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牛家莊死屍客店,程方陸石頭兩人白天練習了一天拳腳,早早地酣睡起來,屋子裡燈光昏暗,萬三還依偎在被窩裡,一邊回想去九絲山的路途見聞,一邊研究手中的《何氏家譜》,《何氏家譜》從大明嘉靖十三年何世雄出生之年記起,萬三仔細算了算,到萬曆元年,何世雄該是三十八週歲,這何姓與漢姓差不多,萬三有點彆扭,覺得不太對勁,但是也說不明白,僰人以阿姓哈姓爲主,其實,阿與哈作爲姓氏卻是同音,也有很多書籍直接稱阿大王爲哈大王,可這何世雄的何氏又是怎麼來的呢,萬三想不明白,只好白天去請教師父。
另一個疑難,讓萬三百思不解,就是懸棺葬制,到底怎麼懸掛在絕壁懸崖上的,又是如何在絕崖上鑿石嵌木的,更讓人琢磨不透,可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如何能破解懸棺之謎呢,如何能接近懸棺甚至啓開懸棺呢。
牆上懸掛的燈籠一閃,隨機熄滅,萬三嘆了口氣,知道油盡燈滅了,隔着小小的窗戶,往外觀瞧,漆黑漆黑的,收拾了一下,鑽進被窩,睡去。
一個漫漫的冬季,萬三一邊兢兢業業地從事着趕屍的活兒,兩個徒弟經過一個冬季的鍛鍊,也基本掌握了驅屍馭魂的能耐,對於鬼鬼神神的事兒,有了更深的認識,萬三非常滿意,他知道,這趟九絲山之行,這兩個徒弟是最重要的幫手了,孫老先兒雖然還身體很棒,但,這懸棺的事兒,也只有在旁邊指點的本事。
趕屍的季節即將過去,春暖花開,陽氣充沛,正是倒斗的好季節,萬三盤了盤收入,將九成收入都分給了兩個徒弟,一人分了三十兩銀子,兩個徒弟自然高興非常,這在鄉間,可是很高的一份兒財富了,萬三帶着他們祭拜過祖師爺及牛二爺,吩咐他們各自回家,在家裡團員些日子趕回死屍客店集合,兩人欣然而去。
萬三也沒閒着,往孫老先兒家裡走去,仔細計議一下此行的細節。
萬三來到孫老先兒顯得有些破舊的家裡,家人都知道萬三做了老頭兒的徒弟,都很尊敬,孫老先兒兩個兒子都老實,各自做着自己的營生,沒人繼承老頭兒的古董生意,更沒人知道老頭兒還是個高明的盜墓賊。
萬三徑直來到孫老先兒的書房,只見孫老先兒正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像極了一具乾枯的殭屍,在萬三眼裡,看誰都和殭屍聯繫起來,萬三熟悉老師的脾氣,自己悠然地,輕輕地進了房間,坐下,一看,茶几上擺了一本書稿,萬三自己沏了壺君山毛尖,孫老先兒有的是上等好茶,萬三自從跟了孫老先兒做徒弟,也漸漸通了些茶道,有時候感覺自己也有點斯文起來。
他品了些茶,將茶几上擺放的書稿捧過來看,正式老先兒寫的《古墓輯要》,隨手翻了翻,前邊的自己都看過了,家裡還有些書稿,後邊的內容很多,萬三一看目錄索引,便覺得大開眼界,比牛二留下的《趕屍匠筆記》還要詳盡,《趕屍匠筆記》傾向理論及邪靈內容,而《古墓輯要》卻是專門講述古墓葬及倒鬥知識的,這正是萬三缺乏也是自己最想研究的東西,萬三知道,老先兒的書算是寫完了,難得老頭兒耗費了一個冬天的時間,蠅頭小楷寫的很是工整,最重要的,還詳細地描繪了不少插圖,更容易理解理,萬三不由得對老頭兒再增幾分敬意,正翻着書稿出神的時候,忽聽孫老先兒輕聲咳嗽,趕緊回過神來,擡頭看老師父,老頭兒幽幽地睜開眼睛,見萬三詫異地看着自己,笑了笑,道:“老三,你來了一陣了麼?”
“老師父,我來了一陣了,祝賀你老完成了此書,你老的學問將流傳千古了!”萬三恭維地說。
“呵呵,老三啊,這本書也並不能收盡老夫平生所學,不過一些主要的東西,還是寫的比較詳盡的,你拿回去仔細讀過,尤其懸棺部分,我也將這些年的摸索,寫了進去,或許對此行很有好處,書上沒有的,老夫在路上慢慢講給你聽,總之,老夫希望有生之年將滿腹學問,都傳授與你,至於什麼流傳千古,不是咱們做土夫子的人應該考慮的了。”孫老先兒和顏悅色地與萬三半聊天半教導着。
“老師父,我這個趕屍季過去了,如今春暖花開,陽氣升騰,正是倒鬥啓寶的好時候,九絲山之行,不知老師父有何打算呢。”萬三想起這次來的主要目的,趕緊切入正題。
“老三,你這些天對九絲山懸棺有何感想呢?我們仔細計議計議。”孫老先兒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慢聲細氣地問。
“要說這懸棺,我還真沒把握,按我的淺見,從崖頂釘好大釘,順下幾根攀索,應該能順利啓棺,只是我對這懸棺兇性沒有把握,我觀九盞燈,自成一體,天然形成一個險絕之地,遠處看,正對着五魁星團位置,懸棺正在主位,絕不可能輕易得手,至於會生什麼風險,可就難以設想了。”萬三說。
孫老先兒一隻枯瘦的手輕輕捋着銀白的鬍鬚,似在沉思,對這次九絲山之旅,老頭兒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難,肯定是難,不然也不會幾十年倒鬥生涯從不敢輕易碰觸這個話題。至於探斗的價值,也是毋庸置疑的,探啓懸棺,還沒有土夫子能夠做到,先不說那阿大王的碧雲珠下落秘密,就是那小小棺材裡邊,也定然置放不少寶貝,雖然不如地下大斗規模壯大,殉藏豐富,卻別有一種價值,物以稀爲貴,可以說,阿大王懸棺裡摸得任何一件寶器,也會帶來震撼的效果。
孫老先兒不作聲,萬三知道老師父在深思,知趣地品嚐着上好的君山毛尖,在老頭兒的書房裡,枯坐品茶,也是一種獨特的享受。
外邊豔陽高照,可書房小屋裡,卻只能斜斜地照進來幾綹光線來,一刺進屋裡沉沉的昏暗,便消磨去所有的銳氣,只能怯怯地探頭進來,小心地服侍着書房的老主人,這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自然默契,破屋、老頭、古董、香茶與這柔弱的光線,組成了一幅和諧之趣,這種生活,是孫老先兒、老土夫子爲自己構築的理想家園。
跟着老頭兒,萬三被死屍客店陰氣侵淫的冷硬的心很容易就融化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