事情,同樣的一個人,不同的心境,不同的角度,看到眼裡、心裡的就完全是兩回事。
其實回過頭去想想,段翊楓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呢?只是我一味地恨,一味地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味地戴着有色眼鏡去看待身邊所有的人和事。於是,一切好的都變成了壞的。
當然,我並沒有忘記在總部大廈頂樓,那扇透明玻璃牆前面發生的事,我不能說已經原諒他了。可是,如今的我,早已懂得,只有忘記才能過得更好。
如果我真的能和段翊楓好好走下去,那又何必再去追究從前的那些事呢。就像我的過去,那麼的不堪,可是他卻還是接受我,甚至爲了我放棄他最看重的權利地位。如果不是因爲這,我也不會有這樣的勇氣。
對別人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可是他是段翊楓,段翊
楓啊!他這一輩子幾乎都在爲了那些東西奮鬥,那些東西也是花了他多少年的時間與精力,吃了多少苦才獲得的,而現在卻一朝放棄。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真心。
我並不想完全打開自己的心防去接受他,去迎接什麼所謂的新生活,因爲怕失去,所以寧可不擁有。如果不能天長地久,那短暫的歡樂只會讓餘生更痛苦。
可是,心中那無盡的陰霾也開始漸漸淡去,或許有一天,會散盡吧。到那時候,也許,我真的能夠獲得重生。
人人都在說,那個姓武的女人不知道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從高家到段家,從一介村姑到總裁夫人,大學沒畢業還把公司搞垮甚至進過“號子”,竟然還能讓段家的大少爺對她死心塌地,甚至恩愛更勝從前。就算段翊楓沒有了實權,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我們聽到這些話,只是付之一笑。
他也會調侃我一下,“你看看,很多女人羨慕你呢,你難道就沒有覺得有點自豪。”
我白他一眼,勾着他的手只管往前走。
他說,沒有了實權倒也好,再也不用像以前那麼忙了,還可以陪我逛逛街什麼的。
我也已經有幾年沒有逛過街了,沒有想到今天還會像個小女人一樣,拉着喜歡的人在馬路上商店裡穿梭。
他說我裝得像個成熟女人一樣,其實骨子裡還是個小女生,看到布偶都要一驚一乍,還要買糖葫蘆吃。
看到被娛樂記者拍到的照片上面,我舉着一根紅豔豔的裹着糖漿晶瑩剔透的山楂糖葫蘆,扎着一束翹馬尾,果真是青春俏麗無比。旁邊的段翊楓也換下了萬年不變的黑色西裝革履,一身清爽的休閒裝掩去了凌厲的氣勢,脣角微微翹起。在陽光下,只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放棄了手中所有的股權,得罪了公司所有的股東,未來的天下,已經沒有了你任何的立足之地,你幾乎失去了一切,爲了我,你真的不後悔嗎?”我問他。
“悔?那就要從我在街頭把你撿回家那天開始悔起了。”
“翊楓。”我輕輕喚他一聲,踮起腳尖擁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