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香草的爹爹鄧金名走到了舒小節的面前時,舒小節抑制不住地就要喊起來了。但他想鄧金名目不斜視的古怪的走路的樣子,就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喊叫聲給吞到了肚子裡。這一猶豫的當兒,鄧金名就大踏步地從他的面前走過去了。他是躲地一人多高的草叢中的,鄧金名自然是沒有看見他的。舒小節看到,從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晃而過的兩隻腳,穿着雪白的襪子,外面,套着的,是一雙黑色的布鞋,嶄新的。
直到鄧金名遠去了,舒小節這纔敢從草叢裡鑽了出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已是溼了一大片,他不知道是嚇出來的,還是露水打溼的。也許,都有吧。
他目視着鄧金名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裡的疙瘩把他困擾得他很是難受。這個疙瘩如果不解開,他想他是不是會瘋掉呢?自從他回到龍溪鎮後,一連串怪異的事情搞得他身心疲憊,腦袋疼痛。現在在這荒無人煙的大山裡,突然遇到一個很親切也很熟悉的未來的老丈人,本來應該是令人興奮的,而那個未來的老丈人卻又偏偏是穿着死人的衣褲出現,直橛橛地大步趕往某個地方,這怎不讓他難受呢?
他是香草的爹爹,也是自己未來的爹爹,再怎麼說,他也不能眼睜睜地讓他這麼茫然地走掉啊。
於是,那一刻,舒小節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就突然決定了,跟上去,看他往什麼地方去。
舒小節眼看着鄧金名就要消失了,就也大步地追了上去。大約過了一支菸的工夫,他就快要趕上鄧金名了。直到這時,舒小節這才放慢了腳步,與鄧金名隔着十來丈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着他。
鄧金名還是那麼直橛橛地沿着小路往前快快地走着,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走路的姿勢特別是他的快速移動的腳步看,他似乎心裡也很急,好象是要在天亮之前到達某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是他很嚮往的。
舒小節就這麼跟着他走,他也一點都沒有發現會有人跟蹤他。也許他的心思只在走路上,其他的,根本連想都不想。也許那個目的地令他太嚮往了,所以,有沒有人跟蹤,對他已經是無所謂了。他真是這麼想的嗎?舒小節不禁有些疑慮了。這麼一疑慮,舒小節就想到了,鄧金名這麼快快地趕路,真的是他的本意嗎?想到這裡,舒小節就感到又有些害怕了。他想像得到,一個人如果去的地方,並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特別,那又是一個成年人,他會不恐懼嗎?
舒小節有些猶豫,是繼續跟着,還是停下去,各走各的?如果繼續這麼跟下去,會不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大事發生?如果有,會是什麼呢?會不會傷害到自己,當然也傷寒到鄧金名?
舒小節的腳步慢了下來,想放棄他的跟蹤。可是,他是香草的爹爹啊,也是自己以後的泰山大人啊?我能不管他嗎?再說,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天亮了,什麼鬼東西都不用怕了。舒小節爲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而感到有些臉紅。他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就重新加快了步子,攆了上去。
又翻過了一座山,眼前,就出現了直挺挺的峭壁,三面全是這樣的峭壁,形成了一個凹字形的格局。只有一條小路往那峭壁曲裡拐彎地進去。鄧金名的身子一晃,就不見了。顯然,鄧金名已經走進了三面峭壁環繞的裡面去了。舒小節生怕跟丟了鄧金名,就跑了起來。不一會,他看到,山裡,有一座深潭。因爲沒有天光,深潭裡,那不潭的水是一片暗綠色的。水面上,顯得波瀾不驚,死水一潭的樣子。一些不知是山霧還是水汽的東西,從水底搖搖擺擺地升了起來,然後,就消失在山壁上濃密而雜亂的厚厚的藤蔓上了。
鄧金名好象不知道他的前面有一片深潭,還是一個勁地沿小路走去,而這條路,竟然就直接地通向了深潭!
鄧金名走到小路沒入水中的地方,居然一點都沒有放慢他的步子,就彷彿前面並不是水潭一樣。“譁”地一聲,他的一隻腳就邁進了水中。舒小節看到他的身子似乎一激零,但依舊沒有停下來,另一隻腳也“譁”地一聲插入了水中。就這樣,兩隻腳都到水裡了,還是沒有停下來,一步一步地,保持着他在岸上的行走的姿勢,繼續往水的深處走去。那水也沒有任何漣漪,根本就不像是水一樣。如果不是有被鄧金名撥弄出的“嘩嘩”的水的聲音,誰會相信那“死水”就是真正的水呢?
“死水”這兩個字一出現在舒小節的腦海裡,他纔像是猛然間酌情領土完整業樣,暗道了一聲不好,就急急忙忙地跟了上來,對着鄧金名衝口就叫道:“鄧伯伯,你別走了!”
這一聲在這個陰森的黑夜裡,顯得很宏亮。但是,鄧金名竟然像是沒有聽到有人在叫他一樣,還是往水裡的深處走去。那水,像是一個張着巨大的嘴巴的怪獸,冷漠而又亢奮地吞噬着鄧金名的軀體。
水已經漫到了鄧金名的屁股那裡了,再走,就會沉沒到到水底,然後,再浮起來。沉下去時是活人,浮起來時,就是死人了。
舒小節趕忙跨進水裡,那水,直冷得他打起了哆嗦。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水竟然會冰冷到讓他幾乎昏過去的程度。
他的手一伸,就抓住了鄧金名的一隻手。他的手也和這水一樣,寒意透骨。他想不了那麼多了,心裡只是一個念頭,把鄧金名拉起來,不然,小命不保。
但是,別看鄧金名的年齡大起他一輪,這一下子,他的力氣卻是大得驚人。舒小節根本就拉不住他。不但拉不住,他反而被鄧金名給拉着,一步一步地往水的深處走去。而腳下,滑膩膩的水草也越來越多,在水裡搖擺着,飄動着,在他的雙腳之間繞來繞去。舒小節試着甩開鄧金名的手,這時才發現,已經不可能了。
他的頭上開始冒冷汗了,手裡一邊還在掙扎着甩開鄧金名的手,嘴裡一邊哆哆嗦嗦地說:“鄧伯伯,你你你……這是乾的什……什麼啊,別、別走了,我們回去好、好、好嗎?那……那那,那你放開我,好好好嗎?”
這麼語無倫次地說着,他猛地一使勁,把鄧金名的手也帶了出了水面。這時,他看到,鄧金名的手上,還有一隻手。那隻手,絕對不是鄧金名的另一隻手,而是,一隻白瑩瑩的女人的手。